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兩宗弟子紛紛集合到了演武大廳,氣氛緊張。這時,一個執事弟子突然迴來遞呈上十幾封拜帖,展開一開,其中包括華山天仰刀宗、青城玉樓、嵩山緲峰劍派、三皇道、子午流、開封挹秀山莊六大門派,其他的門派也有不少,至於蓮花山劍壁、北劍門、尚劍門、瀟湘劍派四大門派正在途中,稍時將到,饒是如此,其聲勢也足具駭人的了。


    那執事弟子迴秉道:“秉師父、虹師叔,山道外已來了十幾個門派,他們在華山天仰刀宗宗主‘冠古刀’徐微步與其師妹‘一刀仙’葉絳的率領之下,已然登山而上,這會兒怕是已經到了浴風岩下,恐怕不刻即到此地了。”


    南宮純與虹見淵聞言大驚,急忙命弟子準備茶點,一麵相攜迎了下去。這時,一個震天的聲音突然憑空在眾人頭頂轟然響起,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顯然是有人用深厚的內力傳上來的。此聲驟然響起,如同水中因巨震而湧起的一層接著一層的洶湧巨浪,由遠及近,隔這遙遙的雲礙山道,憑空一字一言地道:“華山天仰刀宗徐微步,攜手十三門派,未至約期,提前登門拜山,討教燕國正宗武學,若有不敬之處,尤望海涵——”


    逸劍、崧劍兩宗弟子,武功稍有不濟的聞聲無不心中突突直跳,急忙以手掩耳,方才好些。兩位宗主麵麵相覷,對方人未至而聲先至,光是這手功夫,兩人也是難以齊及,而對方一來就是十三個門派,雖說他們多數是看熱鬧的,但那也是看逸劍、崧劍兩宗的熱鬧的。這時,兩人心裏都不約而同地暗暗罵起那個老不死的封子綦來,當年他和過九陽、慕容擎雲惹的麻煩,今日卻應在了他們兩個頭上,真是天降橫禍。


    稍時,山下遙遙行上來一群江湖中人,他們有男有女,挾刀帶劍,紛紛上山,看起來竟然不下百餘人。其中為首之人乃是一名健逸的中年人和一個中年女子。那中年人那黑黝黝的劍眉加重了他的氣重之感,就象他手中的刀一樣,但眼中時時飄出一股超然的氣魄,如淩萬川。他的眼中常常藏著一股蕭逸之色,一看便知是個精華內斂之人。他身旁的那個女人一身絳衣,生了一雙大腳,但身材尚算纖柔,身著淡絳色鑲蘭罩衫,背束長刀,整個人看起來清疏淡雅,麵目尚算端莊秀美。她一出現,當即有不少弟子登時想到那日在‘鐵板大會’上出現的女人,不用問她就是‘一刀仙’葉絳無疑,而和她同行的那個男子,必然是他的師兄,華山天仰刀宗宗主‘冠古刀’徐微步無疑了。


    在兩人身後,陸陸續續地跟了不少的江湖宗派,麵貌各異。


    南宮純見狀,急忙和虹見淵一起迎將上去,抱拳為禮,說了幾句套話,將眾人引進會客大廳。又命弟子奉上茶點,一麵暗怪為何不見封子綦和慕容焉有一個迴來。宗中的弟子更是惶恐無極,事事小心,但結果此行豪客竟無一人用那茶點,其中一個中年人“啪”地一拍桌案,操著一口道地的河南話,道:“真是豈有此理,唵們千裏迢迢老到此地,是為了討教武功,而不是喝茶聊天的,你們卻不叫管事的出來,隻在這裏走來走起,這是啥道理?”


    南宮純聞言暗暗叫苦,轉目看這人,但見他身著一件樸素的寬領袍服,虎體猿臂,彪腹狼腰,俊靜之中尤有一雙生動的虎目,氣色鮮朗無滯,令人神為之動。不說別的,隻此一句,便足判斷出這人必然是開封挹秀山莊的新任莊主,‘中原大俠’呂書方。


    當下南宮純抱拳一禮,顧作鎮定地道:“原來是呂大俠,久仰久仰……”


    他話猶未畢,其中上首一個老人突然冷冷地開口了。但見此人相貌奇怪,臉如石如鐵,似乎連笑都不會,眼睛似是常有雲翳蒙蔽,略有些昏沉,如攏輕煙。但正是這朦朧的眼神,加上那曉霜般的眉毛,注目一處,令人不知深淺,高深莫測。偶爾提起了點精神,眼中雲翳突然一散,又隨著他輕輕一掠消失不見了,給人一種形銷骨立、精鋼內寒的感覺。此人的話特別少,即使別人善意地向他頷首,也隻看一眼揭過,不知道是不是帶了麵具,整個一人端然而坐,身後側侍著十幾個抱臂兒立、背束長劍的弟子,也是神情並不稍動,更是如大理石一般生硬。但聞他道:“小輩,你去叫封子綦、過九陽或是慕容擎雲出來,不要在此耽誤時間。”


    虹見淵與南宮純聞言,幾乎受了極大的侮辱,當下氣不打一處來,麵上卻保持平靜。


    虹見淵道:“請恕晚輩未曾履足中原,見識淺薄,未請教前輩是……”


    鐵麵老人和他的弟子都未迴答,呂書方卻冷笑道:“兩位宗主可真是養尊處憂,連青城山青城玉樓的掌門、蜀中成國的絕頂高手‘八百孤寒’吳前輩都不知道,你們逸劍、崧劍好高的眼麵啊!”言畢,四下早有人冷笑同意。


    虹見淵和南宮純聞言,紛紛大驚,急忙收去了傲岸之色,抱拳行禮,但那老者隻看了他們一眼,依然未再開口說一句話。這位老人可是位西蜀的高人,名叫吳月天。二十幾年前接替他的師兄成為了青城玉樓的掌門,自此按他師兄的遺囑入山苦練十載不出,立誌要為師門找迴當日受辱之恥,結果是修為精湛無比,掌上功夫獨步天下,而‘八百孤寒’這個稱號也是成國皇帝親賜的,是位了不起的高手。


    呂書方道:“南宮宗主,我們今日來此多是為了三十年前師門之事,你若是不叫你的師叔、師父出來,那就是輸不起了,既然如此,逸劍、崧劍兩宗何不宣布退出江湖,豈不來得更為幹脆?”


