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二沉吟半天,拿不定注意。


    屋裏隻有點頭孢,沒有別的抗生素。可是注射頭孢是要做皮試的,我們沒有做皮試的試劑和針具了。這段時間,看病的人很少,我們沒錢買藥,都是一點隻能治傷風頭痛的口服藥物,給看病的人應付著。


    趙一二也沒方法,隻是先用涼水打濕毛巾,給男孩降溫。


    男孩的父母急了,不停的哀求趙一二想辦法。可趙一二那裏有什麽辦法可施。


    我看著男孩的樣子,已經燒得昏厥,手腳在時不時的抽搐,再拖下去,治好了,也燒成傻子。可是現在送到山下醫院,時間也不允許。


    “你們怎麽不白天送下山啊?”我埋怨這對粗心的父母。


    “我們那裏想得到啊?”男孩的父親也急得要流眼淚:“還以為就是一般的著涼。”


    男孩的父母看樣子要給趙一二跪下了。


    趙一二沉默半天,拿了頭孢出來,兌了生理鹽水,給男孩輸液。男孩的父母如釋重負。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黴了,怕什麽就來什麽。我從趙一二開始紮針的時候,就開始惴惴不安,沒想到真的出事。


    一個小時後,輸液輸到一小半,男孩開始嘔吐不止,臉色煞白,嘴唇烏紫,眼睛不停的翻白。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男孩頭孢過敏。


    這下,真的不能拖了,我和小孩的家人,連忙抱起小孩,去找個農用車。農用車司機正在家裏打麻將,見了這個樣子,二話不說,撤了台子,連忙開車往山下開去。司機的老婆連忙披了衣服追上,叮囑司機慢點開。


    司機開著車,慢慢的往山下行去,路非常不好走。很容易翻到旁邊的深澗。小孩的母親抱著小孩,坐在副駕駛座。我和男孩的父親站在後廂板。我緊張的看著前方的路,心裏的緊張估計不亞於司機。看著身邊暗黑的山澗,心裏想著,千萬別出事。


    我對男孩的父親說道:“你們開始就坐這車下山就好了。”


    男孩的父親,埋怨道:“誰知道會這樣啊,趙先生這麽多年,都沒失手過,為什麽偏偏到我屋裏小軍這裏,就出這攤子事。”


    趙一二不是從前的趙一二了,他的醫術也一去不返。他現在無論是精神,還是思考能力,都連個普通人都不如。他現在隻是個酒鬼。


    啊呀,我不僅叫了一聲。


    現在我不在趙一二身邊,楚大……


    我雖然站在寒風中,腦門還是沁出汗水。楚大又會用什麽歹毒的方法折磨趙一二呢?也許現在,他已經動手了。


    車雖然開的慢,但總比走路快。兩個多小時,我們到了資丘的鎮上。鎮醫院的醫生都休息了,男孩的父親,就去醫院旁的職工宿舍喊。醫生們早就習慣半夜被叫起,連忙穿了衣服,匆匆開了急診室的門。


    還好,青黴素和頭孢過敏也是分程度的。小男孩就屬於程度較輕的那一類,醫生給男孩打了葡萄糖,增加男孩的血糖,男孩就不再嘔吐不止。臉上也開始紅潤。可是又吭吭的咳嗽起來。


    醫生看了看男孩說,過敏雖然沒問題了,可是肺炎很嚴重,要馬上留院治療。換了抗生素,給男孩安頓好。


    我見沒了事情,就又搭乘農用車上山。


    果然,迴到趙一二家中,趙一二正在床上翻滾。我連聲詢問。


    趙一二疼了滿頭大汗。身體弓得跟蝦米似的。他捧著腹部,看著像闌尾炎犯了。我知道,趙一二不是真的犯了闌尾炎。


    又是楚大!


    我對著窗口,大聲罵著,“你有種明著來!鬼鬼祟祟的,有什麽來性(宜昌方言:出息)!”


