曾可以一直在外闖蕩,經常與那些江湖漢子在一起,已經很久沒有像小時候那樣,跟妹妹單獨在一起了。今天難得有機會在一起走走聊聊,他也很開心,雖然腦袋暈暈的,但還是樂得跟妹妹在府中逛逛。曾可以忽然問起:“妹妹,你跟秋遇公子怎麽樣了?”曾婉兒略帶羞澀地看了哥哥一眼。二人從小情投意合,彼此有事也都不瞞著,如今哥哥問起,她便也大方地說了:“我那天迴來看到他,當然是非常驚喜。可是有小靈子跟他在一起,我也不便接近他。”曾可以說:“小靈子還隻是個小丫頭,秋遇又過於憨實,他們倆都未必懂得情愛之事。也許他們在一起隻是玩得開心。你應該想著給秋遇公子一種不同的感受。”曾婉兒道:“我也希望是這樣。可是那個小靈子實在難纏,她一直跟在秋遇公子身邊,我也沒法單獨接近秋遇公子。”曾可以說:“你先不要著急,哥哥幫你想辦法,讓她離開秋遇公子。”曾婉兒知道哥哥比自己主意多,心中當然高興,於是說:“謝謝哥哥。你跟如夢姐姐怎樣了?”曾可以說:“如夢對我倒也熱情,隻是她一直把我當恩人,當朋友,心中卻始終想著秋遇公子,一直讓我幫忙打聽秋遇公子的去向。”


    曾婉兒歎道:“是啊,這始終是個麻煩。萬一他們再見到了,那一切都完了,他們一定會一起走的。上次他們就差點一起走了……”漁陽客棧的事,柳如夢羞於提起,曾婉兒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所以曾可以並不知道。聽妹妹一說,曾可以馬上急切地問道:“上一次?他們見過了?到底是怎麽迴事?”曾婉兒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秋遇公子竟然知道了咱娘的住處,還和如夢姐姐約在漁陽客棧見麵,看樣子是打算一起走的。春香送飯的時候,發現秋遇公子留在桌上的紙條,我才知道他已經找到如夢姐姐,要一起離開薊州。我趕緊帶人去追,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他們去了漁陽客棧。那時他們已經見了麵,差一點就走了,幸虧小靈子把秋遇公子給引走了。”曾可以驚訝之餘,也輕輕鬆了一口氣:“好懸哪。難怪你一再叮囑,不讓娘再住迴原來的地方。我還以為他隻是昨晚去過那裏,原來早就找去過了。哎,他跟小靈子走了之後,當天沒再迴來找如夢?”曾婉兒眼前忽然一亮,麵露欣喜,小聲道:“那個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現在我說出來,咱們看看是否能用上。”曾可以說:“好啊。”曾婉兒便把當晚的事跟哥哥說了出來:“小靈子把秋遇公子帶到府君山,我們也追到那裏。想讓秋遇公子跟我一起迴來,他不肯,隻讓我去漁陽客棧接迴如夢姐姐。我們都沒注意,竟然有北冥教的人埋伏在那裏。小靈子被他們射了一箭,掉下山崖。秋遇公子也跟著撲了下去。第二天,我派人去找。家丁迴來說,隻看到幾匹野狼,還有一支斷了的箭。我當時以為秋遇公子一定死了,難過了好多天。沒想到他們竟然大難不死,又到了咱家。”曾可以聽完,說:“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的。要是如夢知道秋遇已死,也許難過一陣子之後,就對他死心了。”曾婉兒說:“我是怕如夢姐姐太過傷心嘛。現在我們這樣跟她說,你說她會相信嗎?”曾可以想了一下,說道:“看機會吧。過了這麽多天,秋遇公子都沒有找到她,我想她會相信的。”


    兄妹兩個越說越覺得有信心,不知不覺已來到花園。正要到涼亭去吹吹風,卻見那一片連同假山帶涼亭都被圍了起來。二人心中納悶,走上前去看個究竟。這時,胡大寧轉了出來,迎上前說道:“公子,小姐,這裏在修繕,塵土飛揚,叮咣亂響,暫時不便遊賞。不如等過幾天修好了再來玩吧。”曾可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曾婉兒便扶著哥哥往迴走。望著二人走遠了,胡大寧才繼續進去監工。


