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親的協助下微調了人境各個氣旋的監控方案之後,已經臨近午夜。維蘭並不覺得疲憊;手上的事隻剩下一項,做完就能迴去與他的蠍蠍相聚了。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雀躍。


    時候不早,他猜她可能已經睡了,或許在看書;他希望她還沒睡,希望她還在等他。晚上發生了那麽多事,她應該會想等他迴來繼續聊的。除了少數不方便談的敏感問題,還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就算沒什麽要緊的,就算不做別的什麽,單純與她東拉西扯,或者依偎在一起發呆入眠,也都很快樂。


    兩個小時前她說的那席話,是表態,也是表白;不僅讓他鬆了一口氣,更在他胸中燃起一團火,烘得周身都暖洋洋的,簡直舒服到了每個手指尖。他無法控製地嘴角上揚,得強行繃住臉才能避免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傻瓜。


    無論如何,她都站在我這邊――不是王室,不是家族,隻是我……嗷嗷!


    而且幸好她很機靈,知道該在什麽地方迴避和裝傻。保護她並不容易――除了提防雷薩,格雷也不能完全信任,甚至老媽的態度也很可疑。她曾旁敲側擊,想知道席拉的血縛術從哪裏學來,最近又一副對她極為滿意的樣子,明言暗示了幾次想要抱孫子。這可太奇怪了。她怎麽看也不像是已經甘願升輩分當祖母的人。


    他現在並不想要孩子。當然,不是說他不想和席拉生幾個流著他倆血液的孩子,隻是,一來太早,二來太忙。生了孩子要養,他不想當個可有可無的父親,又不確定最近幾年能有足夠的時間陪她們。再說,就算他願意,席拉也未必肯;她對這事緊張得不得了。有時讓他有點鬱悶,甚至懷疑起她愛他的程度。


    最令人擔心的是雷薩。那老謀深算的家夥致力於斷絕維斯特家族的血脈,對這事一定不會喜聞樂見,多半會想方設法戕害她和孩子。


    另外,覺醒為龍的其中一項儀式是手刃愛人。這件事除了雷薩。不知老媽知不知道。


    覺醒為龍對於龍族後裔來說,雖然不怎麽愉快,但毫無疑問是極高的榮耀。而且能給家族帶來巨大的好處。維蘭不敢肯定法米亞會怎麽看待這件事。


    不過從目前看,她正專注於掌控整個人境。德加爾家將會統一人境,這是遲早的事,伊丹已經在他們手裏了,拿下維斯特米爾也不難,但這一步暫時不急,現在的任務是一點點瓦解並蠶食諾森。


    急躁而冒進的諾森大公,根本不知道他是栽在了誰的手上。


    三國一統,對人境是好事――資源可以集中調配為臣民謀福祉。不會浪費在無休止的彼此抗衡中;對家族也是好事――夜鶯之森在靈境的地位更加牢固,就算克拉門蘇重掌東都,德加爾家族已經根深葉茂,不會輕易再次臣服。


    對於終結柯嘉和斯特朗的統治,維蘭不覺得有如何糾結。他對柯嘉沒什麽感情,與斯特朗關係不錯。但從小就知道對方並非自己的生父;再說這是法米亞的決定,她和她的男人們之間的事,做兒子的早就學會了不予置評。


    所以當斯特朗與法米亞意見不一致被她禁錮的時候,維蘭隻是冷眼旁觀。他並非對養父毫無感情,隻是深知這個男人與母親之間的糾葛太難以說清。也沒有他人置喙的餘地。他隱隱覺得,斯特朗是甘願被她禁錮也說不定,至少現在她每天都去看他。


    但是,當這個秘密被席拉目睹時,維蘭突然產生了強烈的不安。


    那天夜裏他迴得很晚,在自己的寢邸,沐浴過後正打算休息,忽然接到了來自地縛棺的警報。拉開監視屏幕,他剛一看清闖入禁地的人是誰,便朝那裏飛奔而去,連浴袍都沒換。


    格雷守在地縛棺門口,一臉複雜而猶豫的表情。他顯然已經知道裏麵的人是誰,所以在此等待維蘭親自處理。


    維蘭的第一反應是她被附身了。要知道從禁地到地縛棺這一路有好幾道魔法關卡,她自己是絕對打不開的;而且,為什麽地縛棺之前的天眼都沒有發出警報呢?難道是,附在她身上的這個東西,隻留意到外麵的天眼,沒發現裏麵的嗎?地縛棺裏麵的天眼,當然是更隱蔽的。


    他慢慢靠近她,發現她並不是被附身,而是在夢遊,因為她根本沒有發覺他就在身後。但這顯然不是普通的夢遊。


    她光著腳,身上隻掛著一件薄薄的睡裙,頭發披散,眼睛睜得大大的,繞過空蕩蕩的百鬼檻,直接往軟禁斯特朗的套間而去。


    套間的燈還亮著。斯特朗穿著暗銀色的綢緞睡袍,坐在沙發上正在看書,抬眼看見水晶門外明顯魂不守舍的席拉,大為驚訝,遲疑地取下了眼鏡;席拉的視線停在他臉上,好像看見了又好像沒看見。


