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也不必迴頭。


    葉繽說是“斷後”,並不是說就擋在竺落皇笳天,此外任事不管。就算她想這樣,諸陽、燭龍王,也是絕不可能讓她如願的。


    因此,餘慈飛掠之時,偶爾還能在側翼見到葉繽的身影,與諸陽、燭龍王等,都是一閃而逝。


    他的左右,始終有大片無形有形的漩渦,圍繞、追隨,一處方滅,一處又生。


    那是葉繽與諸陽、燭龍王激戰的領域,劍意與界域衝突,吞沒,撕裂,往來反複。


    餘慈就像是在一條激湧澎湃的大江上行舟,處處是激流漩渦,但他就是一門心思往前衝,各個漩渦,總會及時偏移,讓出路來。


    至於前頭那什麽魔頭、大妖進來,則都給絞殺幹淨,從無例外。


    葉繽這等於是把開路的事情,也給做了。餘慈得以沉下心,全力應對大黑天佛母菩薩。:筆瞇樓


    此時,太霄神庭範圍內的三方虛空中,法則體係越發複雜,局勢也越發明朗。


    真界法則體係算是“後頭沉”,雖然體積最大,但在湖底,受妖國禁製的拓展和封鎖,在此地倒是最弱的;


    已經與湖底妖國全麵對接的水世界,無疑最強,但法則體係活性不足,力量分散,空有大勢,卻是死氣沉沉,顯然是巫神沉眠帶來的影響。


    大黑天佛母菩薩吸收了巫神靈性之後,正嚐試控製,目前已經卓有成效。


    至於太霄神庭、上清三十六天,毫無疑問是三方虛空的中軸,也是交戰的核心區。


    餘慈現在必須佩服自己做了一個有效的決斷,及時利用“心內虛空”吞了中樞,沒有變成四方交織,否則在大勢之下,必是他第一個被碾碎。


    但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他必須開放心內虛空,保證太霄神庭中樞與外界的聯係,以維持其運轉,否則,完全封閉的情形下,餘慈瞬間就會被抽得連渣子都不剩。


    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同化”。


    心內虛空罩下,餘慈現在也就等於是充當了“父母”的角色。麵臨著兩大任務。


    他要處置當年魔劫之時,太霄神庭墜落洗玉湖的根本問題,讓其能夠“自理”,


    也要幫助太霄神庭,重新梳理外圍四方八天的混亂局麵,教授其生存於世的“法度”。


    不完成這兩項任務,他就等於是陷在了洗玉湖底,一輩子也別想出去!


    當然,在此之前,作為一切的前提,他還必須為太霄神庭擋風遮雨,接下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攻勢不說,外圍的環境最好也是“漂漂亮亮”的。


    而這又談何容易?


    此時的大黑天佛母菩薩,利用水世界的強勢體係,幾乎奪取了幾乎所有的外圍,仿佛是邵天尊所言“圍殺大龍”的預演,成尾大不掉之勢,再反吞中央。


    就在燭龍王和諸陽現身前後的那段時間裏,湖底這片區域之內,餘慈和大黑天佛母菩薩的鬥法已經白熱化。每個層級、每條脈絡、每道法則,都是激烈爭奪。


    餘慈無疑還是處在守勢,或曰被動。


    就像現在,剛剛離開竺落皇笳天,那邊梳理出來的部分法則結構,已經被大黑天佛母菩薩一口吞掉。


    如果將餘慈一方視為“明”,大黑天佛母菩薩一方視為“暗”,此時的太霄神庭區域,除了中央核心位置,光明朗照,其餘全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偶爾見到一些零星的光芒,也是很快就給吞沒。


    但餘慈又不能放棄不管,畢竟外圍區域還是在三方法則的扭曲變化中,如果任由大黑天佛母菩薩將其掌控,很快就會形成“水世界體係”與“上清體係”的正麵衝突,絞纏之勢失去,餘慈更沒有勝算。


    如此,餘慈本體在南方八天飛遁疾進,意識則在法則層麵左衝右突,辛苦奔忙,效果卻著實一般。


    在餘慈看來,如此被動的原因,固然有很多,可最致命的,其實隻有一個:


    層次境界上不可比。


    如果現在,施展了“萬古雲霄”,與太霄神庭核心“融為一體”的,真是哪位地仙大能,別說大黑天佛母菩薩,就是羅刹鬼王、十方魔靈、燭龍王等等,一塊兒衝上來,在此上清根本重地,他又豈有不勝之理?


    可現實就是,不管是在真實之域也好,在法則體係當中也好,每次餘慈發現了破綻、機會,意欲發力,卻總有一個堅固的屏障,轟之不透;又像是鋒利的鐵絲,勒著他的脖子,讓他唿吸都覺得困難。


    極限、極限、極限……


    餘慈是真真切切地遇到了屏障。


    此時的思維、見識,遠遠超出了他的修為境界,就像是把成人的頭腦裝在嬰兒身上,任是有千般謀劃,萬般主意,卻也隻能咿咿呀呀,空舞手腳,打不出半點兒力氣。


    餘慈對十方慈光佛一向敬佩,這時候卻好生煩躁。


    若不邇者,不取正覺……


    可你老人家也太小氣,限定的水準也太低,想沒想過,老子完蛋了,你的宏誓大願也全都煙消雲散!誰去追迴你的六道輪迴?誰去改造你的緣覺法界?