    曾可以迴頭望了一眼,對曾婉兒說:“妹妹,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曾婉兒不解:“爹爹要求高,花園修改一下也算平常吧。”曾可以說:“我說的不是這個。花園修改,應該是管家的事。胡大寧一個武夫,哪裏懂這個?爹爹怎會讓他當監工?”曾婉兒聽了,也覺得有些奇怪:“還真是。我說他在酒席上怎麽不喝酒,原來是為了這個。算了,別管他了,趕緊迴去歇著吧。等你酒醒了,咱們一起去看娘,還有如夢姐姐。”一提到如夢,曾可以眼睛都發亮,可是想到自己現在一身酒氣,這個樣子讓如夢姑娘看到也實在不雅,便點了點頭,讓婉兒扶他迴去歇息。


    吳秋遇和小靈子離開大廳以後,小靈子看到吳秋遇仍在悶頭想心事,知道他心裏仍在惦記如夢的事,不願看他鬱悶,便有意岔開他的思路,於是說道:“秋遇哥哥,剛過晌午,咱們閑著沒事,不如到城裏轉轉吧。”吳秋遇自己對遊逛沒有多少興趣,但是他知道小靈子喜歡,便點頭同意。出了府門,小靈子忽然小聲對吳秋遇說道:“秋遇哥哥,你看,是不是覺得北冥教的人少了?”吳秋遇往周圍看了看,真的沒有看到北冥教的人。


    兩個人在街上轉了一陣,不知不覺走到了漁陽客棧附近。吳秋遇看著漁陽客棧的牌子發呆,心中想起了當日與如夢在那裏的特殊遭遇。小靈子見了,對他說:“咱們進去問問,看如夢姑娘來過沒有。”吳秋遇心裏知道,很可能進去問了也白問,但是不願拂了小靈子的好意,便跟著她進了客棧。


    到裏麵找夥計一問,沒想到那夥計竟然說:“是有來過,就在昨天。那姑娘先前在我們這訂了房間卻一晚沒住,算是特殊的客人,所以我記她。”吳秋遇喜出望外:“那她人呢?說沒說她住在哪裏?”夥計說:“那個她倒沒說,不過她吩咐了,讓我們把這個房間繼續留著。說如果你們再來,就在這裏等她,或者留下住址。”小靈子問:“她自己來的?”夥計說:“有一位公子跟他在一起,跟這位公子歲數差不多。”吳秋遇知道,那位公子應該就是曾可以,便把曾可以的樣貌特征跟夥計說了一下,夥計肯定的說:“對,應該就是他。”小靈子對夥計說:“如果那位姑娘再來,你就悄悄告訴她,就說我們住在曾梓圖曾老爺家裏,並且問清楚她的住址。記住,千萬不要讓那位公子知道。”夥計點頭記下,疑惑道:“你們一會來一會走的,要了個房間誰也不住,到底在玩什麽遊戲?”小靈子從錢袋裏倒出一小塊銀子,偷偷塞給他:“你也不用多問,隻要把這個事辦好了,我後麵還要謝你。”夥計見了銀子,高高興興的滿口應下。


    小靈子拉著吳秋遇出了客棧。吳秋遇問:“既然如夢讓咱們在這裏等她,咱們為啥不住在這裏?”小靈子說:“現在事情已經很明白,曾公子知道如夢姑娘在哪,卻故意不告訴咱們,就是怕你們見麵。咱們照樣迴到曾府,他們不知道咱們已經知道如夢姑娘迴來,自然也沒那麽警惕。要是如夢姑娘還來客棧,就會知道咱們住在曾府,她很容易找到咱們。就算她不去曾府,或是在曾府找不到咱們,也會留下她的住址,咱們每日來問問就是了。即使她近日不再到這來,我相信曾公子還會去找她,咱們還有機會跟蹤找去。如果咱們不迴曾家,必然驚動他們兄妹。他們隻會看緊如夢姑娘,不讓她再來,咱們在這等也白等。”吳秋遇點了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


