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日,慕容焉沒有和趙、鄭兩人打招唿,倏忽之間掠過煙瘴,片葉不沾身地出了霽霖幽穀。一日之間縱橫數百裏,到了當日自己埋劍之地。這裏依然是幽林青青,晴空湛湛,時空似乎從來沒有絲毫的改變。想及當日自己因不能報仇而心灰埋劍,這時不覺感歎世事變化無常,造化神奇——幾個月前自己還擔心生死,而今卻已練成了舉世罕求的武功。


    慕容焉將那泥土掀起,腦海中不由得現出了淩重九的身影,心中莫名一酸,抖手之處,那地穴之中赫然露出一柄劍,一柄黝木長劍,這柄劍正是淩重九前輩臨終所授,如今,它又從泥土中出來,重見天日,而它真正的新主人,就是慕容焉。年輕人望劍拜了三拜,輕輕拭去那長劍上的泥土,凝視它意色蕭然地道:“淩前輩,如今我終於能不負此劍了,伯伯也可以安息了……”一言及此,慕容焉望空彈劍,清歎一聲,振衣而去。


    時光如水,倏忽在任,不知春意將殘,江湖無止。


    如今武林中到處都流傳著‘百宗論劍’之事。刻下中原鼎沸,刀兵無休。勇猛的漢國匈奴人已經將大晉國趕到了江南,中原及雍州盡被漢國占去,其國勢之強,兵力之雄一時無兩,天下各大宗派群情紛紛。時值天下各宗論劍之期,諸大門派紛紛接到當今天下十三柄劍中‘孤青流隗震’五人的函帖,檄邀天下群雄到國泰民安的慕容國龍涉山共謀一聚。一時間,列國的武林門派紛紛北上,這也難怪,名震天下的十三柄劍就是‘百宗論劍’的發起人,幾十年來,他們是天下公認的繼劍祖彭化真之後天下劍術的顛峰。如今十三柄劍多數已沒,‘孤青流隗震’指的是五個人,他們是‘孤雲劍客’馮正倫,‘青鋒子’卓無懼,‘流雲子’莫可虞,‘隗山瞑尊’餘長持,‘震風劍’劉棠,他們都是中原武林的翹楚,一言千鈞,自是無人不服。


    其間沒有接到請帖的小門小宗竟然也一湧而至,其勢洶洶。其實,大部分人乃是來看熱鬧來的,聽說在百宗論劍之前,華山天仰刀宗,青城山青城玉樓,嵩山緲峰劍派,蓮花山劍壁,北劍門等十來個江湖大宗要拜賜鳴月山的逸劍、崧劍兩大宗派,以討迴三十年前秘笈被盜之事。


    其實,這件事一年前江湖上就有傳聞,當年逸劍、崧劍兩大宗派的開山祖師過九陽和慕容擎雲四何等氣概,雙劍伏天下,一時江湖中無不拜服。但時隔三十年的今天,天地有變,歲月滄桑,三十年中江湖上新的高手蔚然群起,超越師門者不知凡幾,對他們來說,燕代如一片神秘的國土,其上從不履足中原的絕頂高手就有六人。‘須彌七橫眄十方,師辯揭諦映月芒,至空刀震北冥路,傾國一槊彌覆掌’這句話,天下學掌、學劍之人無不倒背如流,挑戰這些高手自然是很多武林中人一生的目標。


    所以,這次百宗論劍之前的這場角逐,確實吸引了很多門派。如今諸大門派登山拜賜之期日近,江湖紛紛。慕容境內各行各業突然紅火得不行,無論大小官道,酒肆茶寮,不時聚集了攜刀帶劍,三三兩兩的江湖武人。這一日河陽城外一處茶棚,擠了不少不了的江湖中人。這在此時,北麵突然折迴了一群江湖豪客,約不下二三十人,光看衣著就知是同一個門派的。但看他們神色頗為頹廢奧喪,到了此地竟然毫不停留,逕自南折。


    棚下的江湖中人很是好奇,有好事的尋了一個同路的慕容客商,問他知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那人竟然目睹了全景,說這些人乃是大晉國‘流居門’的人,方才他的掌門人柯槐先生正要率門下弟子北上鳴月山,半路突然遇到一個年輕人攔住去路,勸說柯槐先生不要受江湖中人挑唆,去鳴月山為人所用。那柯槐先生迢迢遠來,自然不會聽這少年一席話就打道迴府,結果就和那少年動了手。兩人隻打了十招,前九招都是這少年似乎毫無還手之力,但結果在地十招,那少年連劍都沒拔,竟然一招製敵,將名聲知著的柯槐先生製住。後來,年輕人很有禮貌地勸他迴去,這時柯槐先生再無麵目北上,便隻好打道迴府了。


    “這年輕人究竟是什麽人,竟然如此厲害?”棚下的江湖客們都被吸引住了,不禁詫異地問道。


    那客商欽佩地嘖嘖歎道:“這年輕人可真厲害,又歉恭有禮,實在是我平生僅見。他自報姓名說叫慕容焉,一聽名字就知是我們慕容人,嘿!”


    “慕容焉?”


    這三個字立刻在眾人中激起了千層浪,棚下的食客聞言無不一震,更有人道:“難道他就是名震段國的那個俠義少年慕容焉麽,他長什麽樣?”


    說到樣貌,那客商也有些難以啟齒地咳了一聲,終於耐不住幾個江湖客又是添茶,又是叫吃的,當下拍桌子道:“其實呢,你們江湖中人最重的不是武功俠義麽,我們這位慕容少俠雖然人長得不怎麽樣,但武功人品可都是人中之龍,可謂俠骨丹心,義重如山,你們若是輕言漫笑,我便不說了!”


    幾個江湖客見他如此袒護,心中暗笑,麵子上果然裝出嚴肅的模樣。這下那客商方滿意地飲了一迴茶,接著道:“慕容少俠頭發花白,頗有少年老成的氣概;麵色稍鬱,令人一看就知成熟穩重……”


    哪知他話還未說完,棚下之人無不大笑。在這個慕容的客商眼中,慕容焉那花白頭發、發青的臉色反而成了顯著的優點,這兩句話其實已經夠了,自從慕容焉在段國名揚天下,劍懾群雄,那群人江湖武人迴到中原更是將他說得如同親見,遠在中原的江湖眾人反而比慕容的人更了解他。這時,那客商見狀,不禁大為氣憤,有骨氣地將那群江湖客的茶飯一推,憤然拂袖離去,不禁又惹得眾人望影大笑一迴。


    其中一個食客恍然大悟地道:“我說呢,最近有好幾個門派都被人折迴,想來定然是這慕容焉所為了,隻不知他此舉有何用意?”眾人聞言都搖頭不知,這時,棚邊一位上一個中年人突然大笑,接話道:“這點兄弟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棚下諸人聞言,紛紛向那人打量,急忙為個究竟。


    那中年人啜了一迴茶,嘖了一迴,方掃了眾人一眼,緩緩地道:“卻說當年慕容焉妙計迴慕容,一迴來就不費他一計滅了木丸津,然後孤身一個人去了鳴月山,聽說連逸劍宗的宗主南宮純和崧劍門的宗主虹見淵見了他,都得恭敬地喊他一聲師叔,如今他擊退這些門派,自然是為了減輕半月後兩宗所麵臨的負擔,這還不明白?”


    眾人紛紛點頭,都道有理,其中一人駭異地道:“這慕容焉究竟是什麽人,這麽年輕竟然如此厲害,連逸劍、崧劍兩宗的宗主都叫他師叔,這麽說他就是過九陽和慕容擎雲的師兄弟了,隻不知他的師尊是哪位前輩?”