    底下的兩宗弟子聞言,紛紛嚷叫,斥責呂書方信口雌黃。


    虹見淵勃然大怒,道:“呂書方你太無禮了,與你比試,還用不著勞動我封師叔,我一個就夠了。”


    呂書方濃眉一剔,突然語氣轉沉,麵色倏變地道:“那好,既然你這麽不自量要擋眾位前輩的大駕,我就先去了你這塊頑石、螳臂,也好讓那膽小怕事的封子綦和慕容焉出來。”


    虹見淵聽他說到‘慕容焉’三個字,那話裏分明是說自己還不及那個少年,當下心頭怒火上衝,斷喝一聲“劍來”,果然有一弟子上來奉劍。廳中群雄相視一眼,湛然不動,但眾人間的氣氛頓時為之一凝,但見虹見淵取諸手中,首先氣憤地掠到了廳外,橫劍相候。這時,大廳之中這群江湖中人一見有好戲看,頓時精神大震,紛紛跟了出去觀看。隻此功夫,‘中原大俠’呂書方縱身而出,與虹見淵照個對麵。而那群江湖中人和兩宗的弟子自然地站在兩旁觀戰,儼然對立局麵。


    虹見淵道:“呂書方,你也拔出兵器吧,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呂書方冷笑道:“你說這話分明就是想占我的便宜,你明知我從來都隻用掌對敵,卻要我拔出兵器,這不是別有用心嗎?”


    “好!”虹見淵冷笑一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有僭了——”一言甫畢,陡然“鏘!”地一聲長劍出鞘,不待斯須,揮劍迎上。‘中原大俠’呂書方也斷喝一聲,揮掌迎上,兩人頓時掌劍交接,拚在一處。這呂書方的挹秀山莊在中原也是赫赫有名,直可與嵩山緲峰劍派的嵩山劍宰‘匣裏無蹤’韞霞舉齊名,當年他的父親正是靠著一套‘扶梅手’開創了挹秀山莊,而呂書方自從秘籍被盜,便將其大加改進,經過多年苦練,已將此套武功練到棉中裹鐵、剛柔相濟的境界,自然是頗為不凡。而虹見淵也繼承了名震天下的‘雲陽四訣’中的青陽訣、白藏訣,在《爾雅》之中,它們分別代表春秋二季,也是專走輕靈柔韌的路子。這趟比試將使天下群雄目睹當年過九陽的絕學,所以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要看個究竟。而在這時,山門外卻行來兩個女子,他們一個美極,一個醜得緊,她們的出現,頓時比場中的比試更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一醜一美行到一處,那美者益顯得美得無方,醜的愈加醜惡不堪。兩人一到此地,那美極的女子先四下掃了人群一眼,似是在尋找什麽人似的,結果失望地輕顰蛾眉,竟然到了鳴月山兩宗一邊站住,往場裏觀看。他們不是別人,正是趙馥雪和鄭慧娘,而那個叼著鮮花放屁——美不遮醜的女子正是鄭慧娘所扮。還時時作美女簪花之態,早令人不敢多看。


    眾弟子處見到她們也是一驚,因為趙馥雪失蹤了許久,宗中弟子都不知她去了哪裏,男弟子們都很擔心,如今見她迴來,無不精神大振。南宮純本來要去問問,但突然一驚,當下裝作不知地將目光注向場中。這會兒功夫那呂書方已與虹見淵鬥了二十來招,竟然不分軒輊,兩人功夫都是以柔為主,正是掌柔劍也柔,但見那呂書方出掌迅速如電,纏綿若環,時而如雪飛梨花的雄混有力,時而如梅花片片飄落的輕柔,舉手投足,剛柔配合得恰到好處,看得一幹江湖中人有不少直暗暗叫好。但過九陽的傳承又豈是尋常,但見那柄三尺長劍在虹見淵手中如靈蛇一般,倏忽縱橫,挾長入短,快愈驚雷,但所蘊的內力柔若流雲,劍劍驚奇,看得眾人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當下兩人真氣相交相撞,其實無形而似有形,一時間場中疾風四射,人影交錯,轟然有聲,竟然是個難解難分之局。這時,一直不言的華山天仰刀宗、青城玉樓兩位掌門不禁搖頭,這虹見淵劍術雖然不錯,但與他的師父慕容擎雲相比又不可同日而語。今日來的群雄才上了一個‘中原大俠’呂書方,他的武功在各大門派中絕非領先,卻依然能和鳴月山兩宗的一位宗主戰成平手,今日看來真的沒什麽看頭了。


    兩人又過了十招,劍氣掌分漸漸加盛,身形愈快,當他們移至廳偏東南時,那淩厲的真氣突然四散,如破損的隕石一般疾然卷散疾射而出,突然無意地卷向了瞪大了妙目關注的趙馥雪和鄭慧娘身上,眾弟子見狀紛紛驚凜,南宮純亦臉色大變,但因為事發突然,已然搶救不及,眼看兩人將身遭不測,就在那真氣剛剛發出之時,階下突然有人清聲娥吟,恍如孤鶴之唳於長空,道:“冠我冠,衣我衣,納長劍,斬花薺——”


    此人聲音似是很悠遠的樣子,但每言一字,似乎就近了很多,待到最後一個‘薺’子出口,一道身著白衣,英俊瀟灑的少年陡然出現在場中,正好擋在趙馥雪身前,目光攝定了她絲毫不動,手中劍鞘一振飛上天空,而他的長劍順勢一絞一抖,那片無形的真氣突然被他的長劍卷成一團,倏然抖出,但聞“哐!”地一聲,被接引到一塊大石上,“砰”地印出了一朵梅花之狀,當他背著手將長劍豎立起來,那空中的劍鞘正好落下合入劍上,場中武功稍差點的根本沒看清他手中長劍劍身的樣子,劍已歸鞘,負手執劍,整個動作下來,此人一雙俊目竟然看也未看,始終凝在趙馥雪臉上瞬也不瞬,看得眾人既暗暗喝彩,也嫉妒得要命。


    趙馥雪頗為驚邃,但既然被這少年所救,急忙感激地向他淺淺一笑,突然發現他盯住自己,急忙垂下螓首,嬌靨倏紅地退了一步,鄭慧娘早叉著腰出來擋在他與趙馥雪之間,心中大怒。這也難怪,在他眼裏,凡是一切的瀟灑俊朗都象是他家的大仇人一樣,尤其是在趙馥雪麵前,他更不能容忍別的男子比自己更風流倜儻,但見那撅著嘴巴哼了一聲,裝出女人的聲音,結果弄得不男不女地道:“你是什麽人,竟然敢如此無禮?”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急忙將眼轉向趙馥雪,溫柔一笑,也不迴答,縱身掠到場中,抱拳道:“呂前輩請先住手聽我韞霞舉一言——”這時,那虹見與呂書方二人雖然打得激烈,但他們用眼角的餘光都看到了這少年方才那手,虹見淵覷然一驚,心道原來這少年就是嵩山緲峰劍派的‘匣裏無蹤’韞霞舉,果然英雄非凡,光看他出手一招,即知此人修為絕對不在那呂書方之下。兩人聞言果然各退一步停下,卻見韞霞舉道:“我們來鳴月山是為了見識真正的北宗絕學,如今封子綦前輩正在山下看人打架,我們何必再此作無謂之爭呢!”


