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八日


    北海府,立道苑行政公所。


    湖邊的茶室坐著兩人,綾小路熏並未像曾經那般粘清原司得緊,而是一副端莊優雅的模樣。


    那臉上被滋潤後的嬌媚,以及美眸不時閃過的成熟風情,散發著誘人的魅力。


    “保守黨發動懲戒行動已經三天,局勢越來越亂。


    清源家頂著克羅爾的壓力給新黨支援了一批軍事物資。鳳華院家也向保守黨對等提供一批軍事裝備。


    駐紮在西都府的三大艦隊全部進入戰備狀態,她們是真不怕打起來啊。”


    清原司半躺在椅子上聽她匯報,神色已經佛了。


    昨夜的“戰鬥”算是不分勝負,但考慮到某位大小姐還是第一次,如此已然算是他的敗北。


    嗐,誰能知道這位人前端莊優雅的熏大小姐......


    ——咳咳......吸敗,惜敗。


    “要打便打吧。”清原司隨意道,隨後像是想起什麽,問她:


    “我其實當初也挺好奇的,明明頂尖的七國都是有核國家,但相互之間的熱戰卻沒什麽顧忌。”


    綾小路熏有些訝異:“你的意思是老皇帝可能會動核武?這不可能。”


    她話語極為肯定:“當初弗蘭第六帝國就是因此變成了第七帝國,這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


    清原司笑笑,這件事他深入了解過。


    當時弗蘭的阿爾巴皇帝打輸了同柯利塞聯邦的代理戰爭,事後氣不過,大臣們也勸不住,就幹出了拿核武器威脅廢除協約的蠢事。


    當時月川聯合剛成立不久,t7集團剛剛簽訂七國聯合聲明,內容主要關係兩類。


    其一,軍事上禁止非集團授權的核武器使用,包括核威懾。


    其二,推動聯合發行dr作為世界貨幣。


    弗蘭皇帝的舉動相當於給剛誕生的世界規則以及世界貨幣當頭一棒。


    結果就是費迪南希聯合其他五國禁運弗蘭,原材料禁止供應,產品不允許出口,不過三年時間,弗蘭經濟瀕臨崩潰。


    原本的第六帝國直接被逼成了第七帝國。


    而奧菲爾茲一世推翻前任皇帝上台後,弗蘭現在還在給包括月川聯合在內的六國交賠款呢。


    “哈哈哈,確實是件蠻有趣的事情。”


    這大概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不同了。


    各國背後都是財閥、世家、貴族,政體也大同小異,甚至很多時候都是沾親帶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國別帶來的差異遠不如意識帶來的差異兇猛。


    畢竟,一個要求財富由少數人所有,一個要求財富由多數人所有。


    奪人錢財,殺人父母啊。


    清原司有些感慨:“所以有時候大家都是萬惡的資本家,反倒沒了砸碎一切的勇氣。”


    綾小路熏挽住清原司的胳膊,豐盈的弧線將之深深陷落,撇嘴道:


    “行行行,全世界就你一個好人,你不食人間煙火,我來當這個幕後大壞蛋好了吧?”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少年的聲音飄忽,綾小路熏有些驚訝。


    “你倒是看得透徹。”她點點頭,但話音又一轉:


    “可我們也不過是寥寥幾人,財閥世家亦有新陳代謝,若是不爭,那便隻能被他人操控命運,又如何能自由呢?”


    “嗬,資本天生就是這樣,強的吃掉弱的,弱的就去死。”


    清原司搖頭笑笑,不再深入討論,隻是覺得有些單調。


    綾小路熏不知他在賣什麽關子,隻依在他胸膛,將話題重新牽迴局勢。


    “你就喜歡說這些雲裏霧裏的東西,局勢如此,後麵咱們怎麽做?”


