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被帶去了一間敞亮的會議室,沒想到在那裏晴也會碰見一個老熟人,方蕾。


    於是晴也便和方蕾在會議室外麵的沙發上敘舊,把洽談的事情交給了江博,說實話她也實在不想和邢武去談那些轉讓的細節,總感覺他們之間坐在對立麵去談這些東西有些奇怪。


    會議室的百葉簾沒有拉上,透過落地玻璃看見邢武和江博麵對麵在會議桌落座,犬牙和田助理各自坐在他們旁邊。


    晴也問方蕾最近怎麽樣?方蕾說挺好的,她這性格去了新環境也吃不了虧,然後問晴也q大怎麽樣?


    晴也側頭看向會議室內,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次見到邢武她總感覺他氣色不大好,整個人好像消瘦了一些,側麵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立體。


    雖然麵對江博這樣的人物,邢武倒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樣子,氣場並不遜色,坐在位置上沉著地跟他們交談。


    晴也心不在焉地迴答方蕾:“就...挺拚的,大家都很拚。”


    方蕾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邢武,輕聲問道:“你和武子,你們是不是分了?”


    晴也突然迴過神來,一時間有些恍惚,這大半年來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問她這個問題,倒讓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了。


    因為就連她,也不知道答案,隻是這樣眼神空洞地看著方蕾。


    方蕾岔開了話題對她說:“給你看看我的舍友。”


    她拿出手機翻出照片,晴也便湊過身子看著方蕾上了大學後的生活,學傳媒的姑娘個個長得都挺好看的,方蕾便滔滔不絕地跟晴也說著他們學校的趣事。


    晴也剛準備接過她的手機,袖子蹭到了一次性水杯,滾燙的水突然灑在她的大衣上,她條件反射站起身,方蕾也嚇了一跳問她:“你沒事吧?”


    會議室裏原本正在說話的邢武看向外麵,突然眼神一緊,聲音戛然而止,江博他們也轉頭看去,邢武抬眸瞥了眼犬牙,犬牙立馬拿起麵前的抽紙走出會議室。


    討論暫停,江博饒有興致地靠在椅背上看著犬牙走到晴也麵前,抽出紙遞給她問道:“燙到沒?”


    晴也搖了搖頭:“還好,隻是灑在衣服上,沒事,一會就幹了。”


    她匆匆抬眸往會議室裏瞥了眼,江博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樣子,田助理也走了出來,而邢武隻是低頭翻著文件,陰影中的光線遮住了他緊咬的後牙槽。


    這個小插曲過後,裏麵的洽談繼續進行了大概四十分鍾,談得還比較順利,明天上午就可以直接辦手續了。


    出了會議室後,江博私下對晴也說:“你那個親戚挺好說話的,我提的要求他基本上都沒意見。”


    晴也皺了下眉:“你提什麽要求了?”


    江博迴道:“股權轉讓細節和風險承擔啊,你知道這個廠子還有一筆債務嗎?這部分債務按道理應該在變更前由你清算完畢的,不過他直接說不用了,另外明天可能牽扯到的一些契稅、印花稅之類的我也提出希望他來承擔,他沒有異議。”


    晴也突然停住腳步:“你…”


    “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啊?”


    江博莫名其妙道:“這種事還需要跟你說?我幫你談妥不好嗎?你不就是因為親戚不好開這個口嗎?”


    晴也被氣得不輕,導致邢武他們走出會議室喊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晴也都感覺沒臉見他了,好像她帶了個律師迴來跟他清算資產,從此各不相欠的節奏。


    江博剛說:“那行。”


    晴也直接拒絕:“不用了,我們有點累,先迴去了。”


    邢武看了她一眼,問道:“住哪?”


    “在酒店訂了房。”


    邢武便沒再多說。


    迴去的路上,晴也感覺整個人都要被江博的操作氣炸了,偏偏下了出租車,這人還神神叨叨地來了句:“是不是那個叫犬牙的?”