    眾人聞言,都不禁精神一振,那呂書方突然哈哈大笑,道:“韞少俠說得不錯,我們本來是要向封子綦、過九陽討教的,我們下山再打不遲!”當下竟然置那虹見淵於不顧,轉身就走,簡直視輕視已極。這下可激怒了虹見淵,本要發作上前和韞霞舉和呂書方大戰一迴,卻被南宮純上來拉住,這時又見江湖各大宗派紛紛相約下山,也不由的泄了氣,當下冷哼一聲,和眾弟子也一同下了鳴月山。


    ※※※


    這時,鳴月山下南嶺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一大片人馬,刀劍旗旆,文繡交煥,當中為首的乃是六個男女,虎目含威,卻正是玄武七襄勝境的宗主——玄武七宿。其餘的有男有女約不下百餘人,身上都佩有兵器,聲勢浩蕩,看來都是七襄勝境各分堂分舵的堂主舵主。其人數之足,陣容之強,實在是天下各大門派之首,就連中原的十三宗也望塵莫及,所以眾人一到,紛紛指點議論——因為這個宗派從不涉足江湖,如今突然現出冰山一角,也足震懾全場的了,是以吸引了眾多的目光。如今六宿正駐足而立,觀看兩個身著青衣的手下與一個年輕人過招。


    那兩名青衣武士用的兵器都是長劍,身法輕靈奇異,劍術不凡,他們的年輕對手也是個劍客。但此人長劍並未出鞘,饒是如此,那柄飾有紫電的長劍在他的手中如條活龍一般,舒展揮灑,無不妙到毫巔。此人一邊揮劍抵禦兩個青衣武士,一邊話無間斷地道:“六位宿主,我知道你們想要我的命。我今日單人獨劍前來此地,正是為了說明當日荻花州之事,你們……”


    六宿中精明強幹的中年人,玄鬥境天宿主盛大用,雙目火赤,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冷冷一笑道:“隨止何,如今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你還敢狡辯,你若是沒有殺人,崔海流霞渚會公告天下將你逐出門牆麽?而且……”這中年人眼中冷現殺氣,強壓口氣,道:“你在荻花洲殺了我的獨子簡月,這件事乃是‘西河流湛劍’代灼和‘虎齒劍客’壺長親眼所見,你如何能賴得掉,今日你不死何待?”


    原來,這個英偉的年輕人正是崔海四大真宰中的老四,‘紫電劍’隨止何。當日,隨止何與慕容元真於荻花洲醉劍夜飲,遇到了件奇怪的事。當夜,紅葉山莊的少莊主,也就是玄武七宿中的玄鬥宿主盛大用的兒子離奇而死,死狀極慘。那夜隨止何正好遇到‘西河流湛劍’代灼和‘虎齒劍客’壺長,被逼出手,一劍就廢了兩人四條胳膊,而他也因一念之仁饒了他們一命。但也正因為如此,後來,紅葉山莊根據那林中的四條胳膊及其兵器,找到了代灼和壺長二人,問明原因。代、壺二人為了報仇雪恨,將那夜的事說成了隨止何瘋狂殺了盛簡月,然後聽到動靜,倉惶逃走時撞見他們兩人,所以才幾乎殺死他們。


    代、壺二人交代之後,七襄勝境群情洶洶,頓時將隨止何看成了多宗慘殺人命兇案的兇手,照會了崔海流霞渚,崔海的主人崔毖不想因為隨止何一人而得罪玄武七襄勝境的強大實力,結果竟不由分說,將隨止何逐出流霞渚,揚言再無任何瓜葛。他此舉一來表明崔海的清白,二來向七大境天的宿主示好,如今他綢繆的滅燕大事已有成竹,豈可因為一個門客而成為眾矢之的呢。但此舉卻無疑將隨止何的性命供手送人,各大宗派凡是有人被以那種斷脊、真氣撞身而死的,都到處尋找他的下落,發誓要殺之而後快。


    而今日鳴月山之事純屬巧合。當日,玄室境天宿主‘鏈子雙劍’韓廣陵暗中到鳴月山打聽消息,得知摩利國的震國之寶‘摩利支天’就在鳴月山的仰止峰朝宗洞中,今日又聽說各大門派前來問難,所以就帶了百餘名七大境天的高手前來取迴聖物。不想剛到鳴月山下,正遇見‘紫電劍’隨止何雙手拄劍瞑目候在此地,盛大用、李玉寒一見殺子仇人,分外眼紅,立刻將隨止何圍在中間,七宗的高手不待他解釋,立刻下場要取了他的人頭,結果才在此相鬥。這時,鳴月山外陸陸續續趕來的江湖中人,紛紛圍觀,看的人越來越多。


    隨止何在那兩名武士身中遊刃有餘,絲毫不礙說話,接著道:“六位,你們都是江湖上武功不凡的高手,也不想想我若是兇手,今日又何必來此地送死,難道我活得不耐煩了麽?”


    盛大用聞言冷哼,暴聲道:“這有什麽希奇,我玄武七宿手下高手如雲,你明知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去,所以才冒死孤注一擲,讓我們相信你沒有殺人,你敢說不是?”


    隨止何長劍揮擊,“鏘!鏘!”兩聲接過那兩個青衣武士淩厲的兩劍,斜掠迴擊,一麵說道:“當日我若是殺人的兇手,代、壺二人絕對活不到今天,那時他們雙手已廢,我為何要為自己留下如此的漏洞?!”


    盛大用為之一怔,旁邊的道裝的清瘦老者樂伍元道:“這點代、壺二人說得很清楚,當日你怕被人發現,殺了我家簡月後精神大亂,所以闖過他們二人時隻傷了他們,未能來得及取了他們的性命。”


    隨止何聞言大笑,揮劍道:“代、壺二人本不能在我手下走過一招,我若殺他們莫說是驚惶過度這種牽強附會的理由,即便是千軍萬馬又有何難。六位都是深識人心的人,莫要中了這二人借刀殺人之計。”


    李玉寒妙目凝鬱,冷峭地道:“事到如今,你還在胡吹大氣。代灼和壺長當日若不是多喝了酒,會被你輕易地斬掉雙臂?如今你連我們手下的兩名堂主都不能取勝,還敢借口脫詞!”