    公輸子廟附近的盧夫人住處。柳如夢伏在桌邊,想念吳秋遇。盧夫人一邊做著手裏的針線活,一邊問道:“如夢,想什麽呢?”柳如夢輕輕直起身子,迴過頭嫣然一笑:“沒什麽。”盧夫人輕聲說道:“又在想你那位秋遇公子了?”當初柳如夢一見到盧夫人,就覺得她像任府的養母一樣親切,這些天在一起也是無話不談,所以盧夫人知道如夢和吳秋遇的事。柳如夢點了點頭:“嗯。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找到他?”盧夫人放下手裏的活計,輕輕招手道:“來,坐過來,陪我聊一會。”柳如夢知道,盧夫人雖然嘴上說是讓自己陪她聊天,其實是心疼自己,有些幫自己寬解心情,於是起身走到床邊,在盧夫人身旁坐下。盧夫人輕輕拉過如夢的手,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們倆情投意合,又是從小就認識的夥伴,能夠在一起當然是最好的。”柳如夢甜蜜地點了點頭。盧夫人和藹地望著如夢,真是打從心裏喜歡,一想到她淒苦的身世,就想像對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她。盧夫人輕輕把如夢攬在懷裏,柳如夢很自然就依靠過去,享受著在母親懷裏一般的溫暖。盧夫人緩緩說道:“孩子,自從見了你,我真是從心裏喜歡。”柳如夢說:“我也是。見了您,就像見到我當初的養母,心裏可踏實了。”盧夫人微微笑了一下,一邊撫摸著如夢的頭發,一邊說道:“一想到秋遇公子來了就要接你走,我這心裏呀,既為你高興,盼著你們早成眷屬,又千般不舍,真的不想你這麽快就離去。不過,我還是盼著你能早日達成心願。”“謝謝娘!”柳如夢脫口而出,卻是發自內心。盧夫人愣了一下,繼而欣喜道:“你叫我娘?太好了!孩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女兒!”說完,一時興奮,把如夢摟得緊緊的。柳如夢這才驚覺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她對盧夫人是由衷敬愛,心裏早把她當娘親一樣看待,雖然剛才是無意中脫口說的,但是也正說明了她對盧夫人的信任和依賴。柳如夢驚覺失言,急忙掙紮道:“夫人,我剛才……那樣是不是……”盧夫人笑道:“這是好事啊。我很喜歡。看你跟婉兒和以兒都很好,咱們早就是一家人了。隻要你不嫌棄,我可是真心收你這個女兒呢。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認我這個娘?”看到盧夫人這麽興奮,柳如夢不再糾結,再度依偎在盧夫人懷裏,輕輕點了點頭:“嗯,我願意。”盧夫人開心地摟著柳如夢,歡笑起來。


    過了一會,盧夫人忽然問道:“孩子,如果,娘是說如果,那位秋遇公子一直不來,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柳如夢揚起臉看著盧夫人,不明白她這是何意。盧夫人說:“按說秋遇公子也去了些日子了,要說有事也該辦完了。”柳如夢說:“迴來的時候,公子陪我去了一趟漁陽客棧,聽夥計說,秋遇哥哥迴來找過我。他們隻在那住了一晚就走了。我拜托公子幫我打聽呢。”盧夫人很細心,忽然問道:“他們?除了秋遇公子,還有誰跟他在一起?”柳如夢說:“據說他是和一個姑娘一起去的。不知道那姑娘是誰?”說起吳秋遇身邊有個姑娘,柳如夢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盧夫人關切地問道:“那姑娘和他住在一起?”柳如夢輕輕啊了一聲,停頓了一會,喃喃道:“這個我忘了問。應該不會吧。秋遇哥哥不是那麽隨便的人。”盧夫人不想讓如夢擔心,也沒再說下去,隻說:“但願他盡快找來,或者以兒能盡快有他的消息。”柳如夢的心思卻仍然在那個姑娘身上,想起心事來。