    趙一二手緊緊抓著床頭的木板,手指甲都要迸裂。而我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隻能幹著急。我連忙給趙一二未喂止疼藥,可是不管用。趙一二折騰到天亮都還在疼,這段時間,他受的折磨夠多了,他的忍耐力也在相應的增強,雖然疼的厲害,並沒有疼的叫出聲來。


    這次趙一二被楚大折磨的時間較短。第二天中午就不再疼。


    毫無疑問的,楚大忌憚我。我能肯定這點。


    正月過完,楚大沒有再來。我現在更加不敢離開趙一二半步,我聽得到楚大的聲息,他還沒到屋裏,我就聽聽到他哼唱的曲調,他忍不住要哼,也許他的魂魄就靠著這曲調而暫時凝聚。他也知道我在聽他的動靜,所以每次到了屋外就走掉。他不著急,他等趙一二失魂,等了十年,他不在乎多等幾天。


    總算是過了幾天安定日子。冬春交接,難得出了大太陽。我和趙一二在稻場上曬太陽。溫暖的陽光,曬的人懶洋洋的,昏昏欲睡。


    我看見山梁那頭,遠遠的來了一輛麵包車,一直開到房屋附近才下車。下來了幾個穿正統夾克的人。徑直向我們走過來。領頭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頭發梳的一絲不苟。三四個年輕的下屬,有男有女,跟在他身後。


    趙一二看到他們來了,沒起身,打了個招唿,“老覃,好久沒見。”


    我看了麵包車車門上寫的所屬單位,是長陽縣衛生局的。趙一二是醫生,他父親以前是衛生局的幹部。趙一二和老覃,看來很熟悉。


    “建國,我來給你拜年。”老覃說道,臉上看不出有什麽企圖。


    趙一二說道,“坐,大家都坐。”


    我在一旁,冷冷看著他們故人見麵,寒蟬幾句。老覃和趙一二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些閑事。老覃說三句,趙一二說不上一句。趙一二現在累的很,沒那麽多精力講話。我看見跟著老覃的年輕人和我一樣,無聊透頂。一個年輕的女孩,都連續打了三四個嗬欠。


    附近的村民看見趙一二稻場上來了汽車,又圍了一圈人。也來了幾個看熱鬧。


    老覃突然不扯淡了,話鋒一轉,對趙一二說道:“建國啊,我在縣裏給你安排了個工作。在我們大院燒鍋爐,怎麽樣,不累,我們單位人不多。”


    我一聽,心裏登時舒坦,看來人落難了,還是有舊人幫襯。


    “工資不多,四百塊,吃住算單位的,房子我都給你安排好了。”老覃繼續說道。


    我想著,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總算是有人還惦記趙一二。


    沒想到趙一二想都沒想,就迴絕了,“我不會上班的,你知道的,我當初就發過誓,絕不進公職。”


    “這不是公職。”老覃勸慰趙一二:“你也隻是臨時工。”


    “都一樣,都一樣……”趙一二沒有什麽精力解釋。


    我心裏想著,讓趙一二這麽心高氣傲的人去燒鍋爐,的確難以讓人接受。而且趙一二也說了,寧願浪蕩民間,也不願意給公家上班。


    我不知道趙一二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老覃沉默了。


    “那你以後怎麽辦?”老覃隔了好久,又說道:“你又不能再給人看病。”


    我明白了老覃的來意。


    老覃是衛生局的領導,他是來取消趙一二的行醫資格的。


    “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我激動的對老覃說道。


    “情況我都了解。”老覃打斷我,“小孩的家長都給我說過了,我很清楚。”


    “趙先生不給人治病,那我們吃什麽?”我無奈的問道。


    “建國,你的執照早就過期,我也不能老是維護你啊。”老覃為難地說道:“國家現在又有新文件,中醫也要考試,否則也算無證行醫。”


    “執照沒了,可以再考啊。”我說道。


    看著老覃在苦笑,我明白了,趙一二沒資格考試。他當年就沒從學校裏畢業,是從學校裏跑出來的,根本就沒有證明自己學曆的任何文件。也許當初他的那個執照,就是老覃動用關係給他辦的。


    趙一二麵無表情。側了側身子,讓另外一側曬到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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