    隨止何見他們六宿絲毫不相信自己,當下不再多說,雙口合成了一條弧線,英偉的臉頰突然氣重如山,這時眼見那兩名青衣堂主一左一右分別遞到,竟然緩緩閉上虎目,旁邊觀戰的江湖眾豪傑還以為他自知不敵,閉目待死。哪知就在兩柄長劍將要加身之際,隨止何突然雙目猛睜,右肘壓那劍柄,臂中之劍陡然從左彈起,不偏不倚,“鏘!”地一聲正好駁開對方業已用老的招式,猛地一個疾轉“啪”地一柄敲在此人大椎之上,這名堂主頓時身體一麻,撲地爬倒在地。而就在此刻,右麵另一名堂主的劍正好擊到,眾人無不緊張地“啊!”了一聲。原來,隨止何此時因為擊中左麵之人,眼下劍尖離他胸前不足一寸,躲無可躲。眾人都以為他死定了,但眾人又錯了。但見隨止何懸豎的長劍倏然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健腕一翻,繞那人劍尖所指之處倏地左旋,正好將此人長劍“鏘!”地一聲格到身外,巧妙絕倫,然後順勢向前一推,那劍柄“啪”地一聲正點在此人期門,這位堂主頓時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呀”了一聲,長劍墜地,人也跟著倒在了隨止何的腳下。


    “這少年真是厲害,隻用一招就放倒了七大境天的兩名堂主!”


    “以他這樣的劍術殺代灼、壺長二人確實易如反掌!”


    “好一招‘穿山接引,飛花過隙’,果然用得恰到好處,好俊的身手!”


    圍觀的江湖客們隻知看熱鬧,見狀不禁紛紛喝彩,如雷聲般浮升起來,殊不知卻因此令玄武六宿臉麵無存。這時,那玄虛宿主陶牧振望了其餘五位宿主一眼,也不禁疑惑地道:“盛兄弟,這人能有如此身手,當日又怎麽會逃跑了,代灼、壺長二人說了謊也是大有可能的。”


    李玉寒到底是個細心的女人,聞言也覺有理。


    盛大用卻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放過一人,當下冷哼一聲,驀地振臂縱身而起,掠到場中,一麵命人將兩個沒用的東西抬下去,轉向隨止何,冷冷地道:“但當日夜中在場的人隻有代灼、壺長、你還有我兒子四人,而代灼、壺長二人根本沒有本事殺死我的兒子,以你剛才的身手,更令我懷疑當日是你殺了人,你若是真個清白,我就給你一次機會,將當夜的事當著天下群雄的麵說個清楚!”


    眾人聞言都覺有理,更對近年江湖上屢有人被殺心懷好奇,有好事者紛紛鼓噪,要隨止何說出真相。


    隨止何掃了眾人一眼,莊容向盛大用抱拳為禮,道:“盛前輩,我今日冒死前來,正是為此。前輩就算不問,我也正要將那夜的事說個清楚……”當下,他向四下的江湖豪傑抱拳環揖,將當夜在荻花洲所見之事一一說清,但為了不牽連到已經去世的何韻兒與慕容元真,他將那天的事說是自己一人所見,將盛簡月如何奇怪詭異的行為說了一遍,直聽得場下的群豪們無不毛骨聳然。


    “難道真有這等事?”


    “這怎麽可能?”


    六宿相互望了一眼,玄危境天宿主步塵微微搖頭。


    隨止何一抱拳,道:“此事乃晚輩親眼所見,斷然無假,我今日說出來,隻望諸位能明辯是非,找出真兇,以免再有無辜者慘死!”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盛大用卻突然仰天痛苦地狂笑,直震得眾人耳鳴心跳,無不為之聳然動容,端得是內力深湛,驚世絕俗。但見他怒目注視隨止何,說道:“你這惡賊,這就是你說的真相麽?那個看不見聽不到的人就是你說的兇手麽?你要找借口也應該找個象樣的,這裏的群雄都是江湖上見多識廣的人,你們又哪一位見過鬼神殺人的?”


    群雄無不點頭稱是,頓時議論紛紛。


    盛大用猛地轉向隨止何,大聲地道:“惡賊,今天我們既然見了麵,要怪就怪你的命運乖舛,我今日就殺了你為死去的人報仇——”一言及此,盛大用登時斷喝一聲,“砰”地甩去鬥蓬,縱身揮拳就迎了上來。四周圍觀的江湖中人紛紛退讓開一個很大的場地,七大境天的高手怕隨止何趁機逃走,待那危宿主‘決雲步’步塵一揮手,立刻在場中四周占據重要位置,始終將隨止何圍在場中,一時間四下頓時寂靜無聲,都瞪大了眼睛注目場中,迎接將要爆發的石破天驚的一擊。


    盛大用的成名絕技名叫‘捭闔掌’,乃是取其縱橫捭闔,天下無雙之意。光聽名字也能想象得到它的厲害,江湖上人都聽說過這套掌法,卻很少見他出手。是故今日他一下場,立刻驚攝住了四周的群雄。所有的人都憑住唿吸,一時間場中安靜得似乎隻剩下盛大用和隨止何二人一般。但隨止何也是年輕一輩中修為深不可測的人,這點連他以前的主人崔毖也探不出他的深淺。若非是他,隻是眼前這中凜人的氣氛,也足以令人精神崩潰。


    盛大用對隨止何的神色陡然產生了警惕,兩人靜靜地望著對方的眼神兒,有道是眼為心聲,其他的還在其次,而真正的高手光看對方的眼睛,就能捕捉到對方將要出手的先兆,出手的方式以及位置,正是修為深者得之深,淺者得之淺,不一而足。但兩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當自己毫不流露半點破綻,而又從對方眼中捕捉不到任何破綻時,石破天驚的一擊突然爆發,眾人尚未從那戰前的靜謐中轉過神兒來,兩條人影卻已“砰”地一聲接了一掌,這一招純是試探對方內力,結果兩人都警惕起了對方的實力。盛大用微噫一聲,稍微一滯。隨止何不待一息間隔,鏗的一聲,一道紫電嗬地出鞘,兩條人影登時纏在一起,武功稍低者根本分辨不出哪個是隨,哪個是盛,那雄渾的掌風與凜冽的劍氣有時而交,轟然四散,不過展順之間卻已斡旋了二十來招,看得場下眾人暗暗希噓不已。


    盛大用出手之前,其他五宿都不以為意,以為此戰必贏無疑。但雙方一交手,玄女宿主李玉寒方為之大驚,不禁芳心暗覷,為自己的丈夫捏了一把汗。


    步塵也神情一莊,道:“想不到這少年竟有如此修為,老樂,你能看出他的家數麽?”


    樂伍元搖了搖頭,神情莊重地望向場中,顧不上說話。正所謂關己則亂,李玉寒已經失去了兒子,如今更不忍看丈夫有一死危險,她在江湖上向來以‘無色指’、‘蓮花指’兩手絕技成名,當下運功掌上,偷覷場中一眼,時時準備接應。但她的舉動還是被玄虛宿主陶牧振老先生看到,立刻揮手向她作了個停止的手勢,平靜地低聲道:“七妹不得無禮,我們乃是名門大派,今日之事已然過分,你若再暗中出手相助,不如光明磊落地上去幫忙的好!”


