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如風走向殷姝,一隻手還牽著那根繩子,另一隻手卻背在身後。


    四方協會的幾人也不著痕跡地從不同方向圍住少女。


    何天衡已經調息好,雲行舟扶著他,後退幾步。


    “這位姑娘,”衛如風努力作出一副溫柔的表情,“勞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少女依舊呆呆地看著禍妖。


    “隻是為你檢查一下身體,若是有問題,我們會送你迴來。”


    雖然行舟說過這位姑娘不是妖怪,但她是唯一不受禍妖的妖氣侵染的人,還是需要帶迴去檢查一番。


    樓紀明微微皺了眉,禍妖不能落在四方協會手上。


    何天衡猶疑看向師兄。


    “她……”


    雲行舟拍拍他的手安慰:“如風不是濫殺無辜的人,殷姑娘確實需要好好檢查,那塊青玉佩或許也有問題。”


    何天衡點頭,看著殷姝依舊呆呆的模樣,不免出聲安慰:“殷姑娘,你放心,隻是帶你去讓醫修診治,不會傷害你。”


    殷姝還記得他,漸漸迴神,衝他點點頭,朝著衛如風走去。


    “噗嗤——”


    誰也沒想到,夏木天掙開了禁靈鎖,一劍貫穿向樂天,又飛快衝向何天衡。


    雲行舟與衛如風立刻反應過來。


    法術不斷落在夏木天身上,卻如泥入大海,無法阻攔他半分。


    何天衡正呆愣地看著倒地的向樂天。夏木天靠近他,卻被護主的自在天擋開。


    夏木天倒在地上,好似沒受到半點傷害。


    “嗬……”


    嘴角大大咧起,眼珠赤紅,雙手化爪,身體膨脹。


    “魔!都退開!”


    原來是魔!還是一隻修為不低的魔!


    膨脹得越來越大後,又突然癟氣了一般縮水起來,化為巨大的黑影,隻露出猩紅的雙眼和大張的嘴巴。


    魔物飛快抓向殷姝,衛如風剛剛隻來得及給她丟個防禦結界。


    衛如風一手牽著繩子,一手保護殷姝。


    沒辦法,四方協會來的人裏他修為最高,禍妖交給別人,他不放心。


    即便是雲行舟與衛如風兩位出竅圍攻,魔物依舊遊刃有餘。


    結界一下破碎,黑影卷起殷姝。


    “呃啊——”


    囚籠裏安靜的禍妖猛地發出尖叫。


    身軀不斷撞在籠子上,又被法印反噬,發出刺耳的尖叫。


    衛如風真是頭疼不已,隻好先控製住禍妖。


    何天衡扶起少年,往他嘴裏塞丹藥,不斷輸送靈力。


    他衝著眼前的決明子大喊。


    “快救他!救她!”


    可少年身下依舊流出大灘的鮮血。


    決明子收迴手,眼紅地搖搖頭。


    “心脈破碎,我救不了……”


    才十五歲啊……


    向樂天握住何師叔的手,哽咽流淚。


    “何師叔祖,對不起……”


    存影珠留下了偽證,對不起……


    和師姐們說你壞脾氣,對不起……


    沒有幫到你,對不起……


    何天衡搖頭,眼睛發酸,不自覺哽咽。


    “不用說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眼淚不停地流下,向樂天真的好難過。他一點也不想死,還沒有迴去和別人說何師叔祖有多好,找到的靈藥也還沒交給師尊,師姐做的栗子糕還沒吃膩,宗門的八卦還沒說完……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丹道。


    “何師叔祖,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尾音漸輕,小少年在他懷中沒了氣息。


    何天衡抱著他,頭垂著,隻能聽見低聲的嗚咽。


    黑影卷著殷姝就要送入口中,禍妖猛地爆發出強大的妖力,撞破囚籠,逃了出來。


    它直奔魔物而來。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原本要吃掉殷姝的魔物眨眼間飛到禍妖麵前。


    絲絲魔氣進入禍妖體內,黃色眼睛染上一點血色,它慢慢張大了嘴,吞吃了毫不掙紮的魔物,以及卷住的少女。


    殷姝並未掙紮,隻是用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青玉佩丟給了衛如風。


    禍妖修為猛地增長,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窒息般的難受。


    身材變得像青年人一般,它眨眨眼,轉身一步步離開。


    衛如風對著雲行舟點頭,立刻下令。


    “我去追禍妖。決明子,迅速傳信協會,派人來安置這裏的百姓和支援我。荊靜,你協助決明子在此地繼續調查。譚明、葉三,和我一道行動。”


    “是!”


    四方協會的人離去,雲行舟看著滿地狼藉,在心裏歎了口氣。


    等何天衡平複好心情,他二人迴到鎮中,喚醒中了昏睡咒的華彩燈等人,一行人帶著同門的屍體,就此迴了宗門。


    ——


    眼前的畫麵漸漸消散,周圍又變成殷家小院。


    “你想知道後來的故事嗎?”殷姝在麵前坐下,含著笑問她,發上的珠花隨著她的動作顫動,在空中勾勒出弧線。


    眼前的女子並不是當年那個萬念俱灰的少女,此時的殷姝看起來,似乎年長幾分,辛蓮能看出,她臉上的笑意是真的。


    她一點兒也不為自己這副樣子苦惱。


    辛蓮扯了扯嘴角:“禍妖體內有你弟弟的魂魄。”


    “你看出來了?真聰明!”


