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卿前麵為他們引路的是之前跟著符籙一起送李文才迴家的衙差,之後符籙就沒有讓他離開,這幾日一直呆在李文才家中。


    這會兒他戰戰兢兢,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就好像生怕錯走一步會被身後的“金麵判官”會抽出刀來將他活劈了似的。


    祝餘發現這一路上,宅子裏靜悄悄,若不是還有幾個做掃灑粗活兒的仆人,簡直好像沒有人住在這裏。


    饒是那幾個掃灑下人,老遠看到衙差帶著陸卿和祝餘過來,也嚇得趕忙夾著掃把便躲閃到一旁去了。


    都說樹倒猢猻散,雖然說平日裏這些下人到底能不能沾到光,經過了這幾日,估計也已經意識到李文才這棵樹要倒了,這會兒都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呢。


    終於,他們一路來到了李文才的臥房,老遠祝餘就看到了立在門口的符籙,哪怕看不清麵目,他那“高人一等”的魁梧身材依舊一眼就認得出來。


    符籙也早就看到了他們三人,待到陸卿走近後,抱拳弓腰:“大人!”


    “李大人近日如何?”陸卿開口問。


    “迴大人,屬下每日吩咐家中廚子換著樣兒的給李大人準備飯食,每日保證他不受外人打擾,他過得好得很。”符籙迴答得煞有介事。


    “甚好。”陸卿用他戴著金麵具的時候特有的低沉聲音對符籙說,“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打擾李大人的靜養了。


    你還需打起精神來,切莫讓任何人在李大人這裏滋擾才行。”


    “屬下省得!”符籙迴答得特別幹脆。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顯然足以讓屋內人聽見。


    祝餘透過符籙身後屋門上的麻紙隱隱約約看到有個人影在那裏晃動,似乎李文才聽見陸卿的說話聲,正想從屋子裏麵出來。


    陸卿也看到了,他卻沒有一點猶豫,轉身便離開那門口,邊走邊吩咐過了符籙之後,就迴頭對那衙差說:“叫李家的下人收拾出一處偏院來。”


    衙差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應了聲跑去找李宅的下人。


    祝餘聽到身後有開門的聲音,似乎還有李文才低聲說著什麽。


    陸卿腳步沒有絲毫停滯,祝餘隻聽見符籙的一句“李大人請迴房休息”。


    莫名其妙被送迴家中,強行關在房間裏休養,完全不清楚外麵到底是個什麽情形。


    這種情境下,李文才能夠好好休養那才真的是見了鬼。


    想必這幾日他在自己原本無比舒實的臥房裏麵,應該是輾轉反側,食不知味,如坐針氈。


    不過祝餘卻生不出絲毫的同情。


    沒多大功夫,李文才家裏的下人就給他們收拾出來了一處幽靜的偏院,地方挺寬敞,矮牆上麵爬滿了藤蔓,月亮門上垂下一串串的小花,看著別有一番趣味。


    隻可惜,他們住在這裏,恐怕不會有任何趣味可言。


    祝餘住在陸卿隔壁的房間裏,她進房去看了看,再出來就看見符文從陸卿房中出來,正急匆匆往外走,看到祝餘,連忙停下腳步:“二爺!”


    “你這是要做什麽去?”祝餘問。


    “大人叫我去將那盧家二爺帶過來問話。”符文迴答,“他讓您趁這功夫歇一會兒吧,我去去就迴!”


