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義為官已經八年,對官場種種有所了解,知道朝庭對官吏的監控很嚴,除了擺在明麵上的吏部考績外,還有禦史台觀風使的暗中巡查,龍衛監察百官,後來又重啟了銅匭聞事,四張大網將天下官員嚴密地罩在其中。


    除此之外,天子暗中設有耳目,在眾官之中挑選親信之人,擁有暗奏直達天聽的權利,當年江安義被貶富羅縣時,天子就給過他暗奏之權,讓他暗奏當地民聲風情,其實也是天子的耳目。


    來化州後,江安義罷免了烏雲縣令白治光、擠走了別駕張文津、處罰了屯田的四大屯軍長,天子始終對他信任有加,即使在明麵上斥責,暗地裏撫慰嘉勉。在安西都護府移鎮這件事上,把都護府對地方政務的管轄權收迴交給他,而且將屯田事務劃歸地方政務,屯田軍團長等軍職的任免也一並交給他,隻需事後報備兵部即可。要知道大鄭立國一直嚴禁文官插手軍務,天子對江安義是何等的信任。所以,江安義知道自己周圍肯定有人向天子奏明了自己在化州的所作所為,天子才會對自己這般優容。


    江安義與欣菲猜測過身邊的“暗探”人選,有司馬華思誠、衙門的幾位參軍、屯田衙門的林清和寧清政等等,後來有些人被剔除出去,但有一個人卻越來越可以肯定,那便是方仕書。


    方仕書來化州的時間雖然稍晚,但他以正五品下的官階升任化州別駕,官階與江安義相同,此公任過化州墩關縣縣令,在官場聲譽極佳,這一個忠貞、正直、民聲極好的老臣,既可以輔佐年輕的刺史,又有足夠的能力鉗製住江安義。


    江安義並不攬權,見方仕書政務熟稔又勇於任事,州中事務多放手交於方仕書處理,他隻掌握大的施政方向。自打方仕書來到化州後,江安義感覺諸事順手,牽礙變少,做起事來順暢,化州進入飛速發展的階段,稅賦激增。


    要知道化州這兩年新政不斷,朝庭對化州奏請的事務批複得順利,幾乎是事事同意,特別是屯田事務,事涉軍政,江安義在處理的時候心中惴惴,生恐被斥。結果出乎想像,四個不聽話的屯軍長全都換下,最後天子幹脆把屯田的屯兵劃歸地方管轄,身份等同司馬府所轄的府兵,這讓江安義幸福得有點不知所措。


    靜下心來思之,天子能夠如此信任,一定是有人在旁邊替自己說了好話,而且這個人的層級要高、地位要重、還要對他的所做所為足夠明了,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天子要十分信任,綜上所述,這個人唿之欲出。


    大堂上,江安義和方仕書相對而笑,各有所思。


    方仕書拈須道:“楊少帥駐在會野府,那些逐利之徒蠅營狗苟,想盡辦法鑽營逢迎,弄得會野府烏煙瘴氣,不能再放任下去。”


    “方公,楊少帥此來是為了公務,我也不好拿他怎樣。”江安義麵露為難之色。


    “安義,你我之間不說那些假話。”方仕書沉著臉,直言不諱地點出:“這股子邪風,起於威遠鏢局和振遠鏢局的相爭,根源卻是府衙與安西都護府的權利之爭。”


    江安義默然,方仕書說的不錯,但這場風波起於楊忠武,他隻是被動地被卷入,昨天郭懷理告訴他緣由,一時之間江安義還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


    方仕書捊了捊胡須,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道:“安義,方才你說過為了江山社稷,就算吃虧退讓也甘心,讓老夫著實佩服。”


    江安義心中升起不妙之感,這老爺子將自己高高捧起,該不會想算計自己吧。


    果然,方仕書道:“要解決這場風波,唯有釜裏抽薪,薪盡則風波自然平息。安義,你能否與振遠鏢局打個招唿,讓他們暫時退出化州。”


    江安義很不痛快,他自問對振威鏢局並無特殊照顧,也從未拿過鏢局的一文錢,反而楊忠武替威遠鏢局撐腰,威遠鏢局替他買了宅院送了美女,甚至還有其他交易在背後,方公怎麽不去責問楊忠武,反而來為難我。


    方仕書見江安義麵色不愉,歎道:“安義,我知道此事委屈你了,但你要想想,安西大都督位高權重,移鎮化州之後雖說不再管轄民政,可是楊侯爺要找碴可有千萬個理由,化州的好局麵來之不易,不能就此葬送。”


    江安義劍眉豎起,冷聲道:“方公這話我不愛聽,憑什麽他楊少侯爺可以胡做非為,我就得忍氣吞聲。我江某行得正走得端,一心為國為民,如果楊大都督要為難我的話,江某就跟他鬥一鬥。”