    維蘭在手上注入魔力,拂了一下她的頭頂心,在她昏迷倒地之前接住,打橫抱了起來。她的身體涼得像冰塊。


    斯特朗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兩人對視了幾秒,維蘭抿了抿嘴唇,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他加快腳步,隻想在最短的時間裏把她送迴臥室,偽裝成一切正常的樣子。離開地縛棺,隻見法米亞站在門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他沒有作聲,瞥了她一眼便快速掠過。格雷猶豫了一下,跟在他身後三步之外。


    維蘭沒有驚動宅邸中的仆從,輕手輕腳地上樓進臥室,把席拉擱在床裏側;又從盥洗室拿了溫熱的濕毛巾,擦淨她的兩隻腳,然後蓋上被子,自己解開浴袍也鑽進去,躺在她身側,心髒怦怦直跳。


    他並不是擔心法米亞會對席拉做什麽,他最大的恐懼來自席拉本身。


    德加爾母子禁錮了斯特朗――她會怎麽看待這件事?她會警惕他們母子,會把他看成一個冷血無情、背信棄義的家夥嗎?


    維蘭從未把這些形容詞與自己聯係在一起,此時它們紛紛冒出來,像鋼針飛向磁鐵似的,啪啪地往他身上紮,讓他既痛且愧。驀然驚覺,自己在心底並不讚成法米亞的做法;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無法當麵迴應斯特朗的招唿。


    至於操控席拉的那個人,維蘭猜測多半是雷薩。他想怎樣,以為讓席拉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我就會殺了她嗎?怎麽可能。


    但是他不敢問她是否見過一個藍柱子似的光頭。或者一隻藍鶇。她一定會猜出那個人的身份,也就間接證實了夢中所見的場景。


    她還會不會信任他?還會不會愛他?


    她醒來後對他描述了夢境,在每一個細節上都很誠實。唯獨避開了最後那一幕。他追問了一次,不能再追問第二次。


    他看著她謹慎的神情,忽然心中一陣鈍痛。她瞞著他,或許對他已經有戒心了。


    他曾對法米亞說,席拉從沒讓他痛苦過,事實上他從沒為任何人痛苦過,此刻卻真切地感覺心髒仿佛擰在一起般地難受,同時還有恐慌。


    ……接下來的幾天,盡管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這種恐慌卻從未消褪。


    他小心翼翼地對待她,密切關注著她的反應,生怕引起她的反感。以前他是隨心所欲的,基本不會考慮對方的感受;如今卻是克製的,總是優先配合她的節奏。


    但這樣,無論在生理還是心理上他都沒有得到完全的滿足。特別是一周以前那個晚上。當她竟然在夢囈中叫了別人的名字,他隻覺眼前一陣陣發黑。


    狂怒過後,他擔心自己一語成讖,她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愛他,說不定之前也沒有他認為的那麽愛他;同時疑神疑鬼。看著周圍每個男人都像在等著挖他牆角的樣子。


    他在不可理喻的嫉妒和痛苦中熬了一天,晚上終於還是灰溜溜地迴到她身邊。他需要與她做愛,以此證明她仍然愛他。那一晚他在生理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雖然仍舊不敢肯定她愛他到底有多深,卻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確已經愛上了她。


    沒錯。在那之前,他並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她。他喜歡她,想讓她快樂,但在與她的關係中,他一直抱著想要占據上風的念頭――要讓她先愛上自己,要讓她愛得比自己更深些……他不相信愛情永恆,唯獨希望她的愛能比自己的熱情持續更久。他不覺得這種想法對她有什麽不公平。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在乎誰來主導了,隻要她愛他就好。甚至當他想到愛情不可能永恆,想到席拉可能有一天會不再愛他,他就心痛不已。


    或許他愛上她已經有一陣子了,他不知道,隻知道此刻的感受是如此強烈,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如果她想離開,他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尊嚴求她留下,或者采用一切手段欺騙甚至強迫她留下。


    他需要一些證據,來說服自己她愛他而不是別人,他不能老是神經兮兮的。


    召羅曼.貝進城堡,最主要的目的當然是試探她。


    如果在那一次會麵中,席拉表現出對那人有一丁點的眷戀,維蘭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而當他確信她對那人已無一絲情意時,他又瞬間感到釋然,甚至對那人產生了某種同情,覺得自己反正擁有一切,不妨表現得大度一些。


    兩廂隻在一念之間。


    今晚席拉更讓他的心理得到了極大滿足。不論天眼的監控,還是她的直抒胸臆,都讓他確信她愛他、信任他、不會背叛他;所以盡管那人明目張膽地企圖勾引她,他也不打算處死那個人。盡管那人的身份還不止是特衛加前情敵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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