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安義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公堂上。


    近月時間不在府衙,積壓了一堆公務。好在有方別駕幫附,公文整理歸類,緊要的會派人遞送給他處理,剩下的多半是用印走形式的東西,一個時辰過去,大堆的公文便處理幹淨。


    召集起屬下的佐官,江安義問了問農牧、稅賦、治安等情況,最後目光落在百工科戶佐塗勇和身上,開口問道:“塗戶佐,百工科這段時間可有何進展?”


    能置身府衙公堂,塗勇和的小心髒興奮地怦怦直跳,聽到刺史大人叫自己,塗勇和連忙恭身道:“大人,下官自任戶佐以來,殫精竭慮,唯恐有負大人所托。兩個月來,下官與屬下共征得百業良方十八條,其中耕作有五、農具有三、染色有五、煉鐵有二、磚瓦有二,車船有一,俱皆注明文字、繪製圖形,以供大人查閱。”ъimiioμ


    趁衙役到官廨取圖冊的功夫,江安義問了問製革和織毯的進展情況,從西域迴歸的百姓隻是知道部分工藝,技術還遠沒有通透,江安義也知道西域對這些出口鄭國的商品肯定嚴加保密,隻能看以後歸迴的人漸多將工藝完善起來。


    圖冊取來,塗勇和親手捧著呈於江安義的公案上,站在桌旁指點著圖冊向江安義解釋著,江安義的神情逐漸凝重起來,這十八條良方條條實用,如果能被百姓所熟知對社會經濟產生的作用無可估量。


    方仕書來到大堂,江安義將圖冊遞給方別駕,道:“方公,你來看看塗戶佐收集的這些良方,暗合格物窮理之道,若能推行,則百姓受益實多。方公你看,光這條麥工就是老農心得,按此法每畝麥田增收半鬥,我化州亦能增產萬餘石糧食,有這些糧食在手,何愁荒年。”


    聽江安義語氣鄭重,方仕書認真地翻看了幾篇,合上圖冊歎道:“圖冊上所載皆是良方,如果推廣實是百姓之福,可以讓諸縣派人到百工科學習,傳於百姓。塗戶佐,我聽說你為了尋訪這些良方不辭辛苦,既說好話又貼錢,著實受累了。”


    塗勇和眼中濕潤,哽咽地道:“下官受江大人器重,敢不竭盡心力以報。不瞞大人,自下官任職以來,兩個月已經瘦了十餘斤。”


    江安義這才留意到塗勇和雙腮深陷,確實瘦了許多,看來自己這個刺史對下屬的關愛不夠,歉聲道:“塗戶佐,你的心意本官知道了,化州百業待興,正需要塗戶佐你這樣的賢才,要注意保重身體。編製圖冊的費用無須你個人承擔,據實向司戶參軍報核便是,本官不能既讓你出力又讓你花錢。此次編出的圖冊甚佳,獎勵百工科白銀兩百兩,記功一次。”


    塗勇和感動得眼淚直淌,自己的努力被刺史看在眼中,再多的辛苦也值了。耳邊傳來江刺史的聲音:“這本圖冊是百工心血所凝,合乎天然之道,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所謂物生自天,工開於人,此圖冊可謂之巧工造物,本官決定將其刻版印刷傳於後世。


    ”


    江安義提起筆在封皮上寫下“巧工造物”四個字,塗勇和跪倒在地,泣不成聲地道:“塗某替天下百工謝大人賞識。”


    讀書人有三不朽,其一便是立言。以範子炎夫子的聲望也是到老來,才在江安義的勸說下寫了那本雲水潭話,數千年來,世間的讀書人無不以將自己的言行編刻成書流傳於世為榮,百工在四農中被視為賤業,極少有書本傳世,江安義要將巧工造物刻印,確實是在替天下工匠揚名立身。


    曆朝發行的書本多是官刻本,是由國子監統一監製刻印,多是天子言論、夫子經義、前朝史籍、先賢著述、文人詩詞等,民間的書坊也會刻印一些經義注釋、時文選注以及詩詞小說等,坊刻本的質量不如官刻本,但價錢便宜了許多。還有些有錢人,比如某朝的大官,會私下將自己所寫的詩詞歌賦刻版印製,這便是私刻本。


    刻製一本書,所需費用近千兩,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即使是坊刻本所印的書,一本的價格也在五十文左右,所以大多數窮苦讀書人不是買書,而是借書來抄。巧工造物刻印,作為這本圖冊的編撰者,塗勇和之名必然與這本書一起傳於後世,這怎麽不讓塗勇和激動。


    等眾人退去,方仕書叫住府學教授金水元,對江安義道:“大人,今年是鄉試年,金教授對我說貢院房屋陳舊,有些地方破損,方某前幾日到看過,確實需要修繕一下,大概需銀一千兩,還望江大人批準。”


    去年府衙留下了五十多萬兩庫銀,開春以來開挖水渠、修整道路等用去了近十多萬兩,剩下三十多萬兩按說足夠一年用度。可是安西都護府移鎮,朝庭隻給了四十萬兩銀子,近三分之二的空缺要填補,銀子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江安義歎道:“再窮也不能窮了科舉,這筆錢不能省。化州的文風多在鄉紳家中,今年濟民書院新立,不知能不能出幾名舉人,本官想多見些貧苦讀書人出現。對了,金教授,征集詩賦一事進行得如何?”


