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流相門也是底蘊深厚、傳承悠長的大宗門,祖上也出過不少飛升修士,甚至多年前還是大陸第一大宗。


    即便眾生芸芸,人各不相同,何天衡也難以相信,殘殺同門、罔顧蒼生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從小長大的宗門。


    自在天飛出去,抵擋一個又一個攻擊。


    何天衡咬破手指,以指為筆,畫出道道陣法。


    道之一途,他在陣法上的天賦最高。


    隻是如今他重傷未愈,身上的陣印也已用盡,隻好以自身血液為引,方能抵擋這些畜牲!


    絲絲鮮血從他嘴角流下,殷姝看著眼前這一切,顆顆淚珠從她眼中滾落,滴在手裏緊握的青玉佩上。


    眼見夏木天等人無法打破何天衡的陣法,樓紀明看了一眼雲行舟遠去的方向,臉色陰沉。


    一劍斬向何天衡,結界應聲而碎。


    少年倒在地上,口吐鮮血不止。


    殷姝連忙扶住他,這時,困陣中的黑氣卻緩慢地、一縷縷飄向他二人。


    然後流入殷姝手中的青玉佩。


    困陣中活著的百姓還有幾百人,一區的最多。


    黑氣肉眼可見地減少,有人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慶幸、劫後餘生、悲傷、高興……


    各種心情籠罩在百姓們身上。


    何天衡卻高興不起來。


    很顯然,即便這些百姓們身上的黑氣消散,眼前這幾個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夏木天驚疑不定地盯著殷姝,樓紀明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何天衡側過身子,將少女擋在身後,低聲告誡。


    “拿好你手裏那個東西……待會兒趁亂趕緊跑,別信任何人……去找我師兄,他會保護你……”


    “殺!”


    輕柔的聲音響起,殷姝卻隻感覺到寒冷,好似有一條毒蛇正冷冷盯著她。


    何天衡將殷姝推向後方的人群,一用力,強行站起來。


    殷姝不能死,身後的百姓他也會保護!


    自在天響應他的心意,迴到右手中。


    右手持劍,左手結陣。


    氣海一陣翻湧的痛,劇痛之中,何天衡突然想起了師尊。


    之前的很多次,總會有人擋在他身前,不是師尊,就是師兄師姐。


    可今日,是他獨自麵對。


    凡人如蜉蝣,弱小無能,修士的輕輕一擊,便能奪走他們的生命。


    隻不過一個劍招的功夫,便倒下一大半人。


    慘叫、求饒、哭嚎、哀求……


    種種聲音圍繞在何天衡耳邊,他單膝跪地,身上布滿鮮血,臉上也有傷口。


    自在天在身邊哀鳴,何天衡眼中流下一滴淚。


    今日之前,他自詡少年天才,除魔、收妖,護衛百姓之事他做過不少,也樂於看到凡人臉上的開心。


    他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從未有什麽煩擾他的心意。


    人有千麵,世間百態,他也不在意。


    流相門內,師脈眾多,何天衡與這幾人雖不是同一師門,卻都來自流相門。之前也在一起說過話,討論過法術。


    今日,這一幕卻是真切地發生在他眼前,由他的同門親手造成。


    “還真是少年天才,可我最討厭的是,就是你們這些天才!”


    樓紀明臉帶微笑,眼中是濃重的惡意。


    即便低了他一個小境界,卻還能在他手底下撐這麽久。


    這副倔強的樣子,讓樓紀明想起一個人。


    一個他這輩子最討厭的人!


    最後一道哀求消失。


    劍光懸在頭上,何天衡已無力抵擋。


    劍光落下,卻又被一道白光阻攔。白光瞬時變大,猛地劈迴去。


    “噗——”


    樓紀明幾人被劈飛到幾米外,口吐鮮血。


    雲行舟扶起師弟,探上靈脈。溫和的靈力緩緩流入身體,撕裂的氣海迎來了撫慰。


    喂他吃下丹藥,雲行舟掏出一方手帕,擦去師弟嘴角的鮮血。


    “師兄,殷姝手中的青玉佩,或能克製禍妖……”


    “我知道了,你先別說話。”


    何天衡原地打坐調息。


    雲行舟目光平靜,雙唇略抿。


    右手結印,樓紀明四人雙手被禁靈鎖捆起。


    殷姝從夏木天的魔爪下逃走,躲到何天衡身後。


    “雲掌教,你這是何意?”樓紀明抬著被捆的雙手,疑惑地看著他。


    “樓紀明,你們欲殺害同門。本座倒是要問問你們,這滿地的屍體,如何解釋?”雲行舟的聲音冷淡無比,臉色平靜。


    出竅的威壓毫不克製地釋放。


    樓紀明感到巨大的壓力,不僅僅是威壓,還有那雙平靜,仿佛看穿一切偽裝的眼睛。


    “雲掌教,你們離開後,董問師兄和幾位弟子突然發狂,要殺了我們。我們避之不及,隻能一邊防禦,一邊試圖喚醒他們。可突然這個凡女衝了出來,困陣中的妖氣湧出來,董問師兄他們粘上妖氣,全都……”樓紀明眼眶發紅,“我們想要暫時困住凡女,可何師弟也衝出來,口口聲聲我們殺死了董師兄他們。不但阻攔我們,還硬要帶著凡女去困陣中。”


    “我們阻攔不及,凡女去了困陣,吸食了妖氣,殺死了所有百姓們。他們還要殺我們。我……逼不得已,我隻能反抗。”


    樓紀明一臉悲壯,看著倒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胡說!”