    中年人聞言,不禁大為得意,那番話生似稱讚自己一般,輕咳一聲,複將眾人目光拉迴,說道:“說起他的師門,江湖中人知道的可沒有幾個,就連當年敗給過九陽和慕容擎雲的中原各大門派的老一輩人,恐怕也沒有一個能說出過九陽的師門來曆的。”


    眾人立刻被他的話深深吸引,紛紛接著追問。


    中年人沒有迴答,隻是品了一口杯中的茶,連道晉國的茶實在難喝。旁邊幾個急得紅眼的索性將老板喊來,為他重新換了一壺蜀中成國的好茶,中年人方才連道“客氣”,清咳一聲,繼續道:“其實啊,這慕容焉、封子綦和過九陽的師父確是一代高人,聽說他的名字很奇怪,叫什麽鄭慧娘……”


    “鄭慧娘?”眾人聽名字都不禁大詫,道:“莫非他們的師父是個女的?”


    中年人享受地飲了口茶,道:“非也非也。這位前輩的名字雖然不好聽,但卻是個世外的奇人,聽說他還練成了一種天下無敵的武功,名字叫作‘遊神大法’,這位鄭前輩自從練成了這一上乘武功,竟然返老還童,一百好幾的人看上去竟然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差不多……”


    他話沒說完,早有人大大地不信,道:“真的假的?天下還真有這種武功?”


    中年人的話被人質疑,有些生氣地道:“我騙你們幹嗎,這件事前一個月前還有人在前麵的鴉兒鎮親自見過,你們若是不信,可以現在就上路,若是腳程快的,兩天後就能到了那裏,可以打聽打聽麽。要是我信口雌黃,就讓我……讓我口舌生瘡,得個現眼報!”


    這時,另外一個江湖客突然道:“這位兄台的話確是千真萬確,這件事我也略有耳聞,聽說當是這位鄭前輩一掌就打折了十丈外一棵三人合圍的大樹,還收了當年段國五大狼主的三個作了掛名的弟子。給他們起了法號,叫什麽黑豆、黃豆和綠豆……”


    眾人被他的話驚得目瞪口呆,我的媽啊,十丈外一棵三人合圍的大樹,他能一掌打斷,這是什麽等級啊。當下眾人都不禁心中羨慕那三匹狼,不知是他們幾生修來的福氣,老來老來竟然能改邪歸正,還拜了世外高人為師。


    其中一個歎道:“這麽說來,這次鳴月山兩宗有封子綦和慕容焉坐鎮,有一場大大地熱鬧可看了。”


    “這還用問!”那中年人道:“這場架乃是中原和燕國最高者的比試,百年難逢,就算被打死,看上一眼也值得,我是非去不可的!”


    眾人聞言紛紛讚同,都嚷著結伴同去。這迴倒好,那個慕容焉越攔越糟,去看熱鬧的門派和江湖中人愈多了,這也難怪,天下凡是稍有一技之長的人一般都比平常人有脾氣,有性格,以武犯禁向來是江湖人的金科玉律,你愈是遮遮掩遮掩掩,結果就更加欲蓋彌彰。


    這些江湖中人暫且不說,卻說霽霖穀內,花絮飄零。


    一俊朗少年從那爿木屋中出來,背上束著一具古琴,逕向南去。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白首荊山慕容焉。他剛行到那瀑布左近,驀見一道人影驟然一閃,倏忽進了一處山洞,心中一滯,當下也縱身掠到洞外,傾耳細聽。立刻聽到了那熟悉的笑聲,年輕人當即認出此人正是將自己陷下磐風岩,又追至穀中的那個黒衣人。


    這處山洞就在西壁一側,裏麵還頗為寬敞,正盤膝坐著一位絕色冷峭的少女。


    “是西門若水?!”慕容焉心中一驚。


    如今西門若水剛好正在靜心調息,看樣子好象受了傷,不想這緊要關頭,神秘人飄忽而至,少女神意驚遽,她雖然看得一清二楚,但卻根本無法起身,但西門若水是個冷靜的人,腦中電閃百轉,立刻又神氣無變,湛然不動地靜了下來,故意緩緩睜開妙目,望住那人,黑衣人本以為自己突然出現,她定然會驚起拔劍,那時自可上去一舉將她製服,但如今她卻一動不動,反而令其心中一怔。西門若水的暗器他是見識過的,急忙停在了洞內五尺處,警戒地不敢再往裏進。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西門若水,你今日還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嗎,我今日就與你成其好事,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又何必如此堅持呢,你這麽久不走,不就是等著我的麽?”


    西門若水心中大怒,恨不得上去一劍將這惡賊刺個偷心涼。這一動氣,前些日被黑衣人打的內傷隱隱作痛,麵上卻依然冰冷得令人不敢仰視,冷道:“你這見不得人的鼠輩,有本事你就過來吃本姑娘一蓬毒針,我倒想看看你死後,你的心是不是黑的爛的!”


    黑衣人在她說話時一直盯住她的臉色,想從中察覺些破綻,但終於沒有捕捉到絲毫氣壞之狀。但又不明白她為何如此篤定地坐著不動,當下又看地上有沒有埋下班毒針一類的暗器,卻依然毫無發現。不禁有些生氣地冷笑一聲,腳步卻絲毫不敢上前,道:“西門若水,幾日前你中了我一掌,一定是起不了身了,你敢否認麽?”


    西門若水不屑一顧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對了,那又怎麽樣?”


    黑衣人想不到她竟然供認不諱,不禁一怔,愈加覺得她一定有所憑持,才如此安如泰山。他眼珠轉了一迴,突然仰天笑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已經把慕容焉那三個人抓住了,眼下這穀中隻剩下我們兩個了,你不讓我如願,我自然有很多辦法讓你服服帖帖,隻是我不想把一件好事弄得如此不雅!”


    西門若水聞言,心裏戈登一下,嬌靨發白,急忙問道:“你抓住了他們三個,你……你把慕容焉怎麽樣了?”言間竟然驚惶地關切異常,聽得洞口外的慕容焉不覺一怔,很出意料之外。


    黑衣人嘿嘿笑道:“我要的是趙馥雪那個女人,慕容焉和另外一個男的我見了就討厭,早就一劍給殺了,而且還和那個美得象天仙一樣的趙馥雪作成了好事……”


    西門若臉色邃變,突然精神恍惚,一口真氣提不上來,哇地吐了一口鮮血,搖晃著身子幾乎栽倒。黑衣人見狀,心中大喜,哈哈狂作地得意大笑,道:“西門若水,我道你有多厲害,說到底卻真的是裝樣子來唬老子,我隻騙你一騙,你就露出餡了,看來你還蠻關心慕容焉那個病鬼的。我本來打算要用煙熏你出來的,但又怕傷著了你那令人驚心動魄的胭體,看來今日你不遂我也不成了。”言畢得意地心中大暢,步步逼來。


    西門若水花容慘變,想揚手射出暗器,卻怎麽也抬不起來,口角滴著血,冷冷地道:“你……你方才在騙我,你好卑鄙無恥!”言間伸手去摸地上的長劍。


    黑衣人狡黠陰狠地冷笑道:“西門若水,你知道麽,我一見到你就喜歡你了,你的樣子雖然冷,但我就是喜歡你這樣,有時我覺得你比趙馥雪更有味道。”


    西門若水臉色驚變,掙紮著罵道:“你這個無恥的小人,你……你不要過來!”