    李玉寒被老道士一番義正詞嚴地話,說的一怔,當下垂首散了功力,目露憂鬱之色。僅此功夫,場中比試已過了四十來招,絲毫沒有分出勝負來。盛大用暗暗心驚,因為對方的劍術究竟如何,他不太清楚。但自己的六十四路‘捭闔掌’的殺著基本已經用出,剩下的招式都是尋常的招數。但對方的劍招卻似沒有止境,一招險似一招,惟覺劍尖嘶風之聲連綿無斷,毫無一絲停滯間隔,想是永遠沒有用盡的時候。但奇怪的是,有時對方明明可以再進一寸擊中要害的,也不知是眼力不夠,總是錯過良機,如是有三、四次。照這種趨勢打下去,盛大用雖然內力稍勝一籌,恐怕也要折在此地。


    ※※※


    正在這時,人群中忽然踱出個少年,人未到而聲先至,洪聲道:“我相信隨兄弟的話,慕容焉不才,有話要與五位宿主一言!”


    “慕容焉?!他就是慕容焉?!”


    四下群雄聞言,不由自主霍地閃開一片地方,紛紛矚目。


    人群中的趙馥雪和鄭慧娘聞言,俱是一喜,循聲去看,但見場中果然立著一年輕人,頭發灰白,麵容青灰,光看外表還真是十足的慕容焉病未愈是模樣。趙、鄭二人俱是一驚,相互看了一眼,都起了懷疑之心——他究竟是誰,但眼下兩人先看看在說,若他不是真的慕容焉,待會真的自然會出來。


    “果然是白首荊山!沒錯!”


    “江湖上說:‘荊山不起,當如蒼生何?!’,此人就是名震段國的那個少年?!”


    鳴月兩宗一幹弟子自是沒有懷疑,但奇怪的是自己派內的事尚未開始,他怎麽就管起了隨止何的事,趙文若、慕青雲剛剛迴來,一見立刻聚了上來,見過太師叔,慕容焉隻擺手應過。華山天仰刀宗等各大中原門派紛紛聚攏過來,其中有弟子躍躍欲試這要出去挑戰,都被各派暫時壓了下來,徐微步也謂門下弟子道:“你們勿急,此人若是慕容焉,我們先看看在動手不遲!”


    李玉寒這時正擔心丈夫,驀地出個管閑事的,早已不耐,其他四宿也紛紛看來,李玉寒來道:“你就是是慕容焉,你有什麽話說?”


    慕容焉恭敬地一抱拳道:“李女俠,隨兄弟說的確是真話,這種事在下也曾見過一次,與隨兄說的一模一樣,在下絕未說假!”


    五宿相互看了一眼,樂伍元威嚴地拈須道:“那麽敢問你看到的那個人是誰,屬於何門何派?”


    慕容焉聞言一怔,略一沉吟,道:“這個晚輩也不知他的姓名門派,但確是千真萬確。”


    樂伍元道:“僅憑幾一句見過,無憑無據,叫我們如何查證!”


    其餘四宿聞言點頭,李玉寒道:“替人抱打不平本是件好事,但也要看看形式和對象,若是空口白牙地亂說,難免讓人覺得不負責任,嘩眾取寵,僅為博取名聲而已!”


    李玉寒這話說得很重,分明說慕容焉為了揚名,不分是非黑白,隨便亂插一腳,她因為替愛子報仇心切,才出口如劍,一言方畢,四下早響起一片希噓,鳴月兩宗也覺這位太師叔做事太過突兀,不知所措。


    慕容焉臉上難看,神色一變,道:“李女俠,你這是什麽話,我與隨兄弟素不相識,怎麽會隨口亂說?”


    “相識不相識,隻有你自己知道。即便不相識,有的人為了名利,可以不顧生死……”


    李玉寒話猶未畢,陶牧振覺得她今日太過急躁,急忙攔下,轉向慕容焉道:“慕容少俠,你既然拿不出證據,請恕我們不能相信閣下的話,如今貴派麵臨天下各宗挑戰,我看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才好,我們的事,我們自有主張,就不勞動少俠了!”


    他這話雖然沒有李玉寒的難聽,但骨子裏卻排斥得很,任何人聽了比被罵一頓都難受。


    慕容焉果然臉色一變,道:“我鳴月山的事自然要處理,但貴派一來便不分青紅皂白,不讓人辯解,難道這就是荻花洲紅葉山莊的規矩麽?”


    “小子,你說什麽?”韓廣陵第一個勃然大怒地道。


    慕容焉神氣無變,舉止自若地道:“晚輩在說理!”


    韓廣陵在六宿中脾氣最燥,這時聞言,立時勃然變色,兩眼一睜,挾劍跳下了馬,幾步踱上來,瞪著比自己矮一頭的慕容焉道:“跟老子講理,不知你今年多大,又憑什麽?”


    “在下憑的還是個理字。”


    “既然你這麽愛講理,老子今天就殺了你,你怎麽評?”


    慕容焉湛然不動,了無恐色地望著韓廣陵,道:“這麽說你要出手?”


    “正是。”


    “那好,我們就用劍講理,我倒要帶天下同道看看紅葉山莊是不是武林的禁忌!”


    韓廣陵冷笑一聲,陡地後退一步,冷冷地注定了少年,道:“既然你有如此的勇氣,我自然要成全你,但我有言在先,待會出劍,我可不會和後輩客氣!”


    慕容焉按劍而退,道:“閣下也是!”


    這下可氣壞了韓廣陵,其他幾宿也紛紛皺眉,未加阻止,顯然是同意了。四下的太內下武林同道聽說慕容焉要拔劍,紛紛閃開場地,都想看看傳說中的少年英雄如何了得,鳴月山兩宗沒想到慕容焉一上來就要出手,雖覺突兀,但眾人也同樣懷著看他到底有多厲害的心情,所以南宮純與虹見淵並為阻止,畢竟,兩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上去叫師叔,實在是件令人難以啟齒的事,但如此一來,倒是急壞了趙馥雪,這人雖然不是她的焉哥哥,但長得和過去的慕容焉一模一樣,這少女太愛慕容焉了!