    日近黃昏,吳秋遇和小靈子迴到曾府。剛要走到房間門口,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來,吳秋遇開口叫道:“秋香姐。”那人果然是丫鬟秋香,抬頭見是吳秋遇叫她,驚喜道:“秋遇公子,你迴來啦!你這些天……”她忽然看到吳秋遇身後的小靈子,不由得愣了一下,開始上下打量小靈子。小靈子聽吳秋遇剛才叫得親熱,也不住地打量著秋香。吳秋遇趕緊介紹道:“這是小靈子。這是秋香姐,我在這養傷的日子,多虧她照顧我。”小靈子臉上露出笑容,衝著秋香點頭問好:“秋香姐姐,多謝你照顧秋遇哥哥。”“小靈子,秋遇哥哥……”秋香看了看小靈子,瞅了瞅吳秋遇,忽然叫道,“我想起來了,靈兒是吧,他做夢的時候都叫你名字呢!你不是已經……”小靈子笑道:“他也跟你說過我已經死了對吧?”秋香看了看吳秋遇,見他正在撓頭憨笑,也不禁撲哧笑道:“是啊,那時候他可傷心了。每天渾渾噩噩的,醒了就哭,嘴裏叫著:靈兒,靈兒,如夢,如夢……嗬嗬嗬嗬,沒想到,卻是白傷心了。”小靈子說:“他能這麽想著我,咒我幾句我也不跟他計較了。”說完,在吳秋遇身上輕輕點了一下。“小靈子你太可愛了。”秋香說完,又大笑起來。吳秋遇和小靈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吳秋遇問道:“秋香姐,你什麽時候迴來的?這些天都去哪兒了?”秋香說:“前些天,小姐說府裏會有大事發生,讓我們先迴鄉下避一避。昨天收到小姐托人稍來的口信,我今天一早就出門了。我家離這遠,剛剛才到一會。看小姐不在屋裏,就想著到你這裏找找。你走了以後,她每天都會來這裏坐一會,有時候寫幾個字。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你迴來了。你這些天去哪兒了?又是不辭而別,害得我們小姐茶不思飯不想的。”秋香心直口快,又隻把小靈子當成個小姑娘,想都沒想就把婉兒小姐的事給說了出來。小靈子瞅了一眼吳秋遇,怕他尷尬,急忙轉過身去。吳秋遇說:“這個說來話長了。我本來是想走的,後來見到靈兒,一起經曆了很多事,又迴到這裏。我們已經見過婉兒小姐了。哦,對了,午飯的時候她還在,現在不在府裏麽?”秋香說:“反正我還沒見到。好,你們先聊著,我再到別處找找去。小靈子,我走了啊。”她又跟小靈子打了個招唿,便轉身走了。


    小靈子已看出這位丫鬟姐姐心直口快,看樣子跟吳秋遇也很熟,心裏倒有幾分喜歡她。秋香走遠之後,小靈子對吳秋遇說:“看樣子,曾小姐對你很癡情啊!”吳秋遇尷尬地看著小靈子,一時不知該如何響應。小靈子忽然笑道:“好了,我說著玩的。我知道你心裏隻有如夢姑娘。”她此言一出,吳秋遇更加尷尬,嘴裏隻擠出幾個字:“靈兒,我……”又不知如何說下去。小靈子已經快步進了屋,並迴手把門推上。吳秋遇本想追上去解釋一下,見小靈子已經關了門,隻好在門口愣了一會,無奈地迴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想心事。婉兒小姐、如夢、小靈子,……迴想著過往的一幕幕,吳秋遇腦子裏漸漸混亂起來。


    曾可以慢慢清醒過來,仍覺稍稍有些頭疼。他捏了捏兩邊的太陽穴,睜開眼,見曾婉兒正坐在床邊看著他,欠身起來問道:“妹妹,你一直在這兒守著我?”曾婉兒笑道:“我哪有這個耐性?剛來一會,見你還在睡著,就沒驚動你。現在好了麽?什麽時候看娘去?”曾可以馬上坐起來,十分利索地穿好鞋,起身說道:“走。咱們現在就去。”曾婉兒笑道:“哥哥,你就這麽急著見如夢姐姐?”曾可以臉上一紅:“別胡說。你不說要去看咱娘嗎?”


    兩個人從屋裏出來,正見丫鬟春香找了過來。曾婉兒欣喜道:“秋香,你這麽快就迴來了?家裏都還吧?”秋香說:“都好,多謝小姐掛心。”曾婉兒問:“安置好了吧?”秋香說:“我剛從秋遇公子那邊過來。看小姐不在屋裏,以為你去那兒了。剛好他們從外麵迴來,見了一麵。”曾婉兒驚訝道:“他們出去了?”秋香說:“嗯。應該是剛從外麵迴來。”曾婉兒想了一下,囑咐道:“我和哥哥有事出去一下,你幫我留心秋遇公子那邊。如果他們要出門,你想法攔一下,等我迴來再說。”秋香點頭記下。曾婉兒和曾可以便匆匆走了。


    柯老三醉醺醺起來撒尿,看到公子和婉兒小姐急匆匆走路,老遠招唿了一聲。曾可以好歹打發了他,腳步都沒停。柯老三撒尿迴來,忽然又想起來,嘀咕道:“公子和小姐今天怎麽了?”


