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育者是......材料?消耗品?活的密續書?還是......負責繁育的工具?!”


    “冷靜,辛德哈特......”


    “不管這幾萬年來發生了什麽,但這操蛋的大陸曾經是瓦羅瑞亞啊!為什麽這個世界變成了這個樣子啊......殘陽他們在幹什麽?!”


    “可不要隨便提及司辰的名字!博德小友,你的同伴不冷靜下來,我們的授課也沒法繼續。”


    金毛大狗摟著捂住自己腦袋的獅子,小聲說道:“我第一次知道的時候也很......難以接受。但是,他們就是這樣才得以生存到現在的。”


    一小塊遊離的世界碎片,根本養不活這麽多獸人。或者說,一開始能養活,但,萬年?


    就連最頑強的植物都難以從這塊殘渣裏榨取養分,何況是獸人?


    或許是殘繭失聯前留下的最後祝福吧,瓦羅瑞亞的獸人們有兩種進化路徑。


    一條進化方向,對應目前最常見的居民。他們極力壓製自身的活動,降低消耗,降低必須攝入的養分量,隻保留生存必須的生理機能。繁衍行為帶來的歡愉大幅降低,因為過於頻繁的此種行為,會消耗太多能量。對道途,或者說隱知的感知退化到極點,最大程度避免畸變和瘋狂。麻木的情緒和遲鈍的思維讓他們對於變化的接受能力大幅提高,隻要首領具有智慧,就夠了。


    或許給他們足夠的時間,最終,新的種群將會誕生。他們會長存,在泥濘裏爬行,跪著進食,或者幹脆淪為仰望星空們的一員,成為無知性的怪物。


    但是這塊小小碎片沒法給予他們足夠的時間。


    另一條進化方向,便是育者。或者說,天才。


    即便是放在博德和辛德哈特那個時代,育者們都可以稱得上是天才。極其強烈的靈性感知,極其適應超凡之力的軀體,極其純淨可塑的魂靈。如果說現實世界,要遵循各種守恆定律和規則,那麽無形之力可以直接從夢界、星界抽調奇跡,諒必能讓整個種群多支撐一段時間。


    育者在息壤附近,是真的可以增加息壤活性的。因為第一條進化的道路已經不被息壤承認為原本的獸人了,他們是格瑞斯大陸的獸人。而隻有個位數的瓦羅瑞亞人在一旁,息壤的活力怎麽可能高?這也是博德其人一來,就能輕易喚起息壤活性的原因。他是正宗老瓦羅瑞亞地道軀體,當然可以號令息壤。


    隻可惜,這塊小小的碎片,長遠的奇跡太遠,近在咫尺的危機太多。育者們可再生的軀體和可分割的靈魂是最好的祭品、砝碼、工具和萬能藥物。這也是博德最開始沒怎麽受到傷害、還備受人們尊敬的原因。


    祭者,是幸運又悲哀的人,他們靈性不夠,反而能夠深入研習隱知,不用擔心被輕易溶解。


    獵者,是可以簡單運用無形之力的人,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但是為了生存,這就夠了。


    在簡單測試辛德哈特的靈性之後,他毫無疑問和博德一樣,有優秀的育者天賦。獅子最適應的相位是【源】。


    至於司辰?


    沒人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因為曆史腐爛流膿,也沒人敢去深究。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甚少過問醒時世界的一切。敬拜不見得有賜福,褻瀆不見得有懲戒。他們考量凡人自有一套無人能懂的標準。


    柱神神隱後,正是這些抽象的東西占據了居屋的席位。


    殘陽便是主要司掌【源】相位的司辰。


    那段辛德哈特從殘陽處得知的“咒語”,那句“我想去你家玩”一樣的話,也被獅子通過顱內之聲的權能共享給了祭者。結論是:沒有任何用處。育者們留有的記錄表明,他們做夢、冥想、神遊、開小差的時候,都沒有接受到類似的啟示或者感悟。


    “我對你......親自前往星界居屋,還完好無損地返迴這件事,有小小的疑惑。”樹精擠壓著自己似乎是腦袋的樹皮疙瘩。“你確定不是幻覺?我是說,吃了蘑菇舔了蛤蟆之後,我們確實會有點幻覺......”