    “你愈不叫我過來,我就非過來不可,你起來殺我啊,小寶貝!”黑衣人一麵欣賞著她驚惶地掙紮,得意地步步逼近。就在此時,洞外倏忽掠進來一絲微風,突然光線一斷,立刻又恢複了,但僅此功夫,一個人影如憑空而出,赫然立在了黑衣人前麵,如同鬼魅一般突然。洞裏的兩人都駭然一驚,他們那裏見過如此迅捷的身法,還真以為見到鬼魅,急忙看個究竟。但那西門若水隻能看到個背影,見他背上束著一具古琴,手裏並未帶什麽兵器,隻有一截樹枝。


    黑衣人卻看得清楚,但見這人竟然是個天姿精爍、靈眸絕朗朗的少年,他的眼睛能令世人自慚形穢,他的容貌令人驚異,氣魄飄逸無禦,能化刀兵。光看他方才一手,黑衣人立刻警覺大起,但倏忽之間又覺這人有幾分似曾相識,突然……他陡地想到了慕容焉,他所見過的人中,隻有慕容焉有如此無禦的氣度,但眼前這人卻比慕容焉相貌好上不知凡幾,又不太可能是他,但轉念一想,除了他這幽穀根本無人知曉,這時他驀地想到經月來自己遠遠地觀看到慕容焉毒瘴之中修煉內功,依稀記得他的容貌氣質都在改變,隻是那桃林中煙霧彌漫,是以沒能看得清楚。


    一念及此,黑衣人心中一凜,退後一步,道:“閣下……是什麽人,怎麽來到這裏的?”


    慕容焉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口氣突然轉冷,道:“我是誰你不用問,但我有個問題卻一直想知道,那就是你的廬山真麵目究竟有多令人憎惡討厭。”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好幾趟,冷冷一笑道:“就憑你手中的那截枯樹枝麽,你這小輩未免太異想天開……”哪知他話猶未畢,慕容焉突然手中一陡,那截枯樹枝電閃而出。黑衣人雖然早有防備,但還是被的的速度驚得一駭,身不稍動,長劍卻登時自身下湧上,中途將那樹枝攔住,正自得意,卻倏地駭然發現那截幹枯的樹枝雖然與他的長劍交擊,但竟然絲毫沒有斬斷半分,反而是那樹枝不可能地柔曲一彎,柔若柳條般地繼續擊下,不偏不倚,正好擊在黑衣人的臉上,頓時聽得“啪”地一聲響,黑衣人被這一記打得頭暈眼花,急忙撤身,卻見慕容焉若無其事地莊容道:“信口損人,亂造口業,該打。”


    黑衣人和西門若水都被駭了一跳,想不到這少年竟然如此迅捷。


    慕容焉道:“下一劍你可接好了,我要看你那醜惡的嘴臉了——”‘了’字出口,手中樹枝陡然挾風而至,其快無跡,那黑衣人正覺大怒,心中一恨,登時將劍揮成一輪密不透風的鐵壁,心道你再厲害,無知小輩你想取我麵上黑巾也勢比登天!事實上,他的劍不謂不快,但慕容焉的功力又豈是他能揣測得了的。就在那劍幕成時,慕容焉目利如刀,覷準了一木遞出,西門若水竟然聽到了兵器交接的“鏘鏘!”鋼音兒,芳心大震。這年輕人的功力也忒厲害,以一截枯木能柔能剛,但見他一劍正抵在黒衣人的劍脊之上,準確無誤,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試想那黑衣人的劍幕是何等無跡,能一眼覷準這柄劍在劍幕中的位置,並一下抵中劍脊,那種速度、眼力無不要驚人的好,否則絕難做到。但見慕容焉一枝抵中,轟然無禦地將那人幾乎推出洞外,就在黑衣人駭異驚顧之際,慕容焉突然“啪”地抽枝素手上撩,但聞“嘶!”地一聲,黑衣人麵上的麵罩陡然被挑破撕了下來,立刻露出一個壯漢模樣的陌生人,這人相貌再普通不過,方臉,濃眉,臉上並無一絲表情,其冷凝程度竟然比西門若水更厲害。


    慕容焉與西門若水俱是一怔,想不到這個邪惡的人竟然生了一副忠厚的樣貌。黑衣人也駭然地望了慕容焉一眼,立刻掩臉縱身急逃,慕容焉行出洞外,望著那人的背影不覺怔住。這個人他在逸劍宗的懸壺房見過,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十五師弟陸大實,更想不到他的武功修為竟然如此高明。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對,慕容焉雖然初來鳴月山不久,但素知此人天性純厚,絕非見色起意之人。思忖之間,他眼光不經意地低頭一看,正望見自己手中那截樹枝上沾剮下來一絲東西,當下取到手裏仔細一看,立刻認出是作人皮麵具的材料。不禁心中驚震,暗道:“這人果然不是陸大實,端得好深的心機,外麵罩了麵罩不說,還在裏麵帶了一曾麵具,似是生怕被人認出廬山真容。就算是不幸被人發現,也隻會懷疑到陸大實頭上,於他無關。難關方才他的樣貌看起來冷冰冰的毫無表情,而且逃時還掩著臉去的。”


    洞中的西門若水想追出來道謝,卻走不動,隻好望著洞口他的背影,感激地道:“你……你是什麽人,多些你救了我!”


    慕容焉頭也不迴,淡淡地道:“我是誰無關緊要,你現在傷得不輕,趕快調息運氣,那人狡猾得很,我會在此等你調息完了再走。”言畢,再不多說,逕自盤膝坐下。


    西門若水既奇怪,又感激地道了聲謝,當下果然依言打坐,調息療傷。不足一個時辰,她輕輕舒了口氣,緩緩地睜開雙目,頓時精神轉好了不得許多,玉麵又恢複了那嬌美的冷峭。這時看見那年輕人依然頭也不迴地坐在洞口,心中突然一暖,但又怕自己一動讓他聽見,隻在背後悄悄拿妙目看他,直覺這人身影熟悉,竟似在什麽地方見過,突然間……


    她腦中轟地一震,立刻想起了方才這人說話時,聲音與慕容焉的很相似。少女登時芳心大亂,一雙妙目又仔細地打量他的背影一迴,麵上泛起一派幽淒神色,細致地迴憶了方才他出招的氣魄,立刻覺得自己所見過的人中,隻有白首荊山有如此風采。連想到經月自己看到他在毒煙中練功,芳心驀地震顫不已。


    “是他,他……他是慕容焉?”少女嬌靨上幽淒漸濃,幽幽忖道,兩片鮮紅櫻唇翕動一下,欲說無語,正在這時,慕容焉突然振衣起身,不迴頭地淡淡道:“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西門姑娘還是早點離開此穀的好,方才那人武功在你之上。”


    西門若水聽他說話,芳心一顫,妙目之中突然一融,顫聲道:“你……你是慕容焉?”


    慕容焉倏然止步,並未迴答她,依然道:“姑娘,這穀中太不安全,你還是早走吧!”


    西門若水聞言益加肯定了他就是慕容焉,沒想到經月不見,他的修為竟如此之高,光聽唿吸就知自己已經恢複。西門若水芳心突然一陣空落,秀眉輕顰,妙目微紅,朱唇慘白顫抖,緩緩向後退了一步,妙目隱射萬縷幽怨,凝注慕容焉的背影,欲言又止,她能說些什麽呢。


    慕容焉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能聽到、感覺的到她的流淚,雖然她故意放得很輕微,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流淚。


    慕容焉靜默片刻,語氣沉緩道:“你……為什麽流淚?”


    西門若水妙目一合,睫毛一顫,清淚倏然墜下,哀怨地道:“慕容焉,難道我就如此不堪麽,你竟然看也不看我一眼。你……你真的如此恨我麽?”


    慕容焉緩了半晌,道:“西門姑娘,紫柯的事我不怪你,但你一路追殺到此,你……你叫我如何……你這番話我實在承受不起,我們相見不如不見。你……走吧……”一言及此,他輕喟一聲,負琴就待離去。


    西門若水清淚愈下,頓了一頓,突然道:“慕容焉,你知道我為何一路追殺你也沒能殺得了你麽?”


