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城門剛打開,一隊車馬出了南門離去。功夫不大,江安義便得知了楊少帥率眾離開的消息。


    方仕書匆匆趕來,笑問道:“安義,你用什麽法子送走了這瘟神?”


    江安義得意地道:“要想打鬼,借助鍾馗。”順手朝龍衛都統府方向一指。


    “哈哈哈”,方仕書捊須大笑,道:“安義好算計,這下連楊侯爺都無話可說。”


    昨日方仕書離開,江安義便以商討西域軍情為名請來秦子炎,讓秦子炎晚間派名龍衛前往楊忠武所住的宅院,等被人發覺後直接迴歸龍衛都統府即可。楊忠武在會野府的作為秦子炎自然清楚,但忌於楊侯爺的聲威不好動作,當即答應配合江安義提出的敲山震虎的建議。


    會野府十裏長亭,車馬停住,章天剛早讓人在亭中擺好酒菜,為楊忠武餞行。對於此次的化州之行,楊忠武深為滿意,端起酒杯道:“天剛,多謝你的美意,這杯酒謝過。”


    兩人碰杯飲盡。楊忠武放下杯子道:“我出來的日子不短了,該迴去向父帥稟報化州的情況。等十月份都護府移鎮,我會再次前來,算算不過四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時間你替我看好宅院,該做的事放手去做,一切有我不必害怕。”


    章天剛嘴中應諾,心中暗想,你分明是被龍衛的夜探嚇得倉皇而逃,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最好還是老實點好,別讓江刺史找借口收拾了,等你迴來,說不定牢底都坐穿了。好在隻要忍上五個月,等安西都護府移鎮到化州,一切就好辦了。


    道邊,馬車的車簾撩起,清兒姑娘的倩臉露了出來,嬌滴滴的聲音唿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早點上路吧。”


    楊忠武站起身,有親衛牽過戰馬。飛身上馬,楊忠武衝章天剛揚了揚馬鞭,帶著五輛馬車,向著並州武陽府前進。車輛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起,除了裝載清兒姑娘和四名丫環的兩輛車,其他的三輛都被財物堆得滿滿的,可謂滿載而歸。


    府衙大堂上,江安義看似無意地道:“秦都統告訴我,楊少帥在會野府至少搜羅了十萬兩以上的財物,這還不算宅院和美人。”


    “什麽?”一提錢,方老爺子立刻被刺激得炸毛起來,急吼吼地道:“安義,你就這樣放那小子走了,怎麽不派人把他貪來的財物扣下。十萬兩,頂得上十多個縣的稅賦了,安西都護府移鎮還有近百萬兩銀子缺口不知從哪籌措,這筆不義之財正好填上。”


    方仕書怒發衝冠,江安義既好笑又感動,這位老爺子著實令人敬佩,一心為公。江安義苦笑道:“這些財物都是化州商紳自願送給他的,楊少帥又沒做什麽犯法的事,我有什麽理由扣下這些東西。再說,楊侯爺的情麵還是要顧忌一二吧。”


    “呸,就是你這種瞻前顧後、官官相護的習氣讓百姓有苦難訴。”方仕書怒氣衝衝地斥道:“看到有人搜刮民脂民膏無動於衷,屍餐素位、糊塗、荒謬。”


    老爺子激動得唾沫飛濺,江安義不動聲色地往後躲了躲,心想,昨天你老夫子還讓我退讓為上、以和為貴,怎麽一說到錢就換了副說法。


    方仕書走到公案後,用手推著江安義道:“你起來,老夫要向楊祥亮寫信,告訴他他兒子在會野府做的好事,讓他把搜刮的財物送迴來。”


    江安義起身讓座,方仕書毫不客氣地坐在椅子上奮筆疾書,江安義站在一旁磨墨細觀,“……會野府內有如蠅逐臭肉,向令郎贈送宅院、美女,金銀財物更是多達十萬數……楊侯爺你深受皇恩,汝子如此作為令爾家門蒙羞,有損天子識人之明……”


    江安義看得大汗淋漓,方仕書這做法不亞於指著楊祥亮的鼻子大罵他教子無方,縱子搜刮,辜負聖恩。楊祥亮是毅勇侯,安西大都督,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要知道六部尚書也才是正三品,除了太尉外,算得上是武將之冠了。方老爺子罵得痛快,要是惹惱了楊侯爺,後果不堪設想。


    “方公,這封信言辭過激,還是委婉些吧。”江安義勸道。


    方仕書抬頭看了江安義一眼,冷哼道:“你惹怕死,站遠些,方某不與為伍。”


    江安義苦笑,這老頭真是又硬又倔,不過這脾氣自己喜歡。硯中墨研濃,江安義恭敬地把硯台推到方仕書順手的地方,眼睛繼續往信上看,“……看在往日的情份上……”


    往日情份,方仕書與楊祥亮是舊識?看來還是交情不錯的好友,難怪這封信寫得毫不客氣,江安義心頭一動,瞄了一眼方仕書,這位老爺子口風夠緊的,從來沒有聽他提取過與楊祥亮有交情,昨天自己發愁也不見他說一聲,真人不露相,這位老爺子指不定還藏著什麽好東西,自己可得拉緊他。


    “……懸崖勒馬,將收授的財物繳還,方可免去一場災禍。方仕書敬告。”


    見方仕書寫完,江安義趕緊接過筆,在筆洗中將毛筆洗淨掛好,試探地問道:“方公,你與楊侯爺是舊友?”