    雲行舟還未來得及說話,角落裏衝出一道身影。


    向樂天紅著眼,朝樓紀明大吼:“你顛倒黑白,明明是你殺了他們!”


    小少年跑到雲行舟麵前,臉上是無數淚痕。


    他拿出一顆珠子,遞給雲行舟。


    “雲掌教,這是存影珠,剛剛發生的一切我都記錄下來了。”


    他又靠近正在調息的何天衡,哽咽道:“對不起,何師叔,我剛剛沒有出來,不是我害怕,而是我怕存影珠會被他們毀掉……”


    膽子小,不敢殺人,可他也是想站出來保護何師叔的。但是他一出來,就會成為何師叔的累贅,為何師叔留下證據,是他唯一能做的。


    可存影珠中放出來的畫麵卻讓他漸漸白了臉色。


    那些畫麵,與樓紀明所說的,絲毫不差。


    “怎,怎麽會這樣?”


    樓紀明溫和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晚輩。


    “這位師侄,我知道你與何師弟關係好,但你也不能是非不分。”


    存影珠被翻來覆去地檢查,向樂天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還能改變存影珠保存的畫麵。


    雲行舟一言不發,取下何天衡衣領處一顆小珍珠。


    果不其然,珍珠中保留的場景與存影珠中一樣。


    樓紀明這次是有備而來。


    雲行舟雙手結印,幾隻靈蝶從他指尖飛出,飛至空中,頭尾相接,圍成一圈。


    這是迴溯法術,能夠迴溯當地片刻前發生的事情。


    可迴溯中發生的事依然如樓紀明所說。


    “發生了何事?”


    衛如風手牽一根繩子走來,繩子的另一頭是座巨大的金色囚籠,刻著無數法印。身後跟著兩個人。


    殷姝手裏的青玉佩發燙,她似有所感,轉頭一眼看到了困在籠中的妖怪。


    黃色的瞳仁注視她,緩緩流下一行清淚。


    誰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正此時,決明子與荊靜歸來。


    衛如風皺眉問:“你們去了哪裏?”


    決明子拿出一張巴掌大小的紙人,笑著看向在場所有人。


    “我們感覺到那邊有妖氣,立刻追過去,卻發現是張紙片。”


    “先驗屍。”


    四方協會的人都聽令去驗屍。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一切都是有人設計。


    可這件事昨夜雲行舟已交由四方協會處理,那麽不管流相門內鬥如何,這些慘死的百姓他們一定要給出交代。


    決明子看著數不清的男女老少,內心不斷詛咒背後的罪魁禍首。


    “雲掌教,明明事實如此清晰,你為何不相信我?”樓紀明咳嗽幾聲,麵色蒼白,嘴角還帶著絲絲鮮血。


    “你是記恨何師弟身上的傷,要為他報仇嗎?”


    聲音嘶啞,整個人看起來虛弱極了。


    四方協會的幾人都豎起了耳朵,衛如風狠狠瞪了他們各自一眼。


    “沒關係,咳……雖然何師弟被妖氣侵染,但我確實傷了他,我願意接受懲罰。”


    樓紀明討厭雲行舟,也了解他。


    雲行舟作為掌教,不會私下處理這件事,一定會押著他們迴宗審問。


    四方協會這次主要是處理禍妖的事,自家掌教還在這,自然也不會傻到幹預別人宗門裏的事。


    隻要迴了宗門,這件事便塵埃落定,無人可定他的罪。


    樓紀明低垂著頭,嘴角卻勾著笑意。


    向樂天氣憤地看著他,卻毫無辦法。


    雲行舟一言不發,隻是默默為師弟輸送靈力,看向師弟的眼中露出擔憂。他確實隻看到樓紀明對師弟的那一劍,僅憑師弟和向樂天的一麵之詞,宗門中的長老不會給樓紀明定罪。更何況還有存影珠這種偽證,很容易被反咬一口。


    掌教雖權力大,然門中還有眾多長老,又因內鬥派係分明,很多事往往都不是他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都是眼珠突出,口吐白沫,精氣被吸盡而亡。看這症狀,應是禍妖而為。”


    決明子說,荊靜點頭附和。


    “不可能!”向樂天瞪大雙眼,“明明都是他們殺的,怎麽可能沒有傷口!”他不相信,自己去翻百姓的屍體,卻又無力地坐下。


    那些劍傷、法器、法術造成的傷全都消失不見。


    雲行舟目無波瀾,連迴溯法術都能克製,對方又怎會留下這樣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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