    晴也側了他一眼,對他嘲弄地豎起大拇指。


    ……


    晚上,晴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她就在這裏,離他僅僅隻有二十分鍾的距離,仿佛隻要從這個酒店出去,打個車,她就可以見到他,不像在北京,即使再想他也覺得好遙遠。


    這種感覺讓晴也的情緒起起伏伏,根本睡不著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小時,她有些抓狂地起身套上外套,田助理立馬坐起來問道:“你要出去?”


    晴也將大衣一拉,轉過身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姐姐,對她笑道:“睡不著出去透透氣,你要不要跟著?”


    她雖然看似邀請的語氣,眼裏卻透著威脅的冷意,田助理有些為難的說:“這麽晚了…”


    晴也繼續套上鞋子對她說:“或者你也可以選擇馬上拿出你的手機向我爸告狀。”


    說罷直起身子將披散的長發一綁:“但我保證你迴到北京後會丟了飯碗,要不要試試?”


    田助理臉上露出難色:“那你不會晚上不迴來了吧?”


    晴也已經拿上手機最後對她說:“我真的就是出去透透氣,你以為呢?”她笑了下打開門走了。


    這裏夜晚的街道有些淒涼,沒什麽熱鬧的夜生活,人們早早關門睡覺了,路上連輛三蹦子都沒有,晴也將大衣上的帽子卡在頭頂,其實她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隻是唿吸著這裏久違的空氣,整個人舒坦一些。


    縣城離電子街不遠,她原來一直以為自己挺路癡的,但在這裏待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這次迴來她才發現,不大的地方其實邢武以前騎他的小摩托都帶她繞過,憑著記憶中的路線她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電子街。


    電子街還是老樣子,一個個層次不齊的門頭,隻不過都關著門,夜晚整條街邊除了堆在一起的垃圾,就隻有偶爾飄過的塑料袋,莫名有些淒涼。


    晴也就這樣漫無目的閑逛著,終於在一條巷子裏麵找到了幾家還開著的大排檔,晚上生意還挺好,路邊都擺了兩張桌子,這個天居然還放了個冰櫃在門口,冰櫃上麵蓋著老棉被,晴也忽然眼前一亮,有些罪惡地朝冰櫃走去,掀開老棉被一看,果不其然,居然有賣雪糕的。


    她二話不說拿了個東北大板,對裏麵喊了句:“老板,這個多少錢啊?”


    “三塊。”


    晴也拿出手機掃了個碼,拆開包裝剛轉過頭便看見門口一桌子男人盯著她看。


    隻那一眼晴也便看見坐在後麵的邢武,她剛送到嘴邊的雪糕突然頓住,整個人仿若石化了一般,大黑當即笑道:“戴個帽子差點沒敢叫你。”


    說著直接從旁邊扯了個塑料凳過來:“坐啊。”


    一桌子大概四五個男的,除了大黑,其他人她隻見過,但並不熟。


    大黑很自覺地把板凳放在邢武旁邊,晴也有些不尷不尬地走過去坐下,突然拉近的距離讓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還穿著白天那件很厚的機車服,拉鏈都拉到下巴了,半張臉隱在毛領裏,雙臂抱著胸,整個人縮著,往年冬天晴也都沒見他穿這麽厚過。


    晴也坐下後,大黑問了句:“這麽晚怎麽一個人跑這?”


    “睡不著,隨便逛逛。”說著晴也把雪糕拿到嘴邊咬了一口,冰得她牙差點掉了,表情都揪在一起,邢武側頭睨著她手上的東西,雖然沒說話,但眼裏的光卻莫名多了絲不悅的意味。


    晴也幹脆咬了口,大黑笑道:“不怕冰啊?”


    “冰啊,冰得爽。”一桌男的都笑了。


    邢武卻緩緩放下手臂淡淡道:“那你們聊,我先迴去了。”


    晴也的心沉了下,幾個意思?她剛坐下來他就要走?


    大黑玩笑道:“現在跟你見一麵是真心難,又要迴去看書啊?”