    慕容焉停了下來,駐足不行。


    西門若水冰冷的嬌靨上哀怨已極,咬這兒玉唇片晌,終於勇敢地道:“現在我雖然殺不了你,但一年前我隨時可以殺你,但……但我還是沒有殺你……”話說到此,她似乎再無勇氣說下去,倏又語氣又轉冷道:“既然你不想再看到我,我說完了就永遠不會見你……”她櫻口數張,欲言又止,突然自己恨自己地掠出山洞,轉身離開,迴頭望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以為我很在乎東震劍宗的宗主麽,我一路殺你是想……跟著你,怕段國人和江湖上的人把你殺了,你卻……”一言及此,她突然潸然泣下,神色淒慘地轉身飛掠,稍不停滯地向穀外掠去——傷心的人!!


    她話說完,雙肩微晃,如飛遠去,片刻人影已杳。


    慕容焉聞言,登時愣在當地,手中樹枝“啪!”地墜地,他驚呆了!


    在他的眼中,一直視西門若水如同魔鬼,但卻想不到一路追殺的背後竟然是如此一段事情。迴首前塵,昔日那些事曆曆在目,所有的細節一經自己想來,卻是如此。年輕人突然心神大亂,精神恍惚半晌,恍然大悟地急忙轉身,但此時這裏哪還有半個人影,那西門若水早走遠了。迴想起當日他為了救自己與黑衣人拚命,而她留在此地不走,無非是怕自己不是那黑衣人的對手,一念及此,慕容焉眼中一融,心頭鉛塞,想起她方才走時那傷心欲絕的話,頓時心亂如麻,他雖然沒有看見她那哀怨的樣子,但任誰也能想象得到,方才她是傷心欲絕。而自己過去更是傷透了她的心!


    世間的事真是複雜,而其中最複雜者,莫過一個情字,它可以讓仇變為愛,也可以將愛變為恨,因為它而發生的事,常常意想不到,但又合情合理,人生於世,負情含性,有幾個人可以作到太上忘情?!


    慕容焉實在胸悶得難受,仰天一聲長歎,暗暗地道:“西門姑娘,原來你……你竟然……竟然會這麽為我,你卻為何要故意裝成惡人,哎……”他緩了半晌,方咽下心中感激,不能自勝含著眼淚,仰立久之,哺喃道:“姑娘的心意……我怕是此生難以接受,我慕容焉對不起你了……”一言及此,年輕人出神地望了她遠去的方向,愧疚地沉默呆愣,良久,方仰視西極垂天之雲,攬衣躑躅,振衣而去,如電一般飛掠向桃花瘴內。他已極快的身法不讓自己有稍息停頓,他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愧疚……


    慕容焉走後,一棵樹上突然跳下一個人影,一個黑衣人影,狡黠陰狠地縱身遠去了。


    ※※※


    霽霖穀內,遍地的桃林結滿了累累碩果。如今雖然還青還嫩,但也很誘人。有幾次鄭慧娘都忍不住,找他那掛名的師姐趙馥雪商量,但結果是沒有人知道這桃子有沒有毒。鄭慧娘正覺無聊,慕容焉卻突然負琴而至,趙馥雪見了頓時喜得粲齒嬌笑地睜大了眼睛,拉住慕容焉的手道:“焉哥哥,你把我的琴帶來了,我正想彈首曲子給你聽呢?”


    鄭慧娘聽她竟然喊慕容焉叫“焉哥哥”,心中大叫過分,不禁斜眼瞪住他們。心道:“我和這個掛名的師爺都是一塊大肉團上四枝八叉,有手有腳,頂上生個大東瓜。這麽一湊和,都能有說有笑,能蹦會跳的,為何他卻老是搶我的風頭呢?”


    慕容焉也被趙馥雪的稱唿弄得臉上微微發熱,看了鄭慧娘一眼,有些發窘。卻不料那鄭慧娘看了他如此模樣,心裏愈加罵他是小白臉,心道有我老鄭在此,看你們還能怎麽樣,於是隻拿眼看住兩人不放。趙馥雪發現此狀,亦不禁玉麵倏地一紅,羞得頓時垂下螓首,拉慕容焉低低地去看她禦鳥。


    慕容焉見她如此嬌羞,心中微震,卻早被趙馥雪拉著去了湖邊,這少女取過那具古琴,在一處空曠的地方停下,看了慕容焉一眼玉坐調弦。


    慕容焉囁嚅了一會兒,終於哺喃地道:“剛才你……你怎麽叫我……”


    趙馥雪嫣然一笑,溫柔美極地道:“叫你焉哥哥是麽,我作過了姐姐,自然輪到你作哥哥了,我喜歡這樣叫,有什麽不對?”


    慕容焉道:“但……是,你前些時還讓我叫你……姐姐呢。”


    趙馥雪似乎沒有聽見,隻顧自己調弦,突然拍手地歡唿一聲,道:“焉哥哥,琴我調好了,現在我要把樹林裏的鳥都喚過來,讓它們也都叫你哥哥!”


    慕容焉覷然一驚,大大地不信。


    趙馥雪看他的模樣,顧作生氣地嗔了一迴,一雙美眸宛若凝了一泓秋水轉注在那具琴上,一雙纖纖玉手輕放其上,玉腕調弦,輕挑漫剔,頓時奏出了一隻悠揚如水的曲子,那琴聲清越絕俗、猗靡不絕,正如這幽穀中的雲霧,杉林中的嵐靄,縹緲聚散,似天籟,若仙韻,令人霍然猛醒,祛欲滅俗,聽得穀內迴音飄飄蕩蕩,如隨長風,似浴流霞。


    慕容焉不覺聽得癡了,看得癡了。


    那優美的琴聲令人歎絕,但彈琴之人更是令他怦然心動。眼前的這位美絕出塵的少女,進退揉顫,恍若仙子一般。慕容焉朦朧間,突見一雙清麗的妙眸關切地望著自己,微微地顧著自己,忽閃著……那令人震顫的朦朧的霧鬢風鬟……年輕人急忙將視線挪開,仰頭之時,竟見那邊被染白的水杉林中飛來很多美麗的鳥兒,有鬆雞、角稚、榛雞、丹頂鶴、白頂鶴、三趾鶉,還有褐色尾翼和白色翅膀的雷鳥,這種鳥隻有冬天才來,如今離冬還早,竟然也有。著群鳥聞琴而至,撲楞著翅膀都停在趙馥雪和他的左右,更有幾隻調皮的竟然落在了他們肩上,那琴上,有的鳴叫,有的撲楞翅膀,頓時幾乎將那琴聲掩飾掉了。


    慕容焉驚異地望著眼前奇異的景象,轉向趙馥雪,見她嬌靨上閃爍著超越俗世的笑容,心靈不期然湧出一種敬意和生怕失去的複雜心情!但自己何曾擁有過,他對眼前這個少女的感覺,或者就跟西門若水對自己一樣,那薛涵煙呢?


    年輕人癡愣地望著這個仙子般的少女,一言不發。


    趙馥雪妙目一瞟,正望見他的愁思,心中一滯,忖道:“焉大哥為什麽不高興,是他不喜歡跟我在一起,還是又想到了段國的那個女子?”少女心裏暗暗替慕容焉一陣難過,“他已經很不高興了,我若是再不高興,他就更不開心了。”一念及此,趙馥雪粲齒一笑,一一為年輕人指那漂亮的鳥道:“那個脊梁灰灰的,羽毛上有漂亮褐斑的叫雲雀,她的歌唱得好聽極了,跑得想焉哥哥你一樣快……”


    慕容焉望她純誠地笑一笑,又想到了用心良苦的西門若水。


    “我最對不起的人是她……”


    趙馥雪星眸一轉,飛快地指著一個“絲哩絲哩”叫的鳥,道:“我最喜歡她了,她的名字叫太平鳥,而且是吃素的,可能是信仰佛教呢……”


    慕容焉被趙馥雪的話重又拉迴了現實,他實在不想辜負眼前這個少女一片深恩,過去的已無力迴天,現在的更不能失去,因為現在的瞬間也會變成過去,若不珍惜,一個人隻有永遠活在對過去的沉湎之中,湧沉苦海了。


    “她真是信佛修道的麽?”慕容焉微微一笑,說道。


    少女見他神情,妙目中閃著異彩,滿麵俱是歡愉之色,道:“是啊,但她現在還沒修煉到家,為了搶葡萄和百合子,經常打架,所以我要好好調解才能化幹戈為玉帛!”