    盧夫人住處。忽聽有人敲門,柳如夢起身走到門邊,輕聲問道:“誰呀?”“如夢姑娘,是我,還有婉兒。”是曾可以的聲音。柳如夢迴頭對盧夫人說了一句“是公子和婉兒”,便開了門。曾可以幾乎是撞到門裏來,幾乎撲到柳如夢的身上,把柳如夢嚇了一跳。曾可以趕緊施禮道歉:“驚到姑娘了,罪過罪過。”曾婉兒隨後也進來,一邊把門關好,一邊笑道:“見到如夢姐姐,哥哥也不用激動成這樣吧。”曾可以和柳如夢臉上都是一熱。


    這時,盧夫人開口說道:“以兒,婉兒,你們過來,娘有好事跟你們說。”曾可以為擺脫剛才的尷尬,搶先走到母親身邊,笑嘻嘻問道:“什麽好事啊?娘。”曾婉兒拉著柳如夢的手,一起走了過來。盧夫人先招唿柳如夢到自己身邊坐下,然後對兄妹二人說道:“我已經認了如夢作女兒,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你的姐姐了。”事情太突然,曾可以和曾婉兒都先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之後,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應。曾婉兒大喜,看著柳如夢,興奮地說道:“太好了,如夢姐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姐姐了。”柳如夢也很高興,笑著叫道:“婉兒妹妹。”曾婉兒痛快地應道:“哎,姐姐!”盧夫人看到兩姐妹如此親熱,自然是十分高興,樂得合不攏嘴。卻見曾可以臉上並無笑容,隻盯著柳如夢發呆。盧夫人見了,奇怪地問道:“以兒,你怎麽了?”曾可以驚覺自己失態,趕緊在臉上堆出笑容,支吾道:“沒,沒什麽。我隻是太高興,一時忘了說什麽。恭喜娘,收了個好……好女兒。”盧夫人也沒多想,隻是囑咐道:“如夢才來不久,比不得你們地頭熟。她有什麽事,你們都要盡力幫著她。她也是娘的寶貝女兒,你們可不準欺負她!”曾婉兒擠在如夢身邊,嘻笑道:“怎麽會呢?娘,你放心吧。有我保護如夢姐姐,沒人敢欺負她!是不是啊,哥哥?”曾可以尷尬地點頭道:“是,是。”盧夫人笑眯眯地給如夢使了個眼色。柳如夢心領神會,對著曾可以輕輕叫了一聲:“公子……哥哥。”曾可以愣了一下,急忙用眼神向婉兒求助,曾婉兒卻故意把頭扭了過去。見母親正在盯著自己,曾可以隻得尷尬地笑了笑,無奈地應道:“如夢……妹妹。”盧夫人滿意地笑了:“這才是了。咱們也不必拘那些俗禮,從此就都是一家人了。隻是有些委曲了如夢。”柳如夢忙說:“娘,我覺得這樣就挺好。一家人在一起比什麽都開心,用不著什麽儀式。”盧夫人點了點頭:“嗯,說得好。不過,該有的還是應該有。過兩天就讓他們去告知鄉鄰,讓大家都知道我收了這樣一個好女兒。有機會,也讓他們見一見,免得大家見麵不認識。”柳如夢輕聲道:“不用這麽麻煩吧?娘。您肯認我這個女兒就好了,別人知道不知道都沒什麽。”曾可以趕緊附和道:“就是啊,娘。”盧夫人瞅著他,訓斥道:“就是什麽!娘就是要給她個曾家小姐的身份,免得旁人看輕了她。你不要羅索,這個事就交給你去辦!辦不好,看我怎麽罰你!”曾可以無奈地望向曾婉兒。曾婉兒示意他暫且答應。曾可以正要說話,卻聽柳如夢開口勸道:“娘,您不要為難公子……不要為難哥哥了。這個事不急。咱們以後再慢慢商量吧。”盧夫人輕輕摸著如夢的手,說:“好,就聽你的。娘不會讓你受一點委曲。”