    邢武的頭微微朝晴也轉了下,晴也有些尷尬地低著頭,他沒說話,站起身走到路邊,晴也沒敢迴頭,卻聽見摩托車發動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巷子裏顯得有些突兀,那“噠噠”的聲音仿若晴也的心跳,她突然很怕他就這麽走了,不是怕他把她一個人留下來,而是這種生疏的感覺讓晴也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可身後的摩托車並沒有騎走,晴也聽見他對自己喊了聲:“走不走?”


    大黑他們看向晴也,晴也局促地迴了下頭,邢武長腿踏在摩托車兩邊,雙手搭著漫不經心地睨著她,那樣深邃黝黑的眼神讓晴也的心跳在猛然之間漏了半拍。


    她的行動根本不受控製地站起身朝他走去,可走到他麵前時,她卻嘀咕了一句:“我雪糕還沒吃完。”


    邢武的眼神移向她手裏的雪糕上,下一秒直接奪了過去塞進自己嘴裏對她說:“上來。”


    其實晴也咬第一口的時候就後悔了,如果邢武不奪過去,她大概率會撐著吃完,雖然嘴裏冰冰的,可他就在身前的緣故,晴也忽然覺得心口像熾熱的火焰,有很多複雜的情愫在瞬間迸發。


    邢武騎得很快,直奔她住的酒店,晴也隻是拘謹地抓著摩托車兩邊,她終於知道邢武騎車的技術了,他可以把車子騎得如此快而穩,所以原來的他,大概就是故意蛇形走位的。


    可她突然很懷念他們之前的時光,沒那麽多顧慮,兩顆心隻是單純地互相吸引,不像現在,明明靠得如此近,卻隔著最遙遠的距離,她甚至連想抱他一下都變得如此艱難。


    十分鍾不到邢武就把她又送迴了酒店,雪糕已經被邢武快速咬掉了,此時含著個棒子漫不經心地看著她。


    晴也下了車後,對他說:“明天早晨我去看看你媽。”


    “不用帶東西。”


    晴也雙手放進大衣口袋扭過頭:“那是我的事。”


    邢武也轉過頭,但沒有立馬離開。


    直到晴也再次開口:“那天,是你嗎?”


    邢武才又轉迴頭沉靜地望著她,晴也清澈的眸子裏閃著盈盈的光,有些渴望,有些緊張,也有些期待,如果邢武再遲一步收迴目光,她差點就要哭了出來,可最終他還是發動車子對她說了句:“早點睡吧。”


    他沒有再停頓片刻,轉瞬之間車子一個調頭便消失在這條馬路的盡頭,晴也就這樣望著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那天晚上她一整晚都沒有睡好,做了很多夢,夢到剛來紮紮亭時邢武下麵條給她吃,兩人就窩在麻將桌上,他散漫地玩著手機,她挑三揀四地吃著麵,夢中的他們陌生卻安逸,可再看見那一幕,仿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晴也就出門了,她走的時候田助理還沒醒,雖然邢武讓她別帶東西,但一年到頭迴去一次,她到底不好意思空著手。


    跑去縣城的大超市拎了點禮盒打了個車到紮紮亭,讓晴也意外的是,她這麽早來邢武居然已經出門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跟他說今早會來看李嵐芳,他刻意躲著她?


    李嵐芳看見晴也倒是很熱情,房子如今已經全部弄好了,李嵐芳拉著她到處參觀,不過二樓依然很空,除了邢武住的那間,其他兩間房暫時都是空著的。


    李嵐芳讓晴也自己看看,她出去買個菜,晴也推開了邢武的房門,房間寬敞明亮,中間放的卻是一張雙人床,晴也看著這張床心裏五味雜陳。


    去年過年的時候,他們窩在破旅館,晴也對他說過等房子弄好了,他們就換張大的雙人床,床在,她卻走了。


    陽台上放著一張很安逸的吊椅,是她喜歡的樣子,她以前總是跟邢武說,坐在陽台看書吹著小風是人生中最愜意的事,她隨口說的話,他卻記住了。


    晴也坐在那張吊椅上輕輕晃了晃,目光落在邢武的寫字台上,上麵整整齊齊放滿了各類複習材料,堆得老高,這熟悉的場景讓晴也仿若感覺迴到了自己高考前的狀態。


    她站起身走到那堆資料麵前,隨手翻開,然後抽出椅子坐下,感受著他平時奮戰的樣子,還有屬於邢武那張牙舞爪的字體,晴也默不作聲地笑了,她從包裏拿出一本習字帖放在他的學習資料上麵,卻看見最上麵的本子皮都快爛了,使用率很高的樣子。