    “他不可能做這種事。”博德為辛德哈特打包票。然後金毛狐疑地轉頭問道:“你真的沒吃致幻藥物對吧?”


    “沒有!怎麽會!”剛從對這個操蛋世道的抑鬱中迴過神的辛德哈特被博德氣笑了。


    “有效果才可怕,司辰又不是凡人,就像我們不會對塵埃感興趣,司辰也不怎麽迴應我們。那,迴歸正題,這是聚落曆代傳下來的,關於源之相位的記錄,你們收好。”


    博德接過了那本幹淨非常、破爛不堪但是內蘊熾熱的手稿。“這是......密續書?”


    “一本破筆記罷了。現在我們聚落無人有源相的天賦。”


    “就這麽送給我們?”


    “你們可以當成臨別贈禮。”


    “......”博德陷入沉默。


    這次,祭者沒有當謎語人,而是將“趕客”的原因盡量說清楚了。


    這塊小碎片裏,一場戰爭降至。


    幾位聚落的祭者互相確認過,這塊碎片就要和更大的世界碎片群接壤了。


    本來,所有聚落都是在默默等死而已。但是這次衍相位的結果,讓人們有了更多的選擇——殺,殺到剩下唯一一個聚落,那麽之後,剩下的食水匯總起來,就足夠讓剩下的人們支撐到未來。


    至於,與更大的碎片接壤後,新的環境裏,是否同樣存在資源短缺的問題......


    那就是之後的事情了。


    本代祭者們能考慮的東西就到此為止,剩下的就交給下一代祭者,也是幸存者們新的首領,戰爭的勝利者去考慮吧。


    辛德哈特再次捂住腦袋,他有些接受不了。“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能這麽輕鬆地做出戰爭的決定?甚至是諸多領袖心照不宣間的默契?為什麽,明明有溝通的渠道,你們不能夠一起想想辦法?”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了,必須要......以血,來喚起拂曉嗎?


    祭者特萊爾搖了搖樹冠,靈性掃過拍著獅子脊背的博德,又掃過陷入更深抑鬱的獅子,感慨道:“不愧是博德先生的朋友,嗯,博德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比你還激動。”


    但是這就是幾位祭者一起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戰鬥將由祭者主導,他們率領獵者和平民,互相廝殺。


    育者是需要被保存的“生存資源”,所以不參與戰鬥。


    門外傳來熙熙攘攘的吵鬧聲。


    獵二臭著臉,領著同樣臉色很難看的獵者打扮的陌生人,朝著祭者的房屋走來。跟在背後的是渾身纏繞奇異密氛的幾人,再之後是更多的眼神純淨,四處打量,掩飾不住好奇和興奮的育者。


    七位祭者,六十三位育者,還有充當護衛的獵者們,全部集合在樹精聚落。


    獵二臉色氣得漲紅,揮舞著短彎刀,將麵色不善的外來獵者攔在門外。雖然別的獵者沒給他好臉色,行動上倒是挺老實的,估計是怕擠到自家祭者和育者。但是這也裝不下啊!七十多人怎麽塞進小屋子?


    樹精特萊爾拍拍手,做了個大意是“請”的手勢,於是幾位祭者各自作法,跳大神、唱山歌、鬼畫符、結印、念咒、掏出奇怪又駭人的雞零狗碎......屋子內部的空間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擴張了好幾倍,麵前吞下這麽多人。


    育六是被其它樹精聚落的育者們架著進屋子的。毛發黑白相間的小貓顯然努力掙紮過,他的外表看上去要有平時十二分潦草了。


    “哇!博德!我想給你通風報信,但是我又搞砸了......”


    特萊爾在樹皮上擠出一張稍微生動些的臉,笑眯眯地看著博德,說道:“戰爭期間,這些育者就麻煩育八,還有這位,你們兩位負責看著了。”


    博德迴過味兒來,冷笑道:“先斬後奏?”


