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律莫名其妙地跟在身後,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師兄了。


    大殿外,有的僧眾在練武,有的僧眾在讀經。自智海下令著急全寺僧眾歸寺後,就以整修大雄寶殿的借口謝絕遊客和香客。往日熱鬧的寺裏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


    智海迴到自己的方丈室內,在一張椅子上坐好,早有小沙彌捧過茶來,見智律也跟隨進來,便又端了一盞,然後關上門退出去了。


    “師兄是說不會向第一堂交人?”智律在左側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緊盯著智海的眼睛說。


    “當然不會,這也並非我故意撒謊,而是我確實不知究竟是哪些僧眾參與了。查我也查過了,可是查不出來也沒辦法。”


    “師兄,這法子沒用的。”智律苦笑著搖搖頭。


    “古人說:‘萬方有罪,罪在予一人’。無論本寺僧眾犯了多大的過錯,都是我這做方丈的過錯。世俗裏孩子犯了錯,要責罰的也是大人,所以人還是要交的,要交的隻是我自己。”


    “方丈,隻要本寺僧人還有一人活著,就絕不能讓外人加一指於您的身上。”智律霍地站起身來,“如果要人去頂罪,我去,我是戒律堂首座,罪責在我。”


    “你是有錯,但錯不在此。你明白,我也明白。”智海歎口氣說。


    “師兄,您……”


    “我是什麽事都不聞不問,但也不是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智海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師兄,我絕非故意欺瞞您……”


    “不必說了,我明白你的心意。如果不明白,也不會讓你走到今天。以前是對是錯也無需多說,但問題是現在怎麽辦?”


    “請師兄示下。”


    “二少許諾要關閉第一堂,不再接受投訴,不再裁決江湖中任何事務。看來他全家的慘禍還是給了他足夠的教訓。就算對要毀滅第一堂的人來說,這樣的結果也可以滿意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是的。”


    “做事貴在適可而止,而不能隻求勇猛精進,這和我們練武功是一個道理。上次參與那次行動的人身份都是秘密的,如果自己不說,也不會有別人知道,至少沒有證據。所以什麽事也不要做,隻要老老實實守著自己的本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盡管有江湖傳言本寺有不少弟子參與了那次行動,但這畢竟隻是傳言,我查看了第府被襲前後幾天的名冊,那時本寺僧人隻有一人在外,而且無故失蹤,其餘僧人都在寺內,隻此一件已可證明傳言不足為憑。”


    “是啊。本寺在江湖中薄得微名,自然不免樹大招風,有許多流言也是正常的。”


    “看來你已完全領會我的意思了。”智海微笑讚許道,“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想和你說這些話。另外,你一直主持戒律堂,十年如一日,也夠勞累的了,該好好歇歇了。”


    “師兄是要免我的職?”智律心頭一震,手裏茶盞的茶水傾了出來,灑在他手背上。


    “不是這個意思,戒律堂首座你不要任了,我明日準備召集全寺僧眾,宣布你為下任方丈。”


    “師兄,這……這是為什麽?”智律全然沒有想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實方丈這個職位開始就該給你,你比我更有領袖群雄的能力。”智海合上眼睛,仿佛入定一般。


    “師兄,我雖然有事瞞著您,可對方丈職位絕沒有絲毫窺窬之心,此心可對天日。”智律驀然跪倒在智海麵前,賭咒發誓說。


    “我並沒說你對我有何歹意。”智海睜開眼睛,微笑道,“可是而今風暴將至,總要有人應付才行,我是方丈,自當首當其衝。少林寺若是一個人都舍不出去,也未免說不過去。本寺也不能沒人主持,所以你從今夜開始到達摩洞裏閉關修練,待風波過後,你再出麵收拾殘局。少林不能無主,江湖也不能無主。”


    “師兄,”智律叩下頭去,感激的泣道,“我對不起您,向您謝罪。可是這場風波是我惹起的,就算要殺身以謝天下,那也應該是我。少林之主、江湖之主永遠是您啊!”“這你就糊塗了,你本領強過我,可不在這職位上。”智海拉他起來,“少林方丈的頭還是有它的價值的,應該也能平息第一堂對本寺的怨恨。”


    “師兄!”智海悲愴地喊了一聲,已明白方丈要做什麽了。他慢慢站起身來,兩手不停地發抖,好像打擺子一樣,突然他右手中指倏出,點正智海胸前的“膻中穴”。


    “你……”智海一怒欲起,可惜身子已無法動彈分毫了。


    “師兄,”智律重又跪下,叩下頭去,“你上次閉關來到時日,應該繼續閉關修練,外麵的事情由我一人承擔。”


    “你擔得了嗎?”智海真的發怒了。“你不承擔一切還都沒事,你若擔上肩就是天大的禍事了!”


