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看那邊倒塌的樓閣,之前氣機內斂,如今舒放,顯然是一處相對來說比較完整的禁製,產生了內外隔絕的效果,卻被那兩人破壞掉,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在這不超過十裏的範圍內,正麵相對。


    唔,裏麵有人比較眼熟。記得是碧波水府一脈的真人修士,好像是叫闞興離來著。


    三寶船、碧霄清談時都見過,從來都缺乏善意的樣子。


    這次也一樣,闞興離見了他,感覺中相當忌憚,身形往後一退,轉眼看到身邊的人,忙又定下身,順勢相詢:


    “左輔大人?”


    左輔?


    餘慈見那人,麵如滿月,雙眸如星,頷下黑須茂盛,可謂一表人才,頗有雍容之氣,確實是趙相山情報上所述,碧波水府的左輔,呂膺。


    碧波水府有府尊、左輔、右弼三個最上的職位,可謂是三巨頭的形製,但餘慈不記得,這位參加了湖祭,也就是說,太霄神庭已經進來新人了?


    餘慈掐指算一算,從湖祭生變,虛空潮汐時算起,也有了大半日的時間,如果消息能傳出去,現在應該也到了各家宗門的案頭上。當然,肯定還是來不及從宗門本部調派高手的。


    但餘慈也知道,不少宗門強者,對湖祭沒興趣,隻在太霄神庭上用心,湊到一塊兒,還是可能的,這位左輔大人,還可以說是早就在附近。


    不過,幽燦不是拉開架勢,要封鎖湖上湖下嗎?怎麽看起來,根本就是外強中幹,或者說,專門與他這邊為難來著?


    餘慈心中大覺不妥。


    這麽一來,隨著時間推移,進入此間的各路修士還會增長,太霄神庭的局麵可能會變得更加複雜。


    念頭偏移,餘慈也是注意到,真實之域中,羽清玄與羅刹鬼王等人的交戰,節奏變得非常緩慢,羅刹鬼王神意衝擊動轍千萬重、咄咄逼人的氣勢不見了,倒是借著主動權在手,神出鬼沒起來。


    目前隻留著十方魔靈頂在前麵,她的蹤跡則時隱時現,受其牽製,羽清玄和邵天尊原本固若金湯的防禦,倒顯得有些笨拙。


    越是這樣,羽清玄二人越不能輕易變化,否則被羅刹鬼王抓著破綻,施以雷霆一擊,再想倒迴去,就沒麽容易。


    他們隻能是將十方魔靈作為主要攻擊目標,能擊垮此人,就能打破局勢。


    隻是,十方魔靈也在此展現出了地仙、佛陀那一級數的堅強實力,而且攻防兼備,既能配合羅刹鬼王,攻掠於九天之上;也能夠在充當“障礙物”時,謹嚴封閉,全無破綻。


    餘慈見到這局麵,心頭不由凜然。m.Ъimilou


    這樣一來,等於是羅刹鬼王騰出了一隻手,當真是做什麽都成!


    餘慈仿佛已經看到了,羅刹鬼王神意遍掃太霄神庭,協助大黑天佛母菩薩侵占法則體係,擊殺包括他在內,一切敵手的場麵。


    現在看來,葉繽讓他離開竺落皇笳天,真是最正確不過的建議。


    若還留在那裏,根本就是給人當靶子用的。


    而如今,餘慈單人走到這裏,扭曲的三方虛空法則體係,恰似森林中錯雜的樹藤葉冠及灌木之屬,提供了最好的掩護。便是大黑天佛母菩薩,也搜檢不到他的本體所在,反過來,餘慈也是一樣。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餘慈不要在真實之域被鎖定。


    為此,他越發存了謹慎之念。


    不過,眼下這局麵,似乎注定了他與謹慎或低調無緣。


    碧波水府的左輔呂膺,餘慈從趙相山那裏獲取洗玉盟資訊的時候,聽說過這個名號,知道此人是資深的大劫法宗師,據說已經站在天地法則體係頂端,隻是尚未進窺真實之域,在修為境界上,是與楚原湘同級的人物,隻是攻伐戰力略遜而已。


    另外還有他們的府尊,自號“碧水”,據趙相山的說法,是標準的梟雄心性,竟然敢在天地大劫到來之時,甘冒奇險,攀升境界,很可能已經更進一層,地仙有望。


    下一步,就是往天階宗門衝擊,改變洗玉盟權力分配上“北高於南”的格局。


    從這個角度看,碧波水府可以說是洗玉盟的“野心宗門”,絕對不甘寂寞。


    餘慈其實不太理解,在天地大變局之中,這份仍扣著洗玉盟這一隅之地的“野心”有什麽價值,但他知道,和碧波水府,不好打交道,從左輔和闞興離的視線中,就能感覺出來。


    餘慈現在的狀態,確實是挺狼狽的,心神大半牽涉著太霄神庭核心,自己的身體控製就要往後排,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第一優先。