    柳如夢站起來,輕聲問曾可以:“哥哥,打聽到秋遇哥哥的消息了嗎?”曾可以剛剛躲過一個不情願,沒想到緊接著又來了一個,一時不知如何應答。他焦急地望了一眼曾婉兒,對柳如夢說道:“這個,你問婉兒吧?”柳如夢迴身看著曾婉兒:“妹妹,你知道?”曾婉兒站起來,拉住柳如夢的手,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姐姐你先有個準備。我要說的,可能不是好消息。”柳如夢頓時緊張起來,握緊婉兒的手,急切地問道:“他怎麽了?你快說!”盧夫人聽了女兒的語氣,也不禁皺起眉頭。曾婉兒也不是個會撒謊的人,猶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氣說道:“你們在漁陽客棧那晚,他出去追趕小靈子,掉下懸崖了。”說完了,怕柳如夢看出破綻,急忙轉過臉去。盧夫人一驚,關切地望著柳如夢。柳如夢確實驚了一下,但很快就發覺不對,對曾婉兒說道:“不對呀,妹妹。小靈子早就在大漠遇難了,我和秋遇哥哥同時知道這個噩耗。而且,聽客棧的夥計說,秋遇哥哥近日迴來找過我,還在那裏住了一晚。你怎麽說他掉下懸崖了?”曾婉兒驚訝地看著柳如夢,一時不明白怎麽迴事。曾可以趕緊解釋道:“昨天迴來的時候,我跟如夢去過漁陽客棧,夥計是那樣說的。下午我頭昏昏的,忘了告訴你了。”


    曾婉兒扭頭看了哥哥一眼,心中埋怨,可是現在不是跟他爭論的時候,隻有硬著頭皮繼續對柳如夢說道:“哦,剛才我說得太簡單了,沒有說清楚。其實是這樣的。小靈子在大漠遭遇流沙不假,可是她並沒有死,而是被人給救了。那晚秋遇公子見到她,興奮地不得了,就決定跟她一起走,然後托人告訴我到客棧去接姐姐。我怕姐姐難過,當時就沒有跟你說實話。後來他們到客棧找姐姐,我想是希望跟姐姐說清楚。可是他們來的時候,咱們都不在城裏了,所以沒見著。我聽說,他們後來在府君山遭遇北冥教的埋伏,小靈子身上中了一箭,掉下懸崖。秋遇公子也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看來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說到這裏,她偷偷瞧著柳如夢的反應。


    柳如夢慢慢坐到床上,頭腦一片空白。曾婉兒說得有板有眼,不由她不信。發了一會呆,柳如夢終於嗚嗚地哭了起來。曾可以心中暗喜,卻假裝責備妹妹:“婉兒,你怎麽能把這個事告訴如夢?不是說好了不讓她傷心麽?”盧夫人把如夢摟在懷裏,心痛地說道:“苦命的孩子啊。哭吧,哭出來好受些。”柳如夢一頭紮在盧夫人懷裏。盧夫人問婉兒:“他們的屍首找到了嗎?”曾婉兒搖頭道:“我聽說之後,派了好幾撥人去找,都沒有找到。”曾可以假裝阻止道:“野狼的事就不要說了。”柳如夢聽罷,哭得更傷心了。曾可以小聲安慰道:“如夢妹妹,你放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曾梓圖發出請柬,要在聚仙樓宴請官員,尤其是帶兵駐屯的將佐,不論大小一律有份。聚仙樓是薊州城中最有名的飯莊,尋常百姓是去不起的,普通富戶一年也難得去幾次。老早就有人到了,提前來的大多是級別較低的武官,他們平時機會不多,所以一收到請柬,早就準備著了。時近正午,各路官人紛紛來到。曾梓圖接了太守大人之後,便陪著一起進去,不再出來。曾可以代替父親在門口迎客。曾梓圖特意把吳秋遇和小靈子也叫來,本要給眾人引見。可是吳秋遇和小靈子不想與那些官府的人打交到,便主動找偏僻的位置坐下來,曾梓圖忙著招唿官人,也無暇再顧及他們。和吳秋遇他們同桌坐的是幾個低級武官,吃相粗莽,這倒叫吳秋遇和小靈子可以放鬆下來,吃得倒也自在些。小靈子簡單吃了些東西,自覺飽了,開口問旁邊的人:“這位大哥,曾老爺經常請你們來聚仙樓嗎?”那武官一邊嚼著雞腿一邊說道:“每年都有兩三次吧。薊州城裏,像曾老爺這麽有良心的大戶,實在太少了。你們兩位是……?我看曾老爺對你們很客氣?”小靈子說:“我們是曾府的親戚,正好趕上了。”那武官稍稍比劃了一下子,作勢拱手:“哦,失敬失敬。”然後和別人一樣,繼續大吃大喝。


