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之後,鬼仙廟的說法便傳揚開來,隻是在鄉間,人們都說那鬼仙廟邪性得很,有人求財得財,有人求財丟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但是在清水縣中,原本卻並沒有什麽關於鬼仙廟的傳聞,一直到盧記掌家和酒肆老掌櫃失蹤,之後老掌櫃的屍首又被人從城外枯樹的樹洞裏發現,鬼仙廟求財丟命的說法才不脛而走。


    從鬼仙廟靈驗的名聲傳出去到這會兒,周遭的莊子上一共有四個人不知所蹤,據說都是去拜了鬼仙廟的,打那之後,附近村民對鬼仙廟避之唯恐不及,甚至連談論起來都會忍不住忌諱。


    在這份密報的最下麵,還注明了這四個不知所蹤的村民的身份和姓名。


    “如此看來,這鬼仙廟在外頭的名聲並不好,橫豎就隻有兩個人求財得財,更多的是不靈甚至不知所蹤的。”祝餘把那張紙還給陸卿,有些疑惑,“這就有點奇怪了。


    若是想要蠱惑別人前去求財,然後趁機害命的話,應該會想方設法增加更多誘餌,讓人覺得值得搏一搏才對。


    這鬼仙廟滿打滿算隻有那麽兩次求財得財的事情,其餘都是不靈,還因為好幾個人失蹤而惹上了邪名,這不擺明了是在昭告外人,這廟邪門得很,不要靠近?


    還有那盧記掌家,既然已經花了許多心思在捐功名上頭,期待有朝一日弟弟登上仕途,可以讓他們家跳出李大人的手掌心,雖然在你看來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好歹也不至於不成功便成仁。


    他有必要去這麽邪門的鬼仙廟鋌而走險嗎?


    更不要說那老掌櫃,之前幫盧記通風報信,也得了許多好處,出事之前也是一把年紀,不像是還需要為了橫財而拿自己的命去搏一搏的人。”


    “所以你覺得這背後的因由是什麽?”陸卿一邊若無其事地詢問祝餘的看法,一邊把方才那一張紙放在一旁的油燈上,火苗瞬間爬上紙張,向上跳躍著。


    原本的白紙黑字迅速變成了黑色的紙灰。


    陸卿在最後一刻鬆開捏著紙頭的手,最後一抹火光熄滅,黑色紙灰飄落地上。


    “我覺得背後謀劃這一切的人,並不希望更多的人為了發橫財而跑去鬼仙廟,隻希望被選中的人去。


    所以前頭的求財得財是誘餌,兇徒很顯然熟悉自己的目標是個什麽性子,用這個法子一定會上鉤。


    而後,為了不讓更多人跑去,一不小心破壞了計劃,那兇徒又故意任由鬼仙廟求財橫死的說法在鄉間流傳,嚇退一些本就不在算計之內的人。”


    “那老掌櫃和盧記掌家呢?”陸卿問。


    “您之前不是早就說過了麽。”祝餘看著陸卿,“那食肆裏的陳年佳釀是香餌,而魚鉤在鬼仙廟裏。


    估計這二人所謂的去鬼仙廟求財失蹤,不過是外人聽到一些鄉間傳聞,於是以訛傳訛罷了。”


    陸卿聞言,勾起嘴角,露出笑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祝成隨意選了一個女兒嫁過來,竟然與我如此心意相通,看來你我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祝餘瞧他說話的神態,不似有幾分真意的模樣,也沒有當迴事,嘴上隨口應和著:“您說得對。”


    “這幾日在衙門裏悶得很吧?”陸卿起身,將沈祥的那本賬目放進懷裏,金麵具戴在臉上,“我們今日就換個地方,散散心。”


    祝餘倒也樂得離開這裏,雖然說之前去那後山腰的山洞驗屍,爬上爬下累得她兩腿發軟,但這兩天就這麽在衙門後院,好像關禁閉一樣,那滋味更不好受。


    走的時候,陸卿叫符文抱著他從清水縣衙諸多賬冊格目當中選出來的那幾本。


    禦史大人要帶走衙門的賬冊,縣丞和主簿也不敢攔著,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離開。


    陸卿他們三個人四匹馬,從清水縣最繁華的街上穿過,街上行人無不駐足注目。


    這一次三個人誰都沒有戴帷帽,陸卿一馬當先,身子昂揚地高坐馬背之上,金麵具在白日的陽光下似乎更顯耀眼。


    身後符文和祝餘也因為黑衣和麵具而徒增了許多神秘感。


    人群中有人猜測這三個人是什麽身份來頭,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們。


    “是禦史!那個最前頭戴金麵具的是禦史!”有人在人群裏向周圍的人說,“前幾天在縣衙外頭,我親眼看到李縣令連跑帶顛地迎出來,弓著身子迎人家!看樣子是個大人物!”


    “對對對,我也看到了!”這人一開口,立刻有人跟著附和,“我看那天李縣令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好像很怕這個禦史大人!”


    “太好了,這個‘李貪財’!總算也有能讓他害怕的人來咱們清水縣了!


    真希望這個大人是來收拾他的!有他在,咱們清水縣的老百姓一天好日子都別想過!”


    這話一出,旁邊立刻有人潑冷水:“算了吧,誰不知道李縣令能耐大,不知道攀附上了什麽了不得的大官,誰也動不了他。


    咱們呐,還是不要在這癡人說夢了!”


    經過了鬧市,又兜兜轉轉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們終於來到了李文才的大宅跟前。


    李文才的大宅周圍十分幽靜,從外麵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還不如尋常的富商宅子瞧著闊氣。


    符文翻身下馬,過去叫開門,進了這李宅的大門後,祝餘這才明白了什麽叫做“別有洞天”。


    她雖說是藩王家的庶女,過去吃穿用度那些倒也沒有被苛待過,隻是朔王祝成這個人對身外之物向來不看重,王府裏最壯觀的就是他的寶貝兵器庫,別的都普普通通。


    這會兒眼看著李文才的宅子裏水榭廊橋,雕梁畫棟,除了小一些之外,甚至比朔王府還要華麗幾分。


    經過假山旁的風亭時,一陣清脆鈴音從頭頂傳來。


    祝餘抬頭看去,隻見風亭的飛簷下一串串金鈴,風一吹,金鈴叮當作響,配上一旁的一池碧水,崎嶇假山,似乎別有一番閑趣。


    隻是此時祝餘隻覺得水麵倒映出的仿佛是王山家中孩兒那麵黃肌瘦的臉,耳朵裏聽見的是孩子餓得半死後虛弱的啜泣。


    這位李縣令之前還真是好福氣,一個小小七品不入流的小官,竟然能夠在這距離京城不過百十裏地的縣城裏麵作威作福,土皇帝一般。


    隻是……


    祝餘透過麵具看了看走在前麵的陸卿昂藏的背影——


    李文才的這份從別人身上榨出來的“福氣”,看來也就隻能到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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