    類似的念頭此起彼落,堵得餘慈胸口發悶,身體的狀態越發糟糕,速度不知不覺就降了下來。


    也在此時,他忽然發現,四麵很是安靜,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交戰漩渦,不知什麽時候遠離了。耳畔隻剩下隆隆的水聲,混雜著元氣扭曲膨脹的爆鳴,過於單調刺耳的背.景音,是心情煩躁的誘因之一。


    由於三方虛空的複雜性,信息的感應和傳遞很成問題,而且有愈發嚴重的趨勢。現在餘慈已經感應不到那般激烈的戰場所在,就是真實之域上也察覺不到,顯然那邊三人都有意控製,以形成有利於他們的戰鬥方式,同時也是刻意規避羅刹鬼王那邊的戰場。


    餘慈看得出來,眼下是諸陽和燭龍王做出調整,不再進逼餘慈,反而要限住葉繽,把距離漸漸拉開。


    或許,是看到了餘慈糟糕的狀態,指望前路上的莫測危險,把餘慈解決掉?


    餘慈也漸漸醒覺,事先他也有了這方麵的心理準備,還別說,真的就差一點……


    心念微動,承啟天中,雲樓樹上,一根約兩尺長的樹枝自根而斷,下落到半途,已經被餘慈攝走。此時的雲樓樹也算是“財大氣粗”,根本不在意,依舊枝葉搖曳,奏響清音,節奏也沒有任何變化。


    這邊餘慈持了樹枝在手,看上麵分了四岔,每岔綴了四到七片葉子不等,拂動間,道韻依稀,心神為之一清。


    他隨即冷笑,如舞劍般,將這雲樓樹枝在前後左右揮了一圈,其上留存的真文道韻之力,就此生發開來,倏忽間,形成了嚴謹的局部法則結構,排開一切幹擾,便如內外封閉的牢獄一般。


    雖然在當前形勢下,這樣的手段注定不能長久,可已經夠用了。


    原本隻有水波流動的荒蕪區域內,暴起一聲尖嘯,一團依舊模糊的暗淡影子,被迫現形,本能就要逃跑,卻在餘慈布下的法則牢獄中撞的天昏地暗,其中更有真文道韻餘音繚繞,直滲入它體內,瞬間就將其壓縮成極微小的一點,從中還有絲縷煙氣逸出來,依稀是七八個人麵模樣,詭異得很。


    無相天魔!


    餘慈認出這種讓人聞之色變的魔頭。


    就是在天魔族群中,無相天魔也是極其稀少的一類。已經被餘慈徹底改造的照神銅鑒,其後半部分就是常駐一十八頭無相天魔,演化自在天魔攝魂經的種種神異。


    這頭無相天魔,顯然是上次魔劫時滲透進來,千年間不知毀了多少上清英靈。


    剛才,餘慈受了心魔所擾,外在誘因就是這廝。幸好及時反應過來,借雲樓樹上的真文道韻之力,將其瞬間禁錮,否則還不知怎麽收場。


    不過這個魔頭的修為多少還是出乎了餘慈的預料,以真文道韻的威能,竟然沒有一下打滅,還能在禁錮中喘息,本質可是相當強韌,而且身處絕境,斂藏生機的本事也很高超,顯然靈智不俗,落到餘慈手裏,隻是他運氣太差。


    餘慈抬頭,稍稍打量四周環境,根據相關信息和道門典籍的形容,他大略判斷出,這裏應該是南方八天裏的玄明恭慶天,已經比較靠近中央核心,也是魔劫肆虐毀傷最深的區域之一。


    如今沒有了葉繽幫忙去,他的身體狀況又每況愈下,說不得要更謹慎一些。


    正好這頭無相天魔修為不俗,又很聰明的樣子,問問口供也是好的。


    當然,這種沒挑戰性的事情餘慈已經不用親力親為了,扔進萬魔池,自有趙相山下去炮製。反正在當前形勢下,趙相山在承啟天受玄門純粹靈氣大量衝刷,受以前“皮魔”的天性影響,怎麽都不得勁兒,正好下去“避避暑”。


    本體這邊,餘慈緩緩調整氣機,速度再次放慢,盡可能維持一個平衡且平緩的狀態,讓太霄神庭的精純元氣滋潤快到極限的身體。


    如此,他的速度放慢,但本體這邊狀態有了些微好轉,再行數裏,忽見遠方一處樓閣轟然倒塌,兩個人影飛射出來,其中一個或許是在中間頗有收獲,大笑出聲。


    笑音未絕,兩邊已經打了個照麵。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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