    清原司豎起三根手指。


    “其一,若月川聯合真與克羅爾開戰,那北方三府便直接宣布脫離。


    這是最壞的情況,但也是最不可能發生的情況。凰不可能冒著開戰的風險去發克羅爾的戰爭財,除非她希望三川派係就此解體。


    至於刺殺皇子之事都是克羅爾自導自演,老皇帝沒有合理的戰爭借口拖月川聯合下水。”


    “其二,若月川聯合與克羅爾維持現況不開戰,那就與清月派係聯合搶奪鳳華院家的軍方影響力。


    克羅爾新黨在無外援的情況下注定堅持不了多久,鳳華院家作為傾向保守黨的外部盟友毫無疑問會獲得迴報,這是清源家不允許的;


    鳳華院家麵對克羅爾威脅表現出的曖昧態度,已經加劇了局勢的恐慌。


    縱使月川聯合最終沒有分裂,事後清月派係也會不計代價地搶奪對軍方的影響力。


    如此,咱們隻需與之聯合,便可分割一部分戰果,形成事實上的第三派係。”


    “其三......嗬嗬。”


    清原司話止於一笑。


    綾小路熏見他這副話說一半的模樣,紅唇輕咬了一下。


    “你直接說便是,反正橫豎都與那兩位有關,與我說明了,日後我也好提前適應。”


    清原司眉頭一挑,故作‘薄情寡義’的模樣:“你要的生日禮物我已經給了,難不成你還想年年要?”


    綾小路熏頓時被激怒。


    “你!”


    “小男人!我要你好看!”


    說著,她翻身便騎上了清原司的躺椅。


    所幸椅子夠寬敞,那雙飽滿修長的大腿直接牢牢鎖住腰間。


    兩人私下都是練過些許招數的,你來我往之下,一時間竟然誰也製服不了誰。


    而待某人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那飄逸的裙擺搖搖晃晃,氣氛頓時又變得難以言述起來......


    ......


    “還敢不敢鬧了!”


    清原司朝她屁股拍了一下以示懲罰。


    綾小路熏依偎在他身邊,滿臉紅暈,任他攬著腰肢。


    “你怎麽......呀!”


    弱點在手,清原司也是終於一雪前恥。


    他倒也不乘勝追擊,年輕雖然可以放縱,但適可而止還是非常重要的。


    “不告訴你就是不想你難受。”


    綾小路熏給他一個白眼,卻也沒有方才那般酸意滿滿的模樣。


    “知道靠我一人拴不住你,我隻是......有點擔心。”


    “擔心我始亂終棄呀?”


    “你!別捏了......”


    綾小路熏終於服軟。


    清原司暗覺好笑,也不再逗她。


    “這第三種方案也並不複雜。無非是等局勢升溫到臨界,咱們再去當這個【白騎士】。


    目前,三川派係以鳳華院家為絕對核心,上源家則取代了原本久遠寺和你家的地位成為第二。


    清月派係基本雷同,清源家為首,長瀨家第二。


    發現問題所在了嗎?”


    綾小路熏身子還隱隱有些微顫,咬著牙恨恨地點頭。


    清原司大笑:“隻要上源家和長瀨家宣布倒戈,這將對三川派係和清月派係的凝聚力造成巨大衝擊。


    尤其是在克羅爾的威脅已經肉眼可見的情況下,恐慌情緒將會進一步蔓延。


    我們隻需暗地加以引導,北方三府就能成為世外桃源一般的香餑餑。”


    綾小路熏見不得他這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故意拉踩:“嗬嗬,那司少爺真厲害呢,凰大小姐和聖華小姐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嗯?”


    清原司斜眼看她,威脅之意格外明顯。


    綾小路熏身子一顫,眼神頓時又變得迷離,連聲求饒:“那司少爺為小女子解惑。”


    “嗬嗬,她們的算計可深著呢。


    凰一直卡著上源家的軍火牌照,這是上源家擴展海外業務的根基,上源新城隻要腦子沒瓦特,就不會輕易跳反。


    至於長瀨家,聖華原本的計劃就是我,隻要我被控製,長瀨家自然沒有能力折騰。


    而且屆時用我來逼你妥協,再利用東久世家畏懼清算的心理向凰發難,即便往後克羅爾保守黨取勝,三川派係也必須接受被“製衡”的結局。


    可以說若非克羅爾之事突然爆發,聖華的謀算幾乎已然功成——嘶!”


    清原司分析得正興起,腰上軟肉突然被纖細的兩指拿捏。


    “聖華,聖華,都被掃地出門了,你還叫得這般親切......”


    綾小路熏格外依戀這溫暖的懷抱,但也因此,她的醋意也是難以消除的。


    清原司撩開她的耳發,發現這一向禦姐範的熏大小姐也透著一股小女人的味道。


    他歎了口氣:“這世道啊,人越壞,反而能得到更多......”


    綾小路熏輕輕捶他一拳。


    “那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壞的人。”


    說完,她又輕聲補了一句:“可我還是喜歡。”


    溫熱的手輕撫過柔順的長發,某人不再說什麽。


    隻待夜色漸漸變得濃鬱。


    ......