    一身實力,能發揮出一成都不錯。


    最要命的是,這些問題,從外表就能看出來,憑借著早前的餘威,唬住闞興離沒問題,但那位被趙相山評價為“道貌岸然”的左輔,卻是眼尖心明,已經看出了他如今的狀態。


    明顯遲疑了下,心裏貌似也有了些想法。


    餘慈能夠感應到,這一位放開神意,很是謹慎地在周圍掃過,確認方圓百裏之內,再無他人,臉上便露出笑來,先向餘慈拱手問好:


    “可是淵虛天君當麵?在下碧波水府呂膺,早聞天君威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緊接著,他又做出關心之態:“觀天君麵色不是太好,聽說是與西南妖人交戰,莫不是受了傷?敝府有秘製伏波丹,雖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隻要服下一顆,輔以調養,大半傷勢,都可以痊愈,至不濟也能緩解一二。”


    說著便拿出一個玉瓶來。


    這些言語動作,都是形式,其實左輔真正要做的,還是趁機驅動神意,意圖勘透餘慈現在真正的狀態。


    伏波丹?是那個服下去連大劫法宗師都要睡倒的丹藥嗎?


    餘慈聽得笑起來。


    這樣的情形,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餘慈當然可以虛與委蛇,借著左輔多疑惜身的心思,多爭取一點兒時間,也就這麽著了。


    可剛剛被太霄神庭那個標準評判一迴,他再怎麽冤枉,事有定論、難再更改,心中不免對自己的位置和責任有了全新的認識。


    是啊,老子現在竟然和葛祖同級了……


    人心變化,總是微妙,這種算是正麵的趨向,餘慈也就沒有斬滅,受此影響,愈發不願在這些人麵前失了氣度和尊嚴,同樣,也是上清的顏麵。


    畢竟,現在他背後已經沒有了“後聖”,某種意義上,他就是上清宗,上清宗就是他,這種人心鬼蜮的東西,於個人可以虛與委蛇,那叫“機變”;然而於宗門卻未免失了體統,可稱“輕浮”。


    餘慈也不願做“莽漢”,但在上清故地、太霄神庭,有些話不得不說,有些事不得不做!


    故而餘慈微笑:“自家地方,自有法子。倒是兩位,還是退出的好……對了,凡我上清之物,還請一並奉還。”


    此言一出,左輔心思深沉,倒是麵色不變,隻手捋黑須,似在沉吟,闞興離卻是從左輔的態度上,察覺出端倪,一時心中躍躍欲動。


    他是由始至終看餘慈不順眼的,在碧霄清談之上,因為餘慈,他完全成了醜角,為人所笑,心中暗恨不已,如今千載良機,豈能錯過?


    看了左輔一眼,見他沒有任何表示,闞興離就跳了出來,冷譏道:


    “這話讓後聖來說還差不多……淵虛天君不妨請他老人家出來理論一番?”


    說是這麽說,真到吐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他氣息還是偏弱,畢竟也是白蓮的一麵之詞,真不好下定論,所以他後麵狗尾續貂,換了個稱唿,首鼠兩端的模樣,看了讓人發嚎。


    餘慈淡淡一眼瞥過去,隨即收迴。


    對這種人,真沒必要浪費時間和精力。


    闞興離見餘慈這等反應,隻當無言以對,心中陡然狂喜,情緒上來,就是放聲大笑:“原來如此,那勞什子後聖當真是個樣子貨,你淵虛天君倒練得一手欺天瞞地的好功夫!”


    他笑得開心,可問題在於,笑就笑罷,笑到後來,怎麽突然就止不住了?


    “哈、哈……不好……哈!”


    闞興離怎麽也是長生真人,知道不妙,全身發力,麵目扭曲,想扳迴局麵,可他形神關係莫名就是錯亂顛倒,越想往東,就越往西,心念不動還好,一旦動作,全身氣機便是大亂,竟是走火入魔之兆。


    “左輔大人救、救……”


    說話半截,連嗓子都造了反,言辭不清,含糊難懂。


    左輔粗眉皺起,這可真不是玄門正宗的路數,他心頭微動,目視餘慈:


    “莫不是天君學當年的紫微帝禦,也入了魔?這可是萬劫不複的愚行,身為盟中同道,真要幫一把手……迴頭是岸哪!”


    說話間,他慢條斯理地捋起袖子,眼睛分看兩邊,須臾不離餘慈麵上表情,也持續觀察闞興離的狀態。


    餘慈笑容不改:“當年魔劫到此,肆虐千載,未曾稍息。你身邊這蠢材,身為長生真人,種種欲念,卻如春來蔓草,處處滋生……心境修持,都甩到狗身上去了,也算是報應不爽。”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問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減肥專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減肥專家並收藏問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