    大北田溝舉辦杏花會後,江安義趁熱打鐵宣布征集頌揚化州風物的詩賦,第一名賞銀六百兩,第二名取兩位,各賞銀四百兩,第三名取三位,二百兩的賞銀,評比的時間定在九月九日,屆時翠山登山評詩賦,也算是場風雅事。


    征集詩賦的事江安義委給了府學金教授,金水元拱手道:“已經收集到百餘首詩賦,可惜沒有佳作。眼看鄉試在即,諸縣試子陸續來府,下官想趁機舉辦幾場雅會,說不定屆時有佳作出現。”


    應試前試子們集會吟風頌月,賣弄詩文也是博取名聲的途徑,有不少達官貴人也願意在這個時候舉辦詩會先行結交有前途的士子,官府也會舉辦類似的雅聚,當年江安義進京趕考,也曾參加過國子監操辦的鳳山雅聚,得了申國公的賞識,結識了太子和安樂公主。


    看到金水元炯炯目光,江安義知道其心意,舉辦集會少不了要錢,索性


    大方些。江安義笑道:“看在方公的麵子上,此次修繕貢院拔銀一千四百兩,修繕和集會的錢都在其中。”


    金水元大為滿意,笑道:“足夠了,下官定會操辦好集會,揚揚化州的文風,順便搜尋幾篇好詩文呈給大人。”


    江安義拂袖讓他退下,對著方仕書道:“我不在府中,全仗方公操持,江某謝過。”


    “安義你出外是為了公務,何必言謝。安西都護府的選址已定,現在正是農忙,動工的人手和物資可夠,安西大軍今年要移住六萬,可不能有半點疏突,否則那楊大帥真敢操刀殺人。我看實在不行就向化州旁邊的州縣行文招集勞役,包吃包住還有四十文錢的工價,知道的人都會搶著來。”方仕書有些肉痛地道:“可惜工期緊,要不然我怎麽也不肯讓這肥水流到別人田裏去。唉,如今化州的百姓工價高啊。”


    江安義笑道:“方公,都是鄭國百姓,談不上肥水外流。對了,方公,我聽說楊少帥沒有迴並州,在會野府住著?”


    方仕書歎了口氣,道:“安義,我正想跟你提這件事,這個少侯爺在會野府搞得烏煙瘴氣,不成體統。”


    捊著胡須方仕書連連搖頭,楊忠武大鬧棲仙樓的事他有所耳聞,表麵上是威遠鏢局和振威鏢局的矛盾,其實是安西都護府和江刺史之間的一次試手,方仕書怎麽會不明白。


    振威鏢局借助江刺史在化州立足,方仕書原本就有些看不慣,但振威鏢局正當做生意,江刺史也沒有出麵關照,至於背後的人心難以計量,他便不好說什麽。威遠鏢局是化州鏢行的地頭蛇,利益被侵當然不肯束手,忌於江刺史不敢動手,但這次與楊少帥拉上關係,兩家鏢局的矛盾激化,這都是小事,方仕書最怕的是將來安西都護府與江刺史發生衝突,受損的是化州經濟。老頭子這幾天憂心忡忡,想找機會跟江刺史好好談談,事到臨頭,卻不知從何開口。


    江安義笑道:“方公的心思我能猜出幾分,無非是怕我與安西都護府發生衝突,於化州生業不利。”


    “不錯。”


    江安義站起來,在大堂上走了兩步,正言望著方仕書道:“方公,我的為人你清楚,對事不對人。如果安西都護府所行是為了江山社稷,那即使是江某人吃些虧也會退讓,但如果安西都護府利用威權為所欲為,江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鬥上一鬥。”


    方仕書麵容凝重,盯著江安義的眼睛問道:“安義,不是我信不過你,我怕你身處其中難以自持對錯,爭一時義氣而誤了國家大事。”


    “方公說的不錯,我信得過方公,如果今後我與安西都護府發生爭執,是否對錯便由方公來評判如何。”江安義慨然道。


    “好”,方仕書雙掌一擊,讚道:“安義此語可對天地,方某便應下這個評判之責。安義你放心,如果你行事端正,楊侯爺要是仗勢欺人,方某拚了這條老命也要跟他講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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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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