    這時,鳴月山外麵又來了幾個門派,有北劍門、尚劍門、瀟湘劍派,但西嶽蓮花山劍壁的有琴疏依然未到,立刻聚攏過來,一起坐壁上觀。那邊盛大用正和隨止何打個平手,兩人雖未能將慕容焉插手的事看個仔細,卻聽了個清楚。僅此工夫,慕容焉、韓廣陵相互一禮,立刻拔劍鬥在一起,他們這一開打,眾人的目光紛紛由隨、盛二人處轉了過來,都要看看傳說中的白首荊山慕容焉。


    玄室境天宿主韓廣陵的兵器是鏈子雙劍,所謂鏈子雙劍,就是兩柄長劍,中間加一條長鐵鏈連接住兩柄劍的劍柄,那鏈子長約丈餘,如此一來,用劍者可執劍短攻,可舞鏈遠攻,靈活性非常大,但這種兵器屬於偏門兵器,非常難練,但一旦有所成就,也是非常難以應付,是以韓廣陵一掣出兵器,所有的人都不禁一驚。


    兩人初一開招,韓廣陵用的是雙劍短攻,講的是挾長入短,和慕容焉一樣。但見兩人身形快如閃電,疾似流星,韓廣陵劍招是驚險奇崛,攻效神速,而慕容焉的是精妙流暢,式式無偏,兩人分別代表了兩種不同的用劍風格,一上手就劍花迂轉,寒光大徹,來來迴迴鬥了四十幾招,群雄心中暗暗點頭,這慕容焉如此年少,能有如此修為,已彌足珍貴了。而過了這麽久,兩人劍光翻飛,竟然沒有一式相同,顯然都已達到了應說隨心的境界了。


    韓廣陵愈戰愈加驚心,最後,終於將鏈子一抖,兩柄長劍同時脫手,僅以鏈子操持,眾人一見,紛紛議論驚歎,但見這雙三尺青鋒在長鏈的遙控下,上下翻飛,左右迂迴,一來一往,變化詭異已極,一個人若非眼力精準而又出手奇快的話,一不小心準被削成三段。


    “好精妙的鏈子雙劍,果然非同一般!”


    “七大勝境果然臥虎藏龍,好高深的劍術!”


    天下群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無不聳然動容。


    麵對如此奇崛的攻勢,慕容焉頓時為之一滯,一身精妙的劍術頓時無法發揮,漸漸出現了被動的局麵。不知不覺地開始左右縱身快打,被逼得時時後退,當他退到趙文若等一群弟子身旁時,那韓廣陵兩劍淩空抖劃,嘶嘶駭人,眼看就要一左一右、一來一往地擊中慕容焉當胸,四下眾人無不一駭,心道這下慕容焉難逃一死了,都在暗暗痛惜,僅此工夫,奇怪的事出現了。那慕容焉突然失去了身影,其快無比地掠了開來,但遺憾的是,他這一躲,韓廣陵雙劍陡地走空,兩劍收之不及,“嗖嗖”地卷入了逸劍、崧劍兩宗的弟子中,隨著眾人一聲驚唿,那雙劍一路上“撲撲……”,頓時象割草一樣連續砍下了六顆人頭,其中兩個正是趙文若和崧劍門的二師弟劉克私,當場喪命。


    這驚變發生得太突然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過了半晌,虹見淵幾乎暈倒,勃然大怒之下,猛地揮劍而出,將靠近的幾個紅葉山莊弟子一連殺了三個,如此一來,兩宗頓時又有更多的人假如,幾乎形成了混戰,韓廣陵勃然大怒,大吼一聲,猛地撲向了罪魁禍首慕容焉,不到片刻,少年再也堅持不住,疾向外掠,韓廣陵提劍就追,隻剩下場中一片大亂。


    慕容焉這一走,別的不說,卻驚了兩個人,一個是趙馥雪,另外一個卻是隨止何。


    自從慕容焉出來,隨止何便心生警兆,與盛大用比試時暗中觀察,如今見他離開,正欲跟去,忽然望見趙馥雪正立在場外,那絕世的容姿,清麗無塵的氣質,早吸引了不少人驚駭的目光,這時少女望著慕容焉走去的方向,如怨如慕——那個人雖然不是慕容焉,但她一時找不到心上人,竟連假扮他的人也無由開始擔心起來。但殊不知,自己的舉動早引得隨止何心中大震,幾乎心泣,因為這個年輕人已經知道了何韻兒的死訊,還親自去拜過她的墳墓,但如今……年輕人的麵色陡地現出了奇怪的神色,先是一驚,繼而一喜,但接著的卻是當胸重重的一掌,盛大用卻完全沒有看清他的表情,隻覺對方淩厲已極的劍式突然無以為繼,良機難得,盛大用猛地一掌三式交疊而出,但當他看到隨止何的神色時,急忙收去內力,但卻已來不及全數收迴,眾人但聞“砰!”地一聲大震,那隨止何的身軀陡然飛拋而出,撲地正跌在了趙馥雪身前三尺,連吐了數口鮮血。


    趙馥雪嚇得“啊”地一聲躲到了鄭慧娘身後,發現這年輕人目光將散,始終望著自己,溫柔地笑著,眼裏似乎還儲有淚水,不知從哪裏來了股勇氣,竟然不再害怕地急忙過去,扶起了他,從懷中取出逸劍宗的療傷聖藥給他服下,妙目中滿含擔心憂鬱之色看著他,隨止何突然抓住了趙馥雪,眼中竟然有淚滴了下來,旁若無人地淡淡道:“韻兒,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我……再也不離開……你了……”話未說完,卻已吐血暈了過去。


    這時天下的群雄都已到了此地,任誰也想不到竟有一個如此善良的姑娘,尤其是她的美,征服了所有人的心。但這時的趙馥雪驚急地望著這個年輕人昏闕過去,心中莫名閃過一絲悲傷的感覺,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麽。但他方才叫著“韻兒”是望著自己的淚眼,使她相信這個韻兒的一定是他最愛的人。正在這時,北麵鳴月山方向掠來一個俊朗的少年,他一出現,趙馥雪頓時象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急忙要喊,卻被少年連忙作勢製止,急行過來,低低地道:“雪妹,這時不要叫我焉,叫我三問好了。我先給他療傷再說。”


    “三問?”趙馥雪突然好奇地望著他,說道:“為什麽?”


    少年急忙阻止她問下去,盤膝坐下運氣為隨止何尋經療傷,不足稍時,那隨止何竟然臉色緩和,似是好了許多。他一醒過來,立刻去喊韻兒,趙馥雪被他弄得嬌靨大紅,急忙躲在鄭慧娘身後。這時,鳴月山逸劍、崧劍二宗和七宿勝境各有損傷,人群中一個胖老頭陡然現身,大叫住手,鳴月兩宗弟子一看,卻正是竹溪眷主封子綦,各自停手,在南宮純和虹見淵帶領下一起前來拜見,轟然跪了一片。其他的江湖門派一看是封子綦,頓時也圍了過來,場麵又變得複雜起來。那玄武六宿聞言相互看了一眼,也一起走了過來。樂伍元又吩咐一句,盛大用和李玉寒一起走到隨止何身旁,盛大用遞過一個白磁瓶,道:“隨少俠,這是我們荻花洲的護命靈藥,你且吃了,今日我贏得一點也不光彩,我們還有公案要了,我們之間的私事就先放下,待今日事了,你傷好了我們在了結此事不遲!”


    隨止何聞言艱難一笑,道:“盛大俠,你們要找我可說易如反掌,你兒子之事我心中無愧,隨時隨地等你們來了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藥就不必了!”