    方仕書眼中露出緬懷之色,歎道:“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江安義連忙替方仕書斟滿茶,雙手捧著奉上,方仕書看著江安義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接過茶喝了一口,緩緩地道:“二十多年前,天子還是太子,楊祥亮是東宮兵曹,老夫則是東宮一名主事,與楊祥亮有過一段交往。那是楊忠武還是奶娃兒,老夫還抱過他,這小子怕是不記得了。後來楊祥亮前去安南都護府任職,老夫就任地方為官,一別近二十年,再也沒有見過麵,不想卻因這奶娃兒要相爭一番。”


    方仕書不勝唏噓,簡短地說了幾句便住口不談,江安義雖然想從方仕書嘴中多聽一些內幕,但方老爺子意興闌珊,站起身來叮囑道:“安義,老夫與你相處兩載,對你的為人是了解的,你拳拳為國愛民之心不在老夫之下,更難得的是有想法能辦事,實是化州百姓之福,將來或許是天下百姓之福。此次楊忠武有意為難,尚不知是否是安西都護府所為,老夫本想讓你暫且退讓,現在想來是老夫想岔了。是非對錯不容退讓,安義隻要你做的不錯,老夫堅定地站在你這邊。”


    江安義已經知道方仕書來曆不凡,剛才的幾句話就知道此公是天子夾袋中的人物,別看官職僅是化州別駕,說不定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比楊祥亮還要高上幾分。有這樣一位前輩照看自己,江安義心中感激,恭恭敬敬地鞠躬道:“多謝方公美意。”


    方仕書擺擺手,道:“我助你並非私心,不值相謝。信你讓人寄出,府中還有事,我先走了。”


    送走方仕書,江安義叫來小吏,把信裝進公文袋,蓋上刺史官印,交給小吏吩咐他盡快寄出。小吏拿信前去驛站寄信,江安義和方仕書都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這封信是方仕書所寫,蓋的卻是刺史的大印,所以當這封信寄送到安西大都督楊祥亮的手中時,卻生出了波折。


    官府的公文通過驛站寄送,像這種尋常的公文是二百裏一天的速度,信從會野府到達武陽府僅僅花了三天時間,這個時候楊忠武的隊伍離武陽城還有一百多裏的路程。


    楊祥亮撕開信,起先以為是江安義稟報都護府駐址建設情況,不料滿紙都是痛罵之言。楊祥亮氣得重重地一拍桌子,騰地站起身,抽出腰前佩劍,要將那封信砍成碎末。


    手握在冰冷的劍柄上,楊祥亮的心冷靜下來,這封信的語氣不像是江安義的,重新拿起信,翻到最後一頁,最後寫著“方仕書敬告”五個字。楊祥亮哈哈大笑,笑罵道:“原來是這個‘方腦殼’。武兒這次去化州,我一下子忘記交待讓他經過會野府時去拜望,這個‘方腦殼’挑理了,想是記恨當年新買的儒衫剛穿上就被武兒一泡尿淋得透濕。哈哈哈,這個‘方腦殼’,在化州做別駕,也不知道來看看我。”


    楊祥亮將劍歸鞘,重新坐迴椅裏,翹起二郎腿笑吟吟地重新再看信,越看眉頭越緊,心中暗思,看這信不像是在開玩笑,莫非武兒真的在會野府大肆搜刮,弄得烏煙瘴氣,連龍衛都驚動了?


    “來人”,楊祥亮吼道。帥堂外兩名旗牌搶身進來,拱手道:“伺侯大帥。”


    “楊忠武可曾歸來?”


    兩名旗牌互望一眼,左首之人稟道:“尚未。”


    “可知何時歸來?”


    “不知。”


    楊祥亮一皺眉,這次派武兒前去化州查看駐軍地址,按說五天前就該迴返了,莫不是真的在會野府置了宅子、養了女人?


    兩天後,楊忠武的車隊出現在武陽府的東門。還未入東門,一哨人馬就迎了過來,楊忠武認識帶隊的劉旗牌,笑道:“劉旗牌,這是要去幹什麽?”


    劉旗牌在楊忠武前勒住馬,道:“少帥,奉大帥之命護送你迴帥府。”


    “父帥這是搞什麽明堂,這兩步路還專門派你來接我。”楊忠武笑嬉嬉地道:“晚上我請劉哥到會喜樓喝酒,這次我從化州帶迴了幾壇好酒來,叫上哥幾個一醉方休。”


    劉旗牌麵露苦色,衝著楊忠武擠了擠眼睛,道:“大帥有令,不準耽擱,少帥您請吧。”


    楊忠武這才發覺自己這二十多人被那哨人馬圍在中間,像是押送般向安西都護府的帥堂而去。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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