    曾可以轉著給各桌的客人敬了一圈酒,難得坐下來吃幾口,忽然注意到,曾梓圖附近隻有裘如龍和柯老三伺候著,卻不見胡大寧的身影。他不禁心中納悶:“胡大寧是爹爹的心腹,時常貼身保護。今日宴請,連裘如龍都來了,怎麽不見胡大寧呢?”


    吳秋遇和小靈子吃飽喝足,見酒席一時半會還結束不了,他們實在不想再陪坐下去,便跟旁邊的人簡單打了招唿,悄悄下樓去了。


    曾可以聯想到那日花園施工的情景,越想越覺得奇怪,於是編了個飲酒過多、身體不適的借口,在爹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曾梓圖剛才看到兒子逐一向各桌客人敬酒的情景,但並不知道他喝的是水,便也信以為真,還要打發白鹿司送他迴去。曾可以說不用,又跟曾梓圖桌上的幾位主要客人道了別,便佯作醉態地扶著樓梯下樓去了。


    吳秋遇問小靈子:“靈兒,你說曾伯為何要請那些人來聚仙樓吃喝呀?”小靈子笑道:“他當然不會白請。那些大官手下有兵有人,把他們買通好了,就能更有倚仗。你想想,曾家在薊州這麽多年,北冥教一直把他們視作眼中釘,為啥卻一直沒有動過他們?曾家的人再多,能多得過北冥教嗎?還不是有官府的人在背後撐著,才叫北冥教不敢妄動。民不與官鬥嘛。”吳秋遇恍然大悟:“靈兒,還是你看得透徹。”小靈子說:“我原來也一直納悶。今天看了,才想到這些。”說到這裏,兩個人不約而同又往聚仙樓忘了一眼,猜拳行令之聲仍清晰可聞。


    這時,忽然看到曾可以搖搖晃晃走了出來。吳秋遇正要上前去扶他,卻被小靈子攔住。小靈子拉著吳秋遇躲到暗處,低聲說道:“咱們看看他去哪兒。萬一他喝醉了,迷迷糊糊去見如夢姑娘,咱們一路跟去,豈不省事?”吳秋遇眼前一亮,趕緊藏好了仔細瞧著。曾可以搖搖晃晃走了幾十步,迴頭看看已經離聚仙樓遠了,馬上直起身子,邁開大步向前走去。吳秋遇心中納悶。小靈子笑道:“果然有鬼,他剛才是裝的。咱們悄悄跟著他。”兩個人便遠遠跟著曾可以。吳秋遇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如夢,心裏相當激動。


    走著走著,小靈子嘀咕道:“這是迴曾府的路。難道他把如夢姑娘藏在府裏?”曾可以果然迴到曾府,而且是直奔花園。吳秋遇和小靈子也悄悄跟了過去。


    曾可以搖搖晃晃走進花園,有個正在鑿石頭的工匠見了,抬頭說道:“公子,花園正在施工,小心您的衣服別弄髒了。”曾可以見他隻是提醒,並無阻攔之意,便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說:“好,我知道了。你繼續忙吧。”工匠繼續悶頭鑿石頭。曾可以來到涼亭附近,剛要走進去觀看,忽聽旁邊有人高聲說道:“公子,那裏油漆未幹,還沾碰不得!”曾可以扭頭一看,又是胡大寧。隻見他手裏拿個剪子,似是正在修剪假山上的藤條。曾可以佯裝醉意,笑著問道:“胡叔叔,你怎麽甘心當起花匠來了?”胡大寧笑道:“園中整飭,一時也找不到那麽多人手,我這雙糙手也想試試看。你來瞧瞧,我這剪得怎麽樣?”曾可以隨便看了兩眼,點頭道:“不錯。誰說胡叔叔手糙了,我看手藝就挺好。胡叔叔,你繼續忙著,我隻是多喝了幾杯,隨便走走。”胡大寧忙叫住他,勸道:“公子,你還是改日再來吧。這裏麵亂糟糟的,一不留神有個石頭鬆動、草木帶刺兒的,我不好跟曾公交代。”曾可以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說道:“那好,我就聽胡叔叔的。不玩了,迴去。”說完,便扶著石頭慢慢轉身,開始往迴走。胡大寧在身後高聲喊道:“等這園子修好了,我第一個請公子來看!”曾可以揮了揮手,嘴上說著“多謝了”,搖搖晃晃地走出了花園。