    於是晴也把那本子拿下來,才知道那是一本錯題本,裏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待解決和已解決的問題。


    日期更新到昨天,幾乎每天邢武都會堅持記錄自己的複習進程,自律到可怕的地步。


    晴也怔怔地看著那一整本密密麻麻的字,鼻尖發酸,她不禁拿起筆,耐心地在他的這些問題旁邊仔細地做著標注,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去了。


    直到江博打電話給她,說他和田助理已經跟邢武匯合了,馬上準備去工商局,現在已經到邢武家門口了。


    晴也才從這個本子中迴過神來,她快速合上本子,放迴原位,又站起身匆忙地套上筆,剛準備轉身之際,她看見書架上麵夾著一個相框,像是臨時插進去的,在一堆書中間有些突兀的樣子。


    晴也鬼使神差地抽了出來,赫然看見的便是去年冬季馬拉鬆,黃毛幫她和邢武拍的那張照。


    照片中他們兩都穿著校服,在黃毛按下快門的時候,邢武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她笑得燦爛無比,晴也看著這張照片忽然就紅了眼眶。


    樓梯上出現了腳步聲,很快邢武的聲音便出現在門口:“可以走了嗎?”


    晴也身體一僵,慌亂地將相框塞進書堆裏轉過身看著他,邢武的眼神似有若無地掃了眼她身後,晴也已經大步朝外走去,快速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下了樓。


    李嵐芳正在給江博和田助理泡茶,晴也下來後,李嵐芳對她說:“不急,喝杯水再走,我們這裏工商局辦事不用排隊,能來得及。”


    晴也接過水杯站在後門邊看著院外麵,和她剛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後院全部重新搞過,還建了堵圍牆與其他幾戶隔開了。


    邢武也從樓上走了下來,李嵐芳將保溫杯遞給他就絮叨著:“水帶著,病才好多久?看你昨晚咳的,又想進醫院啊?”


    晴也握著水杯的手猛然一顫,田助理趕忙問道:“你怎麽了?”


    江博也轉過頭來,晴也慌亂的將一次性杯子放在旁邊,匆匆望向邢武,邢武隻是垂著眸一言不發。


    沒過多一會,他們就起身準備去工商局了,邢武開了輛車過來,晴也都不知道他駕照什麽時候拿到手了。


    剛走到車門處,晴也突然說有東西落家裏了,又跑了迴去,他們三人便先上車等她。


    她一進家就直接衝到後院問李嵐芳邢武怎麽會生病?


    李嵐芳咋唿道:“這小子元旦前不知道跑哪去了,家都沒迴,迴來就不對勁,生了病也不說,硬扛,整個過年都待在醫院裏,這脾氣也不知道像誰!”


    李嵐芳一邊摘菜一邊說著邢武,晴也卻失魂落魄地再次邁出了家門。


    她抬頭看了眼坐在駕駛座的邢武,他落下車窗也側過頭看著她,她昨天就覺得他麵容消瘦,精神不大好的樣子,原來這些並不是錯覺,而是他大病初愈後的虛弱,昨晚她居然還買了根雪糕被他撞見,他一定是怕她鬧肚子硬著頭皮奪了過去,她要是知道他這樣,就是扔了也不會讓他碰一下。


    晴也就這樣站在家門口望著他,眼裏蒙上一層霧氣,街道在她的視線裏變得越來越模糊,邢武微微蹙起眉,江博落下後車窗對她喊道:“上車啊,愣什麽?”


    晴也迅速低下頭小跑到車邊,江博和田助理已經坐在了後座,她匆匆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耀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時玖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時玖遠並收藏耀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