    祝餘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衝符文點了點頭。


    真好,趁著功夫歇一會兒……


    她在清水縣衙裏都歇了好幾天了……


    過去忙起來就沒黑沒白的時候,最渴望的便是能夠有一天閑來無事,什麽也不做,就那麽一個人靜靜的呆著。


    可當自己真的可以靜靜呆著的時候,又有一種莫名的發慌,和說不出的迷茫,一時之間不知自己是誰,今夕何夕,自己又是否真的存在於這世間。


    院子裏有一處小亭子,祝餘在亭中石凳上坐下,隻要不在室內,保險起見她都帶著那個皮麵具,時間短倒是還好些,久了便會感到有些滯悶,皮子貼著臉,不那麽舒服。


    在亭子裏不被日頭曬著,終歸能舒服一點。


    自己一個輕飄飄的皮麵具戴久了都這麽不舒服,陸卿那個沉甸甸的金麵具從早上戴起來,到現在都沒有摘掉過,想一想都不知道有多難受。


    看起來是榮寵與信任,背地裏卻又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鎖……


    祝餘想著心事,餘光掃見矮牆頭的花藤搖晃著,那搖晃幅度並不是風吹的樣子。


    隨後,一頭盤成螺髻的烏黑秀發出現在了牆頭的花藤縫隙中。


    隨後是一個潔白光亮的額頭,兩道眉毛,一雙烏溜溜的眼睛……


    那雙眼睛與祝餘皮麵具後的雙眼四目相對,雙方都愣了一下。


    牆外一陣慌亂的聲響,牆頭剛剛冒過頭的螺髻不見了,腳步聲漸遠。


    祝餘不放心,趕忙起身到陸卿那裏去,他正端坐在屋內,在等符文把盧家二爺帶過來,看到祝餘慌慌張張跑進來,有些疑惑地朝她看過來。


    祝餘趕忙把自己方才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爬牆頭的事情告訴陸卿,本以為陸卿會感到警惕,沒想到他聽完卻直接輕笑出聲。


    “無妨。”他對祝餘擺擺手,示意她在一旁坐下,“一個連你都能夠輕易發現其蹤跡的‘笨賊’,做不成什麽壞事,不必理會。”


    這話聽得祝餘心裏怪別扭的,有一種自己被鄙視了的感覺。


    可是偏偏她又沒話說,論耳力和眼力,別說是陸卿,就算是符文符籙,隨便拉出來一個都甩她幾條街。


    所以陸卿因此對那個爬牆頭的人不太在意,似乎也是說得過去的。


    沒過多久,符文迴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一身小袖圓領襴衫,頭戴儒巾,麵白無須。


    此人一副虛弱的模樣,走起路來腳步發飄,緊趕慢趕地跟著符文的步伐,因為太過於著急,兩隻腳絆在一起,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在地。


    然而他卻絲毫顧不得狼狽,一邊用手去扶一扶差一點歪掉的儒巾,一邊忙不迭繼續跟上。


    符文先一步來到屋門口,衝屋內端坐的陸卿和祝餘抱拳道:“大人,盧記掌家的弟弟帶來了。”


    那白衣男子忙不迭來到門口,連門檻都沒敢跨過去就撲通一聲跪在了門外,匍匐在地:“學生盧景行,拜見禦史大人!”


    “盧景行,你可知本官今日為何把你叫過來?”陸卿沉聲問。


    盧景行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大人喚小民來,是想要清算盧家之前在清水縣欺行霸市的惡行。”


    “你倒是個講話磊落的人,看來聖賢書倒也沒有白讀。”


    盧景行顫聲道:“若說不知,那學生便是存心欺騙大人。


    學生所住房屋,身上所穿鞋襪,這些年來讀的那些書,還有家中諸多親眷,無不是兄長經營酒坊生意賺來的錢來供養著的。


    即便學生從未插手過酒坊那邊的事,也無法昧著良心說自己與此事毫無幹係。


    隻是兄長失蹤許多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學生與家中親眷雖無性命之虞,卻也遭了難,一夜之間沒了嗅覺,就連味覺也喪失殆盡,更別說家中酒曲全部變臭,酒坊的生意也無以為繼。


    現在便是有心想要替兄長贖罪彌補,也是有心無力。


    今日禦史大人派人喚我過來,學生願依照錦國律法,代兄受罰,請大人發落!”


    說罷,盧景行一個頭磕在地上,咚的一聲,力道很足,半點不摻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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