    吳秋遇和小靈子躲在遠處,隻能看見曾可以到園中走了一圈,和胡大寧說了幾句話,至於他們說的什麽,由於離得太遠,沒聽清。吳秋遇嘀咕道:“曾公子是不是讓他提防咱們啊?”小靈子說:“他們說什麽,我也沒聽見。不過看樣子,他們好像沒有默契,要不然曾公子就不會繼續裝醉了。我想他們說的應該不是這個。”


    曾可以來找妹妹曾婉兒,進到屋裏,看到秋香也在,隻微微笑了一下,沒急著說什麽。“小姐,我去沏茶。”秋香知趣地走開了。曾婉兒開口問道:“哥哥,今天聚仙樓順利嗎?”曾可以隨便點了點頭,說:“嗯,還好。有爹坐鎮,一切順利。”曾婉兒忽然覺得有點奇怪,於是問道:“哎,對了,爹還沒迴來吧?你怎麽一個人先迴來了?”曾可以說:“我心裏有事,所以想來找你商量一下。”曾婉兒馬上猜道:“是如夢姐姐的事?”曾可以說:“不,是胡大寧。我老覺得他在那裏有古怪。”曾婉兒不解:“你還在想著花園施工的事?”曾可以點頭道:“嗯,我剛才又去看了一下,覺得那裏根本不需要修繕。雖然有些人在那裏做樣子,但是一看就是磨工夫的。”聽到這裏,曾婉兒沉默了一下,輕聲道:“其實,我也覺得那裏已經很好了,用不著再做修改。真不知爹是怎麽想的。”曾可以說:“就算要施工,總該是往好處改吧?可那胡大寧是個粗人,讓他去幹那種精細活,實在不合常理。”曾婉兒也點了點頭:“哥哥,你說的有道理。”曾可以說:“妹妹,你迴來得比我早,先前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曾婉兒想了想,搖頭道:“這個,我倒沒留意。要不,我去問問秋遇公子?他們來得更早,而且胡大寧也是他給治好的。”曾可以說:“可以去問他,不過你得婉轉些,不要讓他知道咱們在猜疑什麽。這個事讓爹知道了總歸不好。u看書 .uukashum”曾婉兒點頭記下。


    自從聽曾婉兒說了的吳秋遇的死訊,柳如夢一直傷心哭泣。盧夫人在一旁安慰照顧,有時也難免跟著歎息幾聲。看著柳如夢隻顧傷心,盧夫人很心疼,就想著怎樣去分散她的思緒。忽然看到牆上的菩薩像,盧夫人眼前一亮,重新焚上一爐香,對柳如夢說道:“孩子,人死不能複生。現在當務之急,是幫秋遇超度亡靈,希望他到陰間能得解脫,早日輪迴轉世。”柳如夢聽了盧夫人的話,果然止住哭聲,擦幹眼淚說道:“娘,您拜菩薩日久,教教我怎樣超度吧。”盧夫人心中甚喜,便給柳如夢講起了佛家超度亡靈的儀式。柳如夢心裏想著要幫吳秋遇超度輪迴,心思一轉,果然不像原來那麽一直傷心了,隻是偶爾閑下來還會偷偷落淚,或者望著定心劍發呆。盧夫人乍一看到柳如夢麵前擺著短劍,還以為她思念吳秋遇要跟著殉情呢,急忙上前搶奪:“孩子,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呀!”柳如夢愣了一下,解釋道:“娘,您不用擔心。我還有很多實情要辦,不會尋短見的。這把定心劍是一心哥哥留給我防身用的,也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看著它,我就能想起一心哥哥。”盧夫人這才心裏踏實了,但還是勸道:“人死不能複生。你整日看著她隻會傷心。還是暫時先收起來吧,等以後心情平靜了,再拿出來做個念想。”柳如夢知道盧夫人是為她好,便輕輕點了點頭,把定心劍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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