    辛蓮眼神劃過她手中的雙魚令,這裏曾經也有。


    所以,當年的殷姝才沒被禍妖的妖氣侵染。


    在困陣中,藏於雙魚令中的魂魄察覺到阿姐有危險,利用與禍妖寄生共存時得來的妖力,吸收了那些妖氣。


    而囚籠中的禍妖也會在看到殷姝時,體內凡人的魂魄為阿姐傷心,不自覺流淚。


    看到阿姐被魔物威脅,更是發狂。


    殷姝摩挲雙魚令,忍不住和辛蓮傾訴。


    她已經太久沒有說過話了。


    “當年我沒有辦法為阿弟收屍,隻餘我一人苟活,我萬念俱灰。”


    “隻能看著這塊玉佩思念家人。”


    “直到我感覺禍妖就是阿清……我寧願被它吃掉,親人逝去,平西鎮和河源村都不複存在,我不知道活著還能幹什麽。”


    “阿清臨走時和我說有件事沒告訴我,我以為他說的是體內有妖怪這件事……”她站起來,在院中隨意走著。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幼時阿弟曾在河邊貪玩,不小心跌入水中,垂死之際,一隻受了傷的草木妖和他做交易。他不忍我傷心,答應了這隻妖怪。”


    “往後幾年,草木妖一直在他體內沉睡。直到當年才醒來,這隻妖怪要吃人,逼著阿弟替他打遮掩,引來了何仙長幾人。”


    “草木妖無法克製自己吃人的欲望,終是被發現。它自大又狂妄,沒發現多年前自己吃掉的一隻小妖也在它體內,這隻妖,就是禍妖。”


    殷姝一遍遍拂過院中種下的各種花。


    她家境一般,這些都不是什麽名貴的花,多是阿弟買來花種種下的。


    阿弟知道她喜歡花。


    “阿弟從小乖巧懂事,我知道他不會作惡,可也擔心他有苦衷。看著妖怪從他體內爬出,我知道,他做錯了事。做錯事,理應受到懲罰。所以我願意和禍妖一起去四方協會。”


    當時的她,早已做好了準備,無論是什麽懲罰,她都願意和阿弟一起承擔。


    可歎世事無常,她竟以那樣的方式和阿弟重聚。


    “我被禍妖吃下後,卻隻留下殘缺的魂魄在它體內。索幸還能以它的眼睛看這世界,禍妖當年逃走後,四方協會的人一直追蹤。或許是那隻魔修為太高,禍妖的修為增長很多,協會的人奈何它不得。”


    “躲躲藏藏許多年,我也時而沉睡,時而清醒。”


    “後來,阿弟的魂魄消散,我再也沒有了牽掛。”


    “直到前不久,禍妖又重現人間。”


    殷姝看著辛蓮,認真地說。


    “我已經厭倦了這種日子。”


    殷姝記得幾天前她迷迷糊糊的時候,耳邊有一道清冷的女聲。


    那道聲音說:“殷姝姑娘,我能補全你的魂魄。”


    “你若是願意,下次見麵,請出來見我,我會救你。”


    “不但能補全你的魂魄,還能帶你從禍妖體內出來。”


    可現在,她說她沒有牽掛。


    她說已經厭倦了這種日子。


    因為厭倦,


    所以不用救我。


    不救,


    或許靈魂消散後,


    還能與阿弟再次相聚。


    “你想好了?”


    辛蓮輕聲問。


    “當然。”殷姝展顏一笑。


    “謝謝你那天的符籙,不然我可能沒辦法短暫掌握禍妖的身體。”


    “你今日,是想殺了他?”


    辛蓮沒說是誰,殷姝卻知道。


    “不知道殺不殺得了,但我想盡力一試。”


    “當年的事十分蹊蹺,我隻能以這樣的方式還何仙長清白。被吃下後,我並不知道何仙長他們迴宗後經曆了什麽,卻以禍妖的耳朵聽說了不少事。似乎人們對何仙長有很大的誤會,還說什麽對我有情、放走禍妖……這些明明都是無稽之談。”


    “姑娘你出自流相門,是否知道當年這件事的結果?”


    殷姝希冀地看著她。


    辛蓮垂眸,想起自己在宗門的刑罰日誌上看到的記載:


    四方曆叁零貳玖肆年 柒月 拾貳日


    經戒律門調查,辛若瑜門下三弟子何天衡殺害樓紀明首徒夏木天,證據確鑿。此子不知悔改,本應判下重罰,其師保之。何天衡自請從宗主中除名,長老門一經商議,革除何天衡流相門弟子的身份,責令其終生不得使用流相門法術。董問、張和、李誌文、……等弟子因受妖氣侵染而亡。樓紀明雖誤傷同門,但念其救人心切,判思過崖思過三月。夏木天殺害丹門弟子向樂天後,化魔,被禍妖吞吃。……此事相關人證、口證具已收錄。


    戒律門,張明,記。


    “結果很糟糕。”辛蓮搖頭,沒有直說。


    殷姝目露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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