    辛德哈特從爪子間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六十多雙盯著自己的眼睛。


    平時博德先生,有事就喊育八,博德算是看明白了,這就是要逼著最不中立同時最不穩定的兩位滲出者無法介入將至的戰爭,順帶塞給了博德一個絕妙的、撫慰良心和道德的借口:照顧同樣中立的育者們。


    不知道為什麽,博德居然鬆了口氣。


    他為自己三年來底線的“墮落”感到悲傷,並且為現在的自己感到羞恥。


    然而辛德哈特卻很快接受了現狀,從抑鬱的情緒裏恢複了過來。


    “當然,不會讓你白幹活。”樹精老神在在地看著祭者們招唿著彼此,他們十幾年也不見得有機會“線下見麵”。“我們這些老家夥聚在一起,也是為了進行引、衍相位的一次無形之術,窺探我們共同的命運,還有你們脫離這個世界碎片的方法。博德,你為我們做地夠多了。現在是收取報酬的時候了。有得有失,以物易物,亦是衍之法則......”


    博德想說什麽,但是很快,他的耳朵和尾巴耷拉下來。


    這是土著的事情。


    現在的一切和他無關了。


    即便他努力做出了這麽多的改變,小範圍的移風易俗,和樹精特萊爾交流,給予已經失落的另一重曆史中的隱秘知識,嚐試一勞永逸地恢複息壤的活力,用很粗暴的手術去救人......


    但是不夠,遠遠不夠。他連這一小塊世界碎片的不幸都沒法改變。


    有這樣一道光芒,淩駕於苦厄的命運之上,能夠照亮灰暗的前路,打破僵死的現狀。


    但如果它離去,一切照常。


    甚至隻能照亮更多的絕望——因為,人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們不曾見過光芒。


    辛德哈特能感覺到博德的氣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即使是在此地三年依舊不曾被磨損、衰減的眸子裏,有什麽在變化。


    殘陽在辛德哈特耳邊低語,焦熱的吐息吹開獅子遮住耳朵的毛發:“博德目前的侵蝕度:4%”


    “博德,你......”


    一個簡單的圓圈被繪製在地板上,這個世道的無形之力調用起來很輕鬆,但是約束它們達成自己的心意卻很難。這世道的儀式學衰退,所有的儀式在博德看來粗獷而原始。


    搭建儀式場,雷鳴般的心跳,保護由外至內或者由內到外的威脅。祭者們舞蹈,歌唱,腳步契合鼓點,哼鳴預示風暴的氣息。特萊爾晃了晃葉片稀疏的樹冠,讓自己有點參與感。


    開啟第五目。祭者們摘下自己的“一半”視覺器官,有的是一隻眼睛,有的是一半複眼。特萊爾折了幾條樹枝意思意思。


    懇求指引。妄圖窺視未來的可能,隻需要決心。心懷希望者不引路,引路人棄絕一切希望。特萊爾感覺背後有點癢,拚盡全力終於用樹汁夠到了,舒爽地抖了抖。


    最後,儀式可能需要一點點動力,夜和源可以滿足,但是效果不同。


    “聽我的,別聽他的,你們還信不過我嘛?”一隻獅子笑嗬嗬。


    “聽我的,別聽他的,你們知道誰更正確。”一隻狼陰惻惻。


    樹精在儀式裏相當擺爛,甚至有閑情逸致和如臨大敵的金毛與獅子解釋:“出現幻聽是正常的,據說窺視未來的人時常能聽見司辰為了裁定曆史爭論不休......不過怎麽可能呢,哈哈。別聽就好。”


    最終,祭者們源和夜都沒用,因為圓環內已經浮現出了模糊的圖像。


    大概是金毛大狗的身影張開雙臂,迎接猩紅色的雨滴。他身邊密密麻麻的人影,帶著慢慢模仿起博德的姿勢。


    即便看不出具體內容,也能隔著儀式感受到“博德”周圍那些人的尷尬和羞恥。


    肖申克的救贖?集體版?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祭者們喜笑顏開,畢竟,最壞的情況是一無所獲,有圖像,說明至少未來博德和育者們能活下來。他們能從那些模糊人影中辨認出很多熟悉的育者的身影。


    那隻獅子的結局,祭者們無人在意。雖然同是滲出者,但是博德的功績大家有目共睹。這獅子是誰?真不熟。


    總之,戰爭就要到了。


    金毛大狗不知何時,拉著獅子偷偷溜出了屋子。


    育者們麵麵相覷,樹精瞥了眼他們,暗自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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