    李玉寒夫婦為之一怔,當先點了點頭,不再多說。逕自轉身會合了其他四人,另有要事。這時,趙馥雪麻煩兩個弟子要將隨止何帶到山上療傷,但隨止何得知她不是何韻兒時,心中大亂,又哇地吐了一口鮮血,強撐著擺脫幾人,獨自一個人抱劍走了,臨行前隻問了慕容焉一句,道:“閣下是誰?”


    慕容焉道:“我叫慕容焉。”


    隨止何似是為之一振,望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看得旁邊的趙馥雪直皺眉頭,望著他的背影暗暗擔心,暢然若失。這時,那鄭慧娘正要叫慕容焉師爺,卻被他製止住,低道:“從此刻起,你們不要叫我慕容焉,隻叫我三問,切勿聲張。”


    趙馥雪和鄭慧娘都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麽藥,一個是師爺之命不可違,另一個則完全是出自一片熾愛,都點頭答應。當下三人也隨眾人聚攏,趙馥雪趁機將方才有人假扮他的事說了,慕容焉先是一驚,繼而一歎,眼下自己關心的是兩派的安危,不能走開,隻好將這件事放下,但年輕人的心裏卻戈登一下,直覺告訴他,剛才的慕容焉與十幾天前擊敗六個門派的慕容焉應該是同一個人。此人是誰,他有什麽意圖?慕容焉陷入了沉思!


    ※※※


    此時,淩碧峰與醍心穀之間分水嶺的浮橋上,靜靜地立著一個人影,負手獨立。鱗鱗的碧水映出一個頭發灰白的身影,仰溯遠峰,攬衣躑躅。他的身後輕輕地飄下了一枚輕葉,輕葉落地的時候,卻是一個器朗偉俊的年輕人,手中挾著一柄紫電劍。


    橋上人道:“隨止何,你來這裏做什麽?”


    年輕人道:“我在找人,你又在做什麽?”


    橋上人臨風一歎,道:“我在等人。”


    隨止何淡淡地道:“你在等慕容焉,是麽?”


    橋上人渾身一顫,眼中渙然出現了一層威棱,緩緩轉過身來,有些意外地望著隨止何,道:“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隨止何與他目光一觸,道:“你扮的慕容焉很象,幾乎瞞過了所有的人。”


    “但卻沒有瞞過你。”


    “因為我一直在找你,所以對你比對其他人更了解、更關心。你剛才出來替我做證,說到實證時,卻不肯說出曹劍葉的名字,你不明說的原因,一是在躲避我的耳朵,因為你曾經告訴過我曹劍葉之事;二是在故意惹怒玄武六宿,然後趁機讓他們誤殺鳴月山兩宗弟子,以達到挑撥兩者相互殘殺的目的,如今你做到了,韓廣陵已經殺了兩宗的心愛弟子,而虹見淵也殺了紅葉山莊的堂主,兩宗終於開始仇殺了,慕—容—元—真!”隨止何一言一字地加重了最後四個字。


    橋上的人聞言,仰天而笑,忽然在臉上一抹,那青色的麵容和灰白的頭發立刻消失了,代之的是一張神姿高徹,器朗神俊的臉,若蒹葭玉樹,卓朗不凡——果然是慕容元真!


    “隨止何,在荻花洲的紅葉山莊,我就將你援為我的對手,我是在等慕容焉,但卻等到了你。”慕容元真道。


    隨止何對他的變臉毫不為怪,顯見早已洞察先機。


    隨止何道:“你剛才當著那麽多人假扮慕容焉,就不怕他當場出來揭穿你是假的?”


    慕容元真道:“當然不會,因為現在的慕容焉已經變成了天下無雙的美男子,但究竟長什麽樣,我也沒見過,他在滅了我的鐵鉞堡時,我的屬下證實了這一點。但在天下人的眼裏,慕容焉依然頭發灰白,麵容青黃,所以即使他和我一起出現在群雄麵前,眾人信的是我,而不是他,所以我才公然出現,然後在此等他!”


    “你想和他比劍?”


    慕容元真道:“我和他之間的決鬥根本不可避免,今日他沒來,將來他自會找我。”


    “這麽說這麽久以來,假扮他攔阻各大門派的也是你了?”


    “是的,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我以慕容焉的身份出手阻攔群雄,是為人讓更多的江湖中人前來,鳴月兩宗、七大勝境都是我慕容境內的心腹大患,有他們相互殘殺,會省我很多事。”


    隨止何點了點頭,道:“這麽說,剛才追你的韓廣陵你也沒殺他?”


    慕容元真傲岸地道:“當然。待會雙方相互慘殺時,他還可以發揮很大的實力,這麽好的棋子,我怎麽舍得傷他!”


    隨止何仰天一歎,道:“看來我當初提醒自己要小心你,但還是太低估你了,而你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慕容元真輕哦一聲,道:“願聞其詳。”


    隨止何道:“你太低估慕容焉了。今日的局麵雖然複雜,但各派未必就會如你所願地兩敗俱傷,因為有慕容焉在,雙方和解都有可能。”


    慕容元真心中微微一震,立刻又恢複過來,道:“是有這個可能,但這更是我希望的結果。”


    隨止何心中莫名一驚,但卻沒有開口去問。


    慕容元真望了他一眼,道:“慕容焉若是有實力成為他們的盟主,再好不過。因為他是個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到時我隻要讓他一個人不得不聽命於我,天下群雄豈不是不費一刀一劍就拱服了麽?”言畢仰天大笑。


    隨止何心中發冷,眼前這個人果然是一代梟雄,其心機之深,實非常理能測,年輕人不由自主地將手按在了紫電劍上,道:“那你又知道我為何在找你麽?”


    慕容元真並未做什麽警戒,反而眼裏閃過了一絲憂鬱,仰天太息一聲,道:“當然知道。”


    隨止何道:“在紅葉山莊的時候,你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韻兒,但現在我……我卻看到了她的墳墓……”


    “不要給我說這些!”慕容元真一聽到韻兒兩字,忽然精神大亂,縱論天下的霸氣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痛苦、自責與顫抖,“她是我此生最愛的女人,我卻沒有讓她過一天好日子,這是我這輩子最不能原諒我自己的事。”


    隨止何虎目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冷冷地道:“不但是你不能原諒自己,我也不能原諒你!”