    “我知道。”智律抬起頭,臉上已滿是淚水,神色卻是毅然堅定,“方丈,請恕我不遵法旨,這已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也不是我一個人想停就能停的下來的。開弓沒有迴頭箭,生死禍福隻能聽命於天了。”


    智律說完,站起身來,用衣袖揩幹淚水,轉身出去,他拍手叫來幾人,吩咐安排一番,又急急出寺,下山而去。


    智律出寺後不到一刻鍾的時候,一隻鴿子已從少林寺中飛出,直奔長安飛去。


    第文看著一張張鴿子帶迴的紙條,臉上露出微笑,這些日子來一直懸著的心也才放了下來。他知道最後的時刻已經來到,他為這一天已經足足等了半年,也精心籌劃了半年,如果事情不出意外,一切也將如他所籌劃的那樣。


    “那五個人都離開自己的門派了。”


    第文迴到書房裏笑著對俞信說。


    “這不是很自然的嗎?”俞信有些不明白。


    “未必,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最怕的是什麽嗎?”


    “不知道。”俞信老老實實迴答。


    “我並不怕他們動,也不怕他們人多勢眾,但我倒真怕他們不動。”


    “不動?”


    “是啊,如果他們真的放棄再次攻擊的計劃,或者把這日期拖上幾年,我們就很被動了。因為我們根本無法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麽人,就算我們現在知道他們一些首腦人物,可是大部分人我們還是無法知道。即便這些首腦人物,也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無法讓人信服,也就無法向他們下手,否則我們真要麵對整個武林的反擊。這才是我最害怕的。”


    “可這事我們終究會查出來的,何況各大門派內部也在清查嘛。”


    “清查?那不過是裝裝樣子給我們和外人看。”第文冷笑一聲,“查出來又怎樣,那些領頭的在各大門派裏也都是位高權重的人,又都有自己的親信手下,即便各大門派掌門也莫奈其何。”


    “就算七大門派掌門不動真格的,我們也可以查出來啊?”


    “我們是永遠查不出的。這些日子我們派出了多少人追查這些人的身份,可是除了僥幸查到這五個人,順藤摸瓜又查到一些重要人物,其他的人還是一無所知。最重要的是這樣查出來也沒用,因為我們沒有證據。”


    “真是好險。”俞信摸摸頭說,“如果不是二少福至心靈,懷疑到這五個人,盯住他們不放,我們到現在還是對他們一無所知。就算他們動起來,我們也很難提防。那可就慘了。”


    “什麽叫福至心靈?其實家父生前就已經懷疑這五個人了,隻不過家父認為他們搞不出什麽名堂,也就沒有追查。說到底還是大意失荊州啊。”第文喟歎道。他想到父親一生謹慎,老來隻大意了一次,代價卻是不堪迴首。“家父在命令你們隱藏的同時也給我留了一封信,提醒我如果家中遭到突襲,一定就是這五個人搗的鬼,可惜那時他已沒有時間追查了。”


    “原來是老主人在天之靈庇護!”俞信流下淚來。他一直把第一人當成自己的恩人和父親,對第一人的死,他心中的悲痛並不比第文差。


    “不過家父還有一點沒有想到,他原以為那些人不會重視我這個從未踏入過江湖的人,說不定會放過我。如果他知道那些人有多重視我,大概什麽都不會為我留了。”


    第文想到那晚暗算他的那三個人,心頭依然感到寒冷。所幸他當時並不知道對手是誰,如果再讓他麵對這三個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信心一戰。他雖然練了十幾年武功,卻從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高,而那三個人的武功卻早已被江湖中人神話了。


    “你叫人召集那九個組的頭兒到我這裏來,另外你到丐幫那裏去一下,把張幫主請來。”


    “召集人好說,可是張幫主那裏我能請得動嗎?現在我們和他們的關係可是極為微妙。”


    “沒事的,你就和他說,少林智海方丈已經被他的手下囚禁了。所以為了他的安全,請他到府裏住上幾天。”


    “少林方丈被囚禁了?”


    “是的,就是那個人幹的。”第文笑了笑,“所以絕不能讓丐幫再出這樣的事,如果丐幫中人劫持幫主,丐幫四萬名弟子就都是我們的敵人,這可是絕對吃不消的。”


    俞信不知道第文是怎樣知道這消息的,隻知道這消息一定是確實的。他轉身出去,一邊派人到分處各地的九個組送信,一邊親自來到丐幫的長安分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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