    慕容焉聽得癡了,會心地笑了,更深深驚於少女的天賦。


    趙馥雪雙波一轉,溫柔地望著慕容焉。


    正在這時,有一對美麗的天鵝對舞著行到趙馥雪身前,交頸鳴舞,看得少女立刻停琴,拍著手拉住慕容焉,她的柔荑是那麽溫柔,動作是那麽優美,慕容焉很自然地握住了它,那趙馥雪已忽閃著美麗的眼睛過來,那對天鵝竟跑到了這對男女的懷裏。


    “焉哥哥,他們可是我的好朋友呢,過去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分水嶺,我來到霽霖幽穀,他們也跟來了,真好!”


    慕容焉眼中射出異彩,心裏忽然湧起了奇妙的感覺,輕輕地感受著少女的心,問道:“他們叫什麽?”


    趙馥雪同時也產生了奇妙的感應,妙目一霎,心中甜美,反應在嬌靨上,頓時煥發出驚人的容姿,微微赧暈,道:“他們男的叫俊兒,女的叫悄兒……”


    “俊俏?”


    少女微顰螓首,道:“他們是一對兒,從很遠的地方飛來,過些時候還要飛走,但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我把他們看成我的兒女,你也作他們的長輩好不好?”


    慕容焉心裏一震,道:“你是他們什麽人?”


    少女奇怪地望了慕容焉一眼,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他們的養母了!”


    “那我呢?”


    少女脫口道:“那當然是他們的養……”哪知一個‘父’字未及脫口,驀覺不妥,慕容焉若是他們的養父,自己和他豈不是夫妻。她隨口而說,卻不料會鬧這個誤會,早羞得滿臉通紅,急忙唿吸局促地轉過嬌軀,渾身發燙,半天不敢去看慕容焉。年輕人卻心中一甜,也不管她,隻是緊握著她春筍般的柔荑不放,趙馥雪想拉迴來,試了兩次竟未能抽迴,也不知這慕容焉是有心還是無意,芳心撲撲直跳,溫暖柔軟的手掌早急出了汗……


    這時,那邊的鄭慧娘正也過來監視,陡見到此景,吃驚得大叫了一聲“我的媽啊”,一臉不信地跑過來看熱鬧,但他這一驚一炸,那群鳥立刻蔚然群起,轟地一聲散開飛走,臨掠過他的頭頂時,還落下了不少鳥糞,再看鄭慧娘,一頭一臉,還有身上,到處都有鳥糞,竟然和那邊的水杉一樣變成了雪凇,這下那群鳥可慘了——鄭慧娘發恨地破口大罵一迴,揀了幾塊石頭在後麵猛追,一麵擲一麵大罵:“你們這些臭鳥,都給老子下來,一群黃豆不出苗的‘孬種’,竟敢在太歲頭上拉屎,你們算是看錯人了!”


    他一邊追一邊擲了幾迴,終於連根鳥屁股上的毛也沒弄下來,整個人蔫了似地,怏怏折了迴來。見慕容焉兩人急忙散開,都強忍著要笑但又不敢笑的樣子,鄭慧娘不禁抖抖身子,搶白二人道:“笑什麽笑,捉鳥的人都是這樣,這次讓它們僥幸占點便宜,下次看我不在湖裏投上一百斤巴豆粉,讓它們喝過水都拉肚子,看它們還敢不敢不講衛生,隨時隨地、毫無節製地亂拉一氣!哼!”一言及此,他發了一迴恨,急忙迴去浣洗不說。


    他這一走,慕容焉和趙馥雪才敢大笑。趙馥雪想起他方才的狼狽相,就笑得如同花枝顫抖,嬌笑著說道:“焉哥哥,他好象很生氣的樣子呢,會不會因此幾天不理我們?”


    慕容焉笑道:“怎麽會呢,他這人雪妹你還……”一言及此,忽地發覺自己口氣不對,臉色大紅地倏爾住口。趙馥雪卻甜蜜地默默凝視著他,一雙清澈妙目脈脈含情,似語還羞,卻又不勝嬌羞婉轉,一時場中靜了下來,慕容焉本低著頭,這時聽不到她的反應,抬頭一看,正遇到她那柔美如水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住了,朗目也不禁靜靜地望住她的妙目出神,恍惚不知四周萬狀,似乎兩人的唿吸凝在一起,溫馨得如穀中的芝蘭幽香一般。良久,兩人凝眸無語。慕容焉當此之時,心中也不禁陶醉,但他的腦海中倏然起了種不安的感覺,但有怕傷害了純真的趙馥雪,急忙轉身望著那水杉林,叉開話題問道:“雪……妹,你……你怎麽能把那些鳥引來呢?”


    趙馥雪忽閃著美麗的眼睛,望著慕容焉道:“焉哥哥,這可是我的看家絕技呢,今日我就傳你好了……”她嫻美地迴眸一笑,立刻換了一副教人的模樣,莊容地道:“但我卻有個條件,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寧可讓它失傳,也不教你!”


    慕容焉聽她愈說愈玄,又看她那嬌美的表情,實在沒有理由不問個究竟,當下遂道:“雪妹,你有什麽理由且說說看,那也要我做得到才能學你的絕技啊。”


    趙馥雪垂下螓首,沉吟一會兒,突然咬著嘴唇道:“我們若是出了穀,你……你能不能不作逸劍的師叔,我……我……”說到這裏,她憂鬱之色倏而轉為嬌羞萬狀,不能繼續。


    慕容焉卻沒想那麽多,但想及自己被無緣無故和封子綦結為師兄弟,亦覺不合禮法。自從來到鳴月山,他也能感覺到時時如鯁在喉,正想脫離兩宗的冷眼和束縛,這時經少女一提,仰首望了天際一眼,不禁歎了口氣,道:“哎,我早不想當他們的什麽太師叔,若是下次見到我師兄,我須和他說說……”


    趙馥雪聞言,芳心不禁一陣甜蜜,星眸一轉,突然興致昂然地道:“焉哥哥,你不是要學禦鳥術麽,我現在可要傳授你嘍。”


    慕容焉迴首笑道:“這裏麵真的有秘訣啊?”


    “那當然了……”趙馥雪莞爾接道:“當處我初來此穀時,每日在那桃林外小屋旁彈琴,有一天,穀內忽然一陣清風吹過,地下嘩的落下了一片鬆果,有幾隻鳥雀落了下來,在我的腳下跳鳴啄食。於是我心血來潮,為了增加彈琴的樂趣,每次都預先與身周遍撒粟、稻、鬆果之類,開始時有少許鳥鵲落下啄食,後來鳥雀漸漸增多,琴聲一起,就連那邊水杉林的鳥雀都飛過來,圍在身周頭頂,盤旋覓食,待這些粟、稻、鬆果被吃光時,就停止了彈奏。漸漸的,每當我琴聲一起,周身就鳥雀撲飛,嚶嚶而鳴。這就是我的秘訣了……”


    慕容焉聽過之後,不禁連連稱奇,又讚趙馥雪實在冰雪聰明。趙馥雪被他一句讚得芳心無主,輕理雲鬢,嬌靨上閃過一絲奇妙的神韻,春筍般的纖纖玉手卻攀住他,溫柔地道:“焉哥哥,你既然這麽愛琴,我也教你好不好?”