    是啊,天底下哪有什麽都要,又什麽都不付出的好事呢?


    久遠寺家曾經未實現的,聯合全體中小財閥逼宮的野望——在清原司手上,已經看到了成功的輪廓。


    而他,終究還是將感情變成了籌碼。


    ......


    一月十九日。


    在知曉綾小路熏“拿下”清原司的信息後,上源家和長瀨家終於不再猶豫,宣布加入【中立派】。


    一時間,局勢嘩然,人心惶惶。


    對此,兩家都作出了相應解釋,核心理由直指克羅爾之事。


    【月川聯合與克羅爾之間的緊張局勢持續升溫,這與我們秉持的和平與發展的理念背道而馳,戰爭絕非我們所願,亦有悖於月川聯合廣大多數民眾的根本利益。


    加入中立派係是基於局勢的無奈之舉,我們絕無分裂之念。月川聯合的成立是祖輩父輩們以鮮血鑄就的輝煌功績,於我們而言,是榮耀,是根基,是我們誓死守護、不容磨滅的珍貴傳承。


    我們期望能在不斷升溫的局勢中,尋得一條和平穩定的發展之路,讓月川聯合的民眾得以在安寧中繼續前行。


    我們唿籲更多人加入我們,加入和平的一方......】


    ......


    “果然。”


    鳳華院主家,明豔動人的身影拿著剛剛傳迴的信息,漂亮的眼眸滿是冷意:“他的後手來了。”


    這一刻,心如針紮。


    少頃,筱雨堇匆忙走進。


    “大小姐,靠近北方三府的武造府有異動,柳原家和竹下家都向北邊發去了信息。”


    凰壓下胸口的空洞感,凝視北方良久,仿佛明悟了什麽。


    須知在此前不久,來自克羅爾皇帝的第二次外交要求才剛剛送達。


    ——措辭比第一次更嚴厲。


    “軍部的反應呢?”


    筱雨堇迴道:“依照軍部的反饋,東大洋上克羅爾北方聯合艦隊的艦載機已經飛抵東都府外海施加威懾。


    清源家在議會上再次對西條知事施壓,指責了軍方的不作為。”


    “嗬嗬。”凰閉上雙眸,心情也變得更加複雜。


    “他還在等,等月川聯合接近崩潰的那一天......”


    這一刻,即便驕傲如凰,也不得不承認她算錯了清原司。


    當初將綾小路家讓給他確實是個敗筆,她算錯了清原司掌控綾小路家的難度,也算錯了綾小路熏對清原司的心意。


    “我這是自食惡果了麽......?”


    少女低聲呢喃,心口的疼痛仿佛令唿吸都有些壓抑。


    但她同時也知曉,遠在東都府的那位,境況大概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


    東都府。


    清源家此刻的氛圍冰冷到極致。


    上首的清源聖華、清源惠子,再加上十幾家中小財閥,盡皆噤聲。


    ‘想不到我清源家五百年的風雨都過來了,也會有如今這般局麵。’


    清源惠子掃了眼廳內的大小貓三兩隻。


    ——清月派係的財閥與世家足足四十有餘,可不止這點兒人數。


    那餘下的人都去哪兒了?


    要麽借口局勢緊張不便前來東都府,要麽幹脆就宣布中立,徹底投靠北方派係。


    “大小姐,第三次談判結果,鳳華院家依然不肯退讓,她們堅決要求保持對軍部的絕對控製......”


    聖華擺擺手,示意藤倉優不必再說。


    其實主家的行動已經非常迅速了,早在凰重迴西都府的那一刻,清源家便已經開始商討如何應付克羅爾北方聯合艦隊之事了。


    隻可惜,大家都是聰明人。


    在克羅爾兩黨開戰的那一刻,清源家的底線是鳳華院家必須與克羅爾保守黨決裂;而鳳華院家的底線是主家對軍部的影響必須擴大。


    底線碰底線,雙方能妥協的空間著實太過有限。


    聖華當下能做的,便隻有安撫清月派係的其他財閥,努力維持派係的凝聚力。


    ‘他大概也在賭吧。’少女心想。


    ——賭鳳華院家不會退讓,賭她也不會退讓。


    情況也確實如此。


    對於眼下的兩家而言,無論誰退讓都將被其餘兩方狠狠咬上一口。


    更何況一個嶄新的第三方勢力,勢必會極大削弱兩家對局勢的主導權。


    照此僵持下去,隻要一點擦槍走火,局勢的恐慌便會如清原司期望的那般。


    屆時,中小財閥盡數倒戈。


    ‘逼宮的那一刻,大概很快就要到了......’