    方仕書連連搖頭歎息,道:“安義,切莫衝動,老夫是為你著想,你年紀輕輕,來日方長,何不愛惜羽翼以待將來。你如果和楊侯爺鬥起來,西北邊陲定然生變,給外敵可趁之機,安義,你要三思啊。”.Ъimiξou


    江安義想了想,對於講道理的人不妨退讓,而楊忠武擺明欺上門來豈能退讓,自己的退讓隻會讓他得寸近尺,將來反而不好收拾。至於楊忠武身後的楊大帥,從打過的交道來看,此公心機深沉,但還算講理,眼下的事自己占著理,也不怕他發作。


    打定主意後,江安義道:“方公,江某一向敬重你的為人,也相信楊侯爺是個秉直之人。現在最重要的是將楊少帥請出會野府,省得讓那些蒼蠅沾汙了侯府的名聲。”


    “既然如此,老夫拭目以待。”方仕書見勸不動江安義,有些頹然地起身出了大堂。


    會野府東南角有座小矮山,山上種著桃樹,桃樹下的宅院裏新住進了楊少帥。自打楊少帥住進來後,宅院的前門便熱鬧起來,每天從辰時到戊時前來拜訪的人不斷,楊少帥不傻,知道這些搶得來請客送禮的人沒安好心,送出的都是魚餌,要釣的是安西都護府的權柄。


    不過既然送上門來,那就沒有放過的道理,楊忠武讓他的親信楊和誌出麵,禮收下,事含糊,應諾的東西似是而非,關鍵看自己的悟性。三五天的時間,宅院內多了不少古玩字畫,美侍丫環,至於金銀玉石之類的東西裝滿了三大箱。


    春光明媚,宅後的桃樹林中鋪著張織毯,楊忠武斜倚在織毯上,整個身子陷入在鬆軟的織毯中,頭枕在清兒姑娘粉白的大腿上,清兒姑娘正小心地剝去葡萄皮,將晶瑩的果肉喂送到他的嘴中。


    旁邊的小幾上擺放著各類瓜果點心,葡萄美酒盛放在琉璃盞中,歡快的弦樂在耳邊奏響,織毯正中胡姬正搖晃著腰肢跳著誘人的舞姿。


    美,楊忠武心神迷醉,如在雲端。這幾日他發現,化州比起並州更有錢,特產更豐富,美女更多姿,吃食更甘美,以前對移鎮還心有不甘,現在他巴不得住在會野府不迴去了。


    等天色漸暗,楊忠武迴到宅中,章天剛準時出現,讓人送來了棲仙樓的酒菜。雖然砸了棲仙樓的場子,但不妨礙那裏的飯菜確實好吃,光那一百零八道酥白璧就讓人食指大動,楊忠武的晚餐指明要棲仙樓送來。


    章天剛心情很不錯,自打在棲仙樓大打出手後,大家都知道他與楊少帥的關係密切,走在大街上熟人一下子變多了,對自己的態度變得恭敬了。從文進縣總局反饋的消息來看,鏢行的生意大漲,比起上個月增長了近倍,章天剛暗自佩服自家師傅,眼光高。


    這段時間章天剛沒有迴文進縣,就在會野府鞍前馬後地侍奉楊忠武,順道打聽振威鏢局以及江刺史的反映。江刺史迴來已經有兩天了,可是依舊不見動靜,章天剛心中有些發毛,不知道對手的反映總讓人心中不安。


    聽完章天剛的稟報,楊忠武問道:“天剛,郭胖子最近在忙什麽?”


    “他整天往大北田溝跑,聽說要在那裏建什麽山莊,我昨天到那看了一眼,建房用的木材都堆得比山高,這家夥真有錢。”章天剛羨慕地道。


    楊忠武想了想,不明白到荒山溝建房有什麽錢賺,隨口道:“天剛,你派人留意,有什麽風吹草動就告訴我。”


    章天剛點頭答應,上前拿起酒壺,手一振,酒壺脫手飛出,朝著左側的窗軒砸去。窗欞被酒壺砸碎,楊忠武聽到頭頂瓦片“嘩嘩”作響,知道有人在偷窺,臉色一變,衝著章天剛吼道:“給我拿住來人,死活毋論。”


    “遵命。”章天剛抱拳拱手,也不作勢,身形斜掠而起,從破損的窗欞中穿出,向著前麵的黑影追去。


    楊忠武氣得臉色發青,他身邊帶著二十四名護衛,其中兩人的武藝不次於章天剛,居然沒發現有人潛了進來,看來這段時間過得太安逸,眾人都失去了警覺之心。


    一頓飯的功夫,章天剛迴來了,空著手。楊忠武冷哼道:“讓人跑了?”


    章天剛麵色沉重,以目示意。楊忠武揮手讓仆婦丫環退下,章天剛沉聲道:“來人進了龍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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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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