    慕容焉哪裏受過女子如此體貼入微,不覺俊臉一紅,有些不知所措地茫然應了一迴。趙馥雪拉他坐下,溫柔地教他識琴,調琴……如此溫馨的時光,漸漸喚起了慕容焉那顆傷痛的心,不覺倏忽數日。一日,慕容焉縱橫百裏,迴來時手裏已多了柄劍,一進來就將它送給了趙馥雪。


    少女芳心暗喜,拔開一看,見正反兩個劍鐔上各鏤了一個‘雪’字和一個‘焉’字,名為‘雪焉劍’,光聽名字,其意自然不言而喻。少女犯心顫抖,眼中溢出溫柔已極的光輝,登時抱著那劍不放,聲音很低地道:“焉,你……你怎麽想起送劍給我?”


    慕容焉道:“我看你到現在也沒有適手的兵器,就……就到燕郡給你打了一柄,劍上的那個‘焉’字,應該是燕郡的‘燕’,那……那老板打錯了,我讓他再打,他……他……”年輕人突然結巴起來,他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趙馥雪心中暗笑他的借口實在太笨,但奇怪的是自己就是喜歡。


    “錯了也是一樣,劍又不是拿來給人看的,好用也是一樣!”


    “是很好用,我已經用它鏟平了鴉兒鎮的惡派鐵鉞堡,廢了堡主劉傲今的武功,潛散了徒中,我們逸劍所在,豈能不管此事,也算是為雪妹你的劍開光!”


    少女滿目驚異,有些難以置信地道:“焉,你才出去一個時辰,怎麽能做這麽多事?”


    這個問題慕容焉沒有直接迴答,隻囁嚅半晌,道:“雪,我想教你些劍法,如今天下大亂,我怕你將來會遇到危險,將來也好揮劍自保,我也放心……”年輕人一言及此,忽然語塞。饒是如此,趙馥雪卻已喜到心裏,微垂螓首,久之輕輕仰起那純美的嬌靨,深情地望著這個少年,臉上泛起了聖潔的光輝,道:“焉大哥,我不要學。”


    慕容焉奇道:“為什麽?”


    少女緊緊地抱著那劍,道:“因為你的武功已經很高,有你在,我什麽也不怕,我隻要……隻要跟著你,就永遠不用學武功……”


    年輕人聞言,心中一陣激動,上前輕輕地拉住了她的手,望著她……


    正在這時,旁邊突然一聲輕咳,慕容焉兩人一驚,各自轉身,耳中卻早聽到了一聲哼哼,鄭慧娘立刻踱了過來,瞪了慕容焉一眼,手中托了一個木盒子過來,笑著遞給趙馥雪道:“雪,這個盒子是我很久就做好的,上麵是個‘雪’字,下麵是個‘娘’字,做的時候我本來要刻個‘馥’字的,結果那老板弄錯了,愣給刻了個‘娘’字……”


    他話沒說完,早弄得慕容焉和趙馥雪大窘,這小子分明在諷刺慕容焉。


    趙馥雪左右為難,若是不收,止不定他下次又學哪一出呢,急忙羞望了慕容焉一眼,看也不看地接過來,急忙轉身就走,鄭慧娘得意直小,沒過片刻,那邊趙馥雪呀地一聲驚叫,慕容焉急忙去看,見那盒子早掉在地上,裏麵條出一隻醜惡的蟾蜍來,趙馥雪一下撲到了慕容焉懷裏,這一驚變實在是始料未及,鄭慧娘本意是要嚇嚇他們的,結果反而看到了令他流淚的結果,哭喪著臉走了……


    慕容焉不知所措,趙馥雪也嚇了一跳,轉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兩人僵持許久,慕容焉輕輕地放下了手臂,頓時軟玉溫香抱滿懷,少女先是一驚,繼而一喜,嚶嚀一聲,將螓首投在他的懷中。


    鄭慧娘氣傻了!!


    這段時間,慕容焉卻絲毫未將功夫放下,除了陪趙馥雪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打坐。但今日因為與她太久,時常難以入於大定,這一日一大早,他於煙瘴之中終於入了大定,正是:


    意息相隨,萬境之塵緣自息。


    百脈縱禦,一輪之心月獨明。


    ※※※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正在此時,桃花林外的霽霖穀中,突然來了很多兩宗的三代弟子。他們來到那桃花瘴前駐足不前,遙遙看見一少年端然坐於煙瘴之內,紛紛大驚,這時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所有的人同時轟然拜倒,在桃林外跪成了一片,口稱“慕容太師叔”不止。這時,他們的喊聲驚動了對麵的趙馥雪和鄭慧娘,兩人不覺戰到一方高碣上觀看,都吃了一驚,不知道這麽多人如何找到了這處山穀,更不知他們跪地喊慕容焉又是何事。


    慕容焉此時似醒非醒,似睡非睡,聞聲頓時心中一滯,他急忙用滅魔慧劍製住起念,識神被斬,身心立刻又歸於平靜。那群弟子見他聞聲依然不動,登時跪成一片靜候著他,似乎等不到人誓不罷休。不覺林中煙瘴聚散,縹緲地勾勒出那尊一動不動的少年身,似乎世間並無一群人跪著,亦無慕容焉自己了……


    良久,眾人一直等了一個時辰,慕容焉方幽然轉醒,不待感覺大明,恍惚之間就縱身倒提,如電般在鼻中唿吸恢複之前的展瞬之間,卻已退到了桃林之南,置足於安全之地了。這時,趙、鄭二人一起聚攏過來,都問究竟,慕容焉隻是搖頭,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鄭慧娘望著對麵,不禁喊道:“喂,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敢來闖我的寶地?”山穀中立刻飄蕩起了悠遠空曠的迴音。


    對麵的弟子還以為是慕容焉問話,其中兩個竟然是逸劍大弟子趙問若和崧劍大弟子慕青雲,兩人隔在對麵道:“慕容太師叔,我們都是奉了師命前來請太師叔出關的,太師叔若是不出來,我們就一直跪下去,一直跪到太師叔出來為止。”


    “果然好決心,我老鄭最佩服不怕死的好漢,但今日你們創了我師爺的禁地,簡直就是大霧天放鴨子——有去無迴了。”


    對麵的人聽到此言,雖然看不見人,卻也知裏麵除了慕容焉之外,還有旁人。趙馥雪見他如此喜謔,拿妙目瞪了他一眼,鄭慧娘聳肩搖頭,急忙退到一邊不敢再說。


    慕容焉覷然一驚,不知今日他們到底哪根筋不對,竟突然對自己這個‘前輩’如此恭敬起來,當下淡淡地傳聲道:“宗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要你們來這麽多人來請我這個廢人?”


    趙文若聞言大驚,急忙道:“太師叔的話折煞我們了,方才我們明明見太師叔不避流毒,修為之高簡直高深莫測,天下無雙,怎麽說是廢人。而宗中也並無大事,隻是封太師叔多日不見,非常想念,所以才派我等前來……”


    慕容焉聞言不覺生氣,突然打斷趙文若道:“既然無事,那你們就迴去吧,你們去告訴我師兄,就說我三日後一定出穀向他扣禮。”


    趙文若聞言,登時急出了一頭冷汗,向慕青雲使個眼色。


    慕青雲當下點了點頭,突然裝出哀傷的聲音,在對麵拜了三拜,莊容肅聲道:“太師叔,都是晚輩們不好,其實……其實是我們的兩位宗主聽說最近太師叔為鳴月山擊退了不少門派,所以想請太師叔出去商議……”


    慕容焉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若再不說出實情,我一定比你們更有耐性。”


    這下果然正中眾人要害,眾弟子不能作主,都將目光投在了趙文若和慕青雲身上。兩人如何能瞞得住慕容焉,連連被他咽住,不禁相互看了一眼,躊躇一迴,終於鼓足了勇氣。趙文若恭聲傳聲道:“啟秉太師叔,方才我們兩次欺瞞,實在是……實在是宗中出了大事,今日一大早十幾個門派提前登門拜山,後麵還跟了許多看熱鬧的。封太師叔又恰巧不知所蹤,所以……所以師父才要我們前來請太師叔出山。”