    許多人對此心知肚明,但許多人也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而聖華不知曉的是,真正能讓她妥協的籌碼,清原司還分毫未動呢......


    ------


    隨後的一個月。


    克羅爾新黨對黨內不堅定分子進行了殘酷清洗,前線與保守黨的戰鬥雖然依然劣勢,但保守黨戰線推進的速度已然放緩。


    而反觀東都府這邊,克羅爾的一個航母編隊時刻遊弋在東都府外海。


    作為月川聯合首府,民眾每天都能看到警視廳的戰鬥機出動,這是不可接受的。


    網絡上不斷有國民對軍部的不作為發起質疑,隨後又被無形的大手壓下。


    終於,在二月下旬。


    從東都府千島港運往東科達爾的貨船,遭到了克羅爾保守黨艦隊的登船檢查。


    這可是由費迪南希的船運公司承運的物資,清源家願意如此遮掩已經算是給克羅爾體麵了。


    但可惜,老皇帝等不及了。


    克羅爾前線攻勢放緩,新黨對媒體和輿論的不斷宣傳,已經逐漸平複皇子被刺的輿論劣勢。


    而且新黨與費迪南希所羅門軍火集團的接觸,也已觸碰到老皇帝的底線。


    ——他不能再拖了!


    保守黨必須一鼓作氣拿下新黨,否則等對方緩過勁兒來,有的是人願意發克羅爾的戰爭財。


    畢竟皇子被刺本就是一場“自導自演”,一旦被揭穿,各國的軍火集團下場都將再無顧忌。


    ——月川聯合那個狡猾的小子怎麽還不動手?


    老皇帝早已在心裏將某人罵了千萬遍。


    可局勢由不得他不著急啊。


    ......


    隨著貨船被克羅爾扣押,月川聯合議會再度炸鍋。


    “各位!我們的貨船被克羅爾無理扣押,這是對月川聯合的公然挑釁!


    軍部必須立刻采取行動,展現我們的實力與決心。這不僅是幾艘貨船的問題,而是關乎月川聯合的尊嚴與地位。


    如果我們退縮,克羅爾勢必更加得寸進尺,以後我們的商路還如何保障?民眾的利益又將置於何地?我們的祖輩們爭取來的國際地位,難道要在我們這一代變得任人欺淩嗎?”


    這是清源家議員的發言,但他還未坐下,鳳華院家的議員便已站起身。


    “我不同意!現在衝動行事隻會讓局勢更加惡化。一旦軍部采取過激行動,很可能引發全麵戰爭。


    戰爭的代價是我們難以承受的,無數家庭將支離破碎,經濟會遭受重創。我們應該通過外交途徑,與克羅爾進行理性談判,尋求和平解決的辦法。


    在這個關鍵時刻,保持克製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我們的目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製造麻煩,不能讓情緒左右我們的決策!”


    “你們這是懦弱!軍部不能再由一群懦夫掌控!”


    “你們這是魯莽!時刻保持理智才是使用武力的正確方式!”


    ......


    議會上的爭吵喋喋不休。


    期間,清源惠子與西都府知事西條靜也都各持己見,但毫不妥協。


    ——局勢依然毫無推進。


    於是柳原家和竹下家的議員直接領頭離席,場麵一片嘩然。


    “連武造府也要投靠北方派係了嗎?”


    “噓——!你不要命啦?”


    類似的言論在財閥世家間瘋狂擴散。


    會後,兩家家主更是直接高調宣布加入北方三府的中立派係。


    由此,三川與清月兩派大大小小共計四十餘家原本還在觀望的財閥與世家,也徹底倒向中立方。


    一番計算下來,掌握在中立派係手裏的議會席位已超過三分之一。


    ——月川聯合第三大派係已經功成!


    “嗬嗬,終於要變天了。”


    遠坐在北海府的某個少年言語聽不出悲喜,有的隻是長期壓抑後的如釋重負。


    待他站起身子。


    貪婪、愧疚、自責、糾結......種種情緒盡數消散,俊逸的麵容也變得堅定。


    “都說資本從來隻在乎結果,不在乎感情,那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叛逆的資本了吧?”


    ——我全都要!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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