    慕容元真忽然擲劍於地,道:“如果今日你隻是尋我比劍的,我不會跟你比;你如果是為了韻兒,我欠你一個諾言,你盡可以拔劍,我慕容元真愧對韻兒,無論世間的任何不幸加諸我身,都不足為過……”一言及此,慕容元真為悲難勝,目中蘊淚,心中俱是韻兒那純美無匹的身影,這麽久以來,那個倩影不是漸漸模糊了,反而越來越清晰,已經刻在了他的心裏,一旦看見,就如同看到了心中的刻痕,感受到刻痕帶來的傷痛,痛不欲生。


    隨止何虎目寒光一閃,成熟的臉上現出了一層嚴霜,周身的河水列列飆揚,旋轉跳珠,顯示了他盤桓憂鬱,難以委決,而他一旦做了決定,臉上陡然溢出果敢、堅決、無堅不摧的氣質,河上但聞“鏘!”地一聲驚鳴,一道紫電疊遞而出,虹光一現,瞬息變幻不定,隨著隨止何身形快速無倫的疾變,陡然在慕容元真的脖頸形成一道紫色的拱形紫虹,而隨止何隻要將拱形隨心所欲地向內一收,慕容元真這顆人頭就會立刻被輕而易舉地拋出橋外,但慕容元真卻目周意倦,仰溯遠峰,一動也未動,甚至連看一眼也沒有,也正因為如此,隨止何的劍拱不收反放,危機正在漸漸消失,但就在此時,橋的對岸突然飄來一片碧雲,緊接著砰然一聲大震,碧雲撞上了紫電,紫電頓時被射出了河橋,而碧雲卻穩穩地立在了慕容元真的身測,飄然一定,成了一個女子,一個擁有驚世容姿的女子——蛾眉、妙目、瓊鼻、檀口,無一不美,而更美的是這些美組合成的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美,這種無法捕捉的美就是她。但見她衣香鬢影,舉袂生姿,依相貌看,頂多二十幾歲,但真實年齡就不得而知了。


    隨止何的身法不謂不快,但結果還是被這女子趁虛而入,她的身法究竟有多快,實在難以想象,但光其內力來說,卻比隨止何要高,這一驚天接觸,令隨止何付出了一口鮮血的代價。


    那女子沒有趁機跟進,而隨止何也隻望了她一眼,隨即轉向了慕容元真,仰天淒然一笑,道:“慕容元真,有句話你說錯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我隻是因為韻兒去揮劍,而你卻用她來禦敵,所以我這輩子也殺不了你,既然生而不能殺你,我此生都不會再見你,我要你愧疚一輩子!”言畢,隨止何一劍削去頭頂綸巾,披頭散發,大笑而去。


    慕容元真心裏戈登一下,攬涕南望,目送隨止何消失在群山之中……


    “怎麽,你現在對所做的事後悔了?”碧衣女子望著他質問道。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後悔布置得不夠嚴密,有可能讓慕容焉有一線生機。”


    “慕容焉這個人我也很感興趣,說起來,我對他的了解不亞於你。”


    慕容元真微微一覷,道:“那你為何不去與他合作,豈不勝我許多。”


    “我是很想如此,但他不如你乖……”女子忽然現出了美極的神色,輕輕地凝著慕容元真。


    慕容元真心裏一陣反感,麵上卻現出了舒服受用的神色,道:“但他一個人不乖,總比所有的人都不乖好多了,萬一這次他能脫穎而出,所有的人都會惟其馬首是瞻,無疑於武林盟主,隻要宮主你製服了他,就等於製服了燕國所有的對手。”


    “你有什麽建議?”女人道。


    “雲林宮不是有種武功叫‘闌還沚音’麽,到時宮主製他,甚至是鳴月山所有的群豪,還都不是易如反掌。”


    天啊,原來這個女子就是昆侖山雪嶽峰雲林宮的宮主——古壁仙。江湖都傳聞她是千變女人,也是天下最神秘、吸引的女人,果然名不虛傳,她那種組合搭配得絕妙的美,令人驚心動魄,可謂貌豔於花,傾國傾城。


    古壁仙嬌笑道:“怎麽,難道還真給隨止何說對了,你不想去看熱鬧了麽?”


    慕容元真道:“既然計劃已經布置妥當,隻須靜待結果可也,而且有宮主……哦,應該叫您有琴疏姑娘才對,何愁大事不成,此事之後,燕代無人,隻剩你我了。”


    古壁仙美麗的嬌靨上煥發出如雲如霧的絕俗的美,道:“那你豈不是要對付我了?”


    慕容元真恭敬一揖道:“前輩永遠是我的長輩,元真惟前輩之命是從!”


    古壁仙倏地揚起一陣格格嬌笑,言下得意至極,畢竟,她手中握有這個年輕人的把柄,而她自信以雲林宮的實力,慕容元真根本無可奈何。但這個年輕人擁有為之不弱的實力,必要的時候還能為自己所用,她如何不暗自高興。


    正在這時,分水嶺西麵上遊飛快地駛來一艘竹筏,筏上立著三個劍客,其人未至,已搖搖向橋上慕容元真躬身行禮,待那竹筏行近,三人縱身登橋,跪地見過主公,不是別人,正是慕容一、慕容二和慕容三。慕容元真命三人起身,三人又見過雲林宮主隻後,慕容一臉有難色,似乎正要有事稟報,但苦於有外人在,不好啟齒。


    古壁仙微微一笑,隻道了聲“依計行事,後會有期”,縱身遠去,一晃眼便已無蹤,惟餘一尾清香,杳杳而散。


    好高妙的身法,三兄弟都看呆了。


    慕容一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迴頭轉看了慕容元真一眼,道:“主上……”


    慕容元著輕輕一笑,道:“是不是有了雲林宮的消息,我剛才建議她用‘闌還沚音’去對付慕容焉和群雄,這個人驕傲得很,根本不屑於偷聽,而且四周距離樹木很遠,她的工夫再高,也不可能有順風耳,但說無妨。”


    慕容一聽主上這麽說,這才放了心道:“主上明見。斬龍堂的弟子已經跟隨提謨找到了雲林宮的所在,就在醫毋閭山中,提謨已被斬首,兄弟們監視很久,已找到了進入的秘訣,下一步如何做請主上示下。”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道:“讓弟子門緊密監視,設法混進宮內,此事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將前功盡棄,還會惹起雲林宮發難。此事一旦成功,就可靜候高手前去圍殺,到時裏應外合,雲林宮一舉可滅!”


    “什麽,主上打算用洗天墟的實力去偷襲雲林宮?”三兄弟都驚異地道。


    慕容元真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們洗天墟,而是天下各大派和慕容焉。”


    “他們不是正在仇殺麽?”慕容一道。


    “慕容焉是我此生遇到唯一一個可與我相埒之人,古壁仙太低估他了,這次我勸她用‘闌還沚音’去對付慕容焉和群雄,正是將天下武林的矛頭都引到雲林宮,到使他們兩方鷸蚌相爭,我們漁人得利,不費一刀一劍,就可除了我們燕國最大的禍患雲林宮,而如今她還在夢中,以為我正與她聯手對付群雄,挑撥殘殺,而她將會趁機製住天下各派呢!”言畢大笑。


    慕容三兄弟聞言,紛紛跪地拜服,慕容元真振衣登筏,四人逆水而上,離開了鳴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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