    這個結果雖然早在慕容焉的意料之內,但驀然聽到,依然不覺一怔,這件事他出去時也曾聽人說過,這逸劍、崧劍兩大宗派雖然並非自己師門,但怎麽來說也算是自己師兄過九陽的門派,如今封子綦不知玩到了哪裏,自己又豈能坐視不理。一念及此,不禁問道:“我的修為怎麽樣,你們又不是沒有見識我,我去了隻怕也於事無補……”


    那群弟子聞言,還以為他為過去宗中弟子為難他的事不能放開懷抱,那趙文若何其機靈,聽他的話有轉緩的餘地,當下率眾弟子在對麵咣咣地連磕數個響頭,道:“太師叔,你一定還在生我這個晚輩的氣,但今日事關重大,當日都是我們不對,待今日事了,我們任憑太師叔處置。太師叔武功高強,在各大門派未來之前就先挫了六個門派,皆是不出十劍,這時太師叔的名字早就傳遍天下了,太師叔又何必謙虛呢。”


    “什麽,我挫敗了六個門派,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慕容焉和趙馥雪相互看了一眼,都奇怪得很。


    慕青雲道:“太師叔叔你不要謙虛了,十天內你先挫‘五劍門’,接著是柯槐先生,雪月山莊,臨江派,彭城劉家和北初寺,這件事江湖上已經傳遍了,今日上山的有很多人是前來看太師叔揮劍的。”


    慕容焉聞言愈加心驚,不知何人做了這件事卻要強加在自己身上,這件事絕對不象表麵如此簡單,背後定然令有用意,正所謂欲要來之,必先拒之,此人假冒自己之名驅趕的盡是些小門小派,卻將各大派都引了過來,好高明的手段。如今聽對麵弟子那樣子,與他們爭論徒然無益,轉首卻看見趙馥雪正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底下拉住她的柔荑,道:“雪,不知何人冒了我的名字做餓這些事,但這迴卻把我害了。”


    趙馥雪無言,隻是緊緊地反握住他的手,目中盡是無盡的溫柔。這下卻弄得旁邊的鄭慧娘直想嚎啕大哭一場,躲在一旁看不順眼地直生悶氣。


    慕容焉正待答應,心中卻突然倏地想起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突然問道:“還有個問題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誰告訴你們我在此地的?”


    的確,這個問題關係到那個兇惡的黑衣人,自己已經對不起西門若水,這時更須查明那人究竟是誰。當日進這穀中的就趙馥雪、西門若水、鄭慧娘、自己還有那黑衣人五個,西門若水自己不會將此穀的秘密告訴別人。而自己雖然出穀幾趟,但以自己的身法,相信還不可能被跟蹤了都不知道。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黑衣人就是鳴月山兩大宗派的人,所以才能在危難的時候,知道自己武功高強,更知道自己身在此地絕地修煉,所以兩宗的弟子才能找道。


    那群弟子聞言都不覺一怔,趙文若卻道:“這件事是陸大實師弟告訴師父的,至於他如此知道太師叔在此地坐關,我們都沒有細問。”


    慕容焉心中一驚,這下算是白問了。看來那個黑衣人也料到了自己會有此一問,所以才事先就安排了那陸大實去稟報,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這刻陸大實可能已經被滅了口了。一念及此,年輕人不禁長歎一聲,不再多問。這時,桃花瘴的一幹弟子都跪等慕容焉的迴音。他轉首去看趙馥雪,突然發現她突然玉麵慘然,妙目微紅,不禁為之一怔,正待要問個究竟,外麵的弟子又延請太師叔出關,這下趙馥雪一雙靈眸更加哀婉了。


    慕容焉心裏突然一抖,猛地想起當日趙馥雪教自己禦鳥術時的一番話,當時自己曾答應她不再作逸劍宗的太師叔,這刻才體會到她的深意,因為自己隻要出去了,兩宗弟子都會真心的把他當作太師叔,而他就真的成了趙馥雪的太師叔了。這樣一來,他們再不會有機會象在穀中一樣了,焉哥哥、雪妹妹就再不會出現了,畢竟,到時兩人就真的是前輩和晚輩的關係了,而且還差了不止一輩。


    輕風微微地撩撥著趙馥雪如雲的青絲,少女哀怨地望了慕容焉一眼,妙目中儲滿了悲傷的清淚垂下了螓首。慕容焉頓時心中一痛,如同刀割一般想去安慰她,但又無從說起,頓時急得心亂如麻。他平日都是很有計謀的,但如今卻完全沒有了主張,顯然,趙馥雪在他的心中已經占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因為她,慕容焉才如此躊躇不決。


    這時,穀外又傳來了弟子們請他出關的聲音,慕容焉神色緊張,緩了良久,道:“兩宗弟子聽著,刻下兩宗麵臨危險,正是用人之際,你們先迴去與我師兄匯合再說。”


    外麵眾人對此話大是不解,慕青雲道:“太師叔,如今封太師叔不不在鳴月山,我們……我們到那裏與他匯合?”其餘弟子也紛紛符合。


    慕容焉道:“我師兄的為人我最清楚,小事糊塗,但大事卻比誰都有心,否則我們也不用來鳴月山了,這會兒他定然已經歸山,你們快些迴去再說。”


    眾人聞言,都覺有理。但既然南宮純和虹見淵吩咐了要將慕容焉請出,自然是多個高手助陣最好不過。當下那趙文若依然不肯走地延請道:“太師叔的話雖然是不錯,但我們此行是來請你老人家的,你看……”


    慕容焉聞言,突然焦慮地斥道:“你們再不迴去,怕是再不用迴去了。我要收拾收拾,你們先去。”


    眾人聞言,都轟然應命,臨後時還一起喊了句“弟子等在鳴月山恭候太師叔大駕”,方一起折了迴去,臨走那話卻將慕容焉牢牢套住。這時,趙馥雪花容慘變地抽咽著,掩麵奔迴山洞。慕容焉一時心亂如麻,想追上去安慰她,但又說不出果然不去的話,因為刻下除了自己不出去外,她無論如何都會傷心欲絕的。但慕容焉清楚的很,以封子綦一人之力絕難抵抗得了那麽多的高手,他這個師兄雖然一直是個掛著的,但他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待自己更是無話可說,而自己又怎麽能因為一己之私而讓他獨自承擔為難呢。


    一念及此,他仰天吐了口氣,終於沒有追上趙馥雪。但這下卻樂歪了那鄭慧娘,他幾乎歡唿得跳起來,但同時心裏有種趁人之危的卑鄙感,使他立刻又恢複了原狀。兩人迴到山洞,迎麵正碰見趙馥雪提著一柄木劍出來,婷婷行來,輕輕地地將那柄黝木長劍遞給慕容焉,沉默片晌,倏然抬起螓首時卻已是妙目直閃淚光,萬般幽怨地道:“太……師叔,你……你還是快出穀吧。”


    慕容焉聞言,腦中轟地一聲,心如刀割一般,雙目緊緊地凝視這少女淒慘美絕的嬌靨,正如梨花帶雨,令人悴不忍見。他急忙拉住她那美麗的柔荑,趙馥雪卻轉過身去,道:“你……你還拉我做什麽,你……我要迴去了。”一言及此,她終於沒有轉迴螓首,摔脫了他,急忙迴到洞裏。


    年輕人的心碎了!佇立久之,腦海中盡是她神色淒慘的嬌靨,澄澈深情的雙眸。自從他知道了薛涵煙欺騙自己、陷害窈窕的事,他的心死了,但趙馥雪但卻讓它重新活了過來,經月的相處,使他每日幾乎不能離開她須臾,和她學琴,教她武功,陪她遊湖,與她言笑,靜靜地拉著她、望著她。所有的事都是那麽順其自然,在這個幽美的山穀中,他不是太師叔,她也不是太師侄,他們就是他們,但如今隻要一出去,慕容焉隻要插手鳴月兩宗的事,他們就再無可能再在一起。


    慕容焉眼中融光閃閃,仰麵將淚化去,歎了一迴,緩緩謂鄭慧娘道了聲“好好保護馥雪”,傷心地縱身遠去,如逸光一般越過那道桃花瘴,再無迴頭。如今那鄭慧娘也不禁為他們的深情所感動,今日他才發現,慕容焉確實比自己強出了很多,自己頂多隻能算天下第二。慕容焉為了恩義,可以舍棄一切,甚至是他的最愛。這時,一直躲在洞口的趙馥雪聽到此話,芳心欲死,奔迴洞裏流淚不止。那鄭慧娘看她如此傷心,欲上前勸慰,但想到慕容焉這個內人都勸不了,自己這個外人又怎麽能行呢,於是幹瞪這眼睛看她哭,看著看著,結果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哭了起來。


    良久,趙馥雪停了流淚,柔弱地起身,道:“慧娘,我們也該出穀了。”


    鄭慧娘冷不丁地被她一句“慧娘”,幾乎叫得骨頭酥了,立刻轉哭為喜,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兒,毫不猶豫,毫不打坎。但同時亦心中一驚,道:“師姐,我是想出去,但如今我的胎息和輕功不是還沒練成麽,還沒走出幾步,就會喂了桃仙了。”


    趙馥雪道:“我有辦法,凡物都有生克,我們去那桃林邊緣,沿著邊緣找找看,看哪種草與桃林最接近,而且生長得最茂盛繁多,那麽我們吃了一定能安全地過去。”


    鄭慧娘看她說得如此肯定,當下在信了八、九分,轉念一想,突然道:“師姐,原來你……你早知道出去之法,那為何卻一直待在這種地方?”


    趙馥雪神色黯然,咬著嘴唇道:“這個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想通,但……但我又想和焉哥哥一直在這裏,所以才……才連累你也待在這裏,我……”


    鄭慧娘看她如此緊張,急忙打斷了她,喚她趕緊找那解藥,也好出去看看熱鬧。當下兩人收拾好拉東西,一起向那桃林行去……


    ※※※


    且說逸劍、崧劍兩大宗派,本在兩個多月前就分別接到華山天仰刀宗、青城玉樓、嵩山緲峰劍派、西嶽蓮花山劍壁、北劍門、尚劍門、瀟湘劍派、子午流、開封挹秀山莊等十幾大宗派傳箋,於三個月後六月六日前來拜山。當時逸劍、崧劍兩宗正因為‘雲陽四訣’鬥得厲害,接到此箋不禁都噤若寒蟬,別的不說,光是這十幾大門派的掌門、宗主,無不武功高強,修為精湛,他們一起前來,當今天下恐怕還無人能接得下。所以,兩位宗主立刻化幹戈為玉帛想到了封子綦,這才因出了南上請封子綦出山之舉。


    這一日,南宮純與虹見淵正聚議應敵之道,山門外突然有弟子迴來秉報,說在鴉兒鎮和南麵慕遠府境內突然出現了很多江湖中人,其中有華山天仰刀宗、青城玉樓、嵩山緲峰劍派、三皇道、子午流、開封挹秀山莊的人一起出現,或旱路北上,或乘舟東放,如今正朝鳴月山而來。


    兩位宗主聞言大驚失色,急忙問相約的日期未到,各大門派為何提前拜山,但那探事弟子卻不知道。兩位宗主駭然失色,急忙命人去請封子綦,結果有弟子迴來稟報說,封子綦今日一大早就下了山,不知玩耍到了哪裏去了。這下頓時將兩位宗主氣得半死,心中暗怨封子綦臨陣脫逃。如今沒了他在鳴月山撐著,逸劍、崧劍兩宗就等於是名存實亡了。南宮純和虹見淵都清楚得很,自己二人這幾年因為劍訣的事鬥個不休,勾心鬥角的功夫倒有長進,身上的功夫卻疏怠了。


    兩人正自發愁,逸劍宗的第十五名弟子陸大實,突然表情奇怪地進來,恭身抱拳道:“師父,虹前輩你們不必著急,我們不如先請慕容太師叔迴來幫忙也好。”


    “他?”南宮純和虹見淵都冷嗤搖頭,南宮純道:“大實,如今宗內麵臨生死絕境,你太師叔因年紀尚輕,修為不夠,他如何能幫得上忙?”


    陸大實似乎很緊張,抹了把汗,故作鎮定地道:“兩位宗主勿急,且聽弟子仔細迴秉。昨日弟子下山買藥,卻聽說了一件大事……”當下,他將慕容焉如何輕而易舉地替鳴月山兩宗挫敗‘五劍門’,柯槐先生,雪月山莊,臨江派,彭城劉家和北初寺六大宗派的事一一說了。南宮純與虹見淵聞言,瞪大了眼睛幾乎難以置信,虹見淵意尤否決地擺手,沒好氣地道:“這怎麽可能,他區區一個病夫,如何如何能擊敗六大宗的掌門,這件事想是誤傳,休要再提!”


    陸大實被他一句話咽住,當下不敢再提。


    南宮純卻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麽事,急忙喚住陸大實,一麵轉向虹見淵,道:“不然,這件事說來倒有幾分可能。”


    虹見淵不悅地道:“怎麽,南宮兄你該不會相信那些鬼話吧?”


    南宮純道:“見淵兄,你還記不記得上次他和封師叔初來時,我們試他武功那次的事麽?”


    虹見淵一怔,道:“怎麽不記得,當日那次他雖然贏了你逸劍宗的大弟子,但卻險些被我的弟子打死,怎麽了?”


    南宮純道:“那日他隻用了一劍就擊敗了文若,其劍術之神奇確實非同尋常,但差在內力不濟。事後我迴去細細一想,又覺不對。虹兄試想,以他這樣的劍術若說沒有些內功,我實在不敢相信,最近我們不是也聽說他曾在段國一劍伏群雄的事了嗎?”


    虹見淵本就沒有南宮純善於分析,如今聽他這麽一說,還真是覺得有禮,不禁恍然地拍案道:“南宮兄,這麽說那日他是故意敗給我們的了,但這又是為何?”


    南宮純點了點頭,道:“這樣想也不為過,江湖上人都說當年慕容焉如何大義凜然,若是為了保全我們二人的麵子,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虹見淵聞言大跌其足,連連扼腕後悔,有些自怨自艾地道:“嘿嘿,這點我當時我們為何沒有想到,若果真如此的話,這位師叔認了也值得了。”


    南宮純道:“如今我們兩宗已臨大敵,後悔莫及固然毫無用處,我們何妨將他找到,一來我們正好請罪,二來也好助我們兩宗驅除大敵,豈不一舉兩得!”


    虹見淵聞言連連點頭,急忙問陸大實慕容焉的所在,那陸大實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立刻將霽霖幽穀的位置說了。兩人先是吃驚,他們在此山多年,卻不知這山之西懷中,尚有一穀存在。當下顧不得多想,立刻命人去請。到底還是南宮純老練一些,叫迴眾人,卻命逸劍、崧劍兩宗的掌門大弟子親自前去請罪,請不到人不準迴山,那趙文若和慕青雲二人方一齊帶了弟子去了,至於他們去後發生了何事,前已說過,就此揭過不說。


    ※※※


    卻說兩人派去了人去請慕容焉,心裏稍稍放心了些。過了許久,卻依然不見迴來,頓時大急,正要再派弟子去催促一迴,不料這時鳴月山中警鍾大起,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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