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鬧的動靜大了,你知道嗎,我保不住你了。”老覃繼續說:“醫療事故,你知道嗎,這是件醫療事故。”


    “我們當初也是沒辦法!”我喊道:“當時的情況很急!”


    “不做皮試就給病人用頭孢。”老覃說道:“這麽基本的常識都遵守,你們怎麽能行醫。”


    旁邊的村民聒噪起來:


    “我們就願意讓趙先生看病,你們管不著。”


    “醫院在山下,看病多不方便。”


    “你們的藥比趙先生的貴多了。”


    “不給錢,你們讓看病嗎?”


    “你們是不是嫌趙先生搶了你們的生意。”


    “趙先生給我看了十幾年的病了,我們信得過他。”


    一個婦女開始咒罵起來:“軍伢子的爹媽是不是發黃昏了,連趙先生都告。”……


    “大家安靜一下。”老覃說道:“趙建國沒有行醫資格,他行醫是違法的,現在縣裏都知道了,你們要是為他著想,就不要找他看病。你們不想他坐牢吧。你們知不知道胡萬林啊,他當初也是名醫,可是他治死了多少人……”


    “你說什麽?”我手指著老覃大喊:“趙先生是胡萬林那種人嗎?他是那種為了錢,致人生死不顧的人嗎?”


    我激動起來,要衝上去打老覃。


    這段時間我憋屈的厲害,正好讓老覃碰上,我衝到老覃麵前,狠狠的揪起他的衣領:“我告訴你,趙先生不是那種人!”


    老覃身後的幾個年輕小夥子也是血氣方剛的,他們是來執法的,還真碰到了我這個暴力抗拒的人。


    我被他們扯開,脾氣大的已經在用拳頭揍我的下巴,“媽的,連我們局長都敢打……”


    我大聲喊著:“趙先生不是那種人!”身上拚命的掙紮,衣服都扯爛了。


    老實本分的村民也紛紛叫喊:“怎麽能打人呢,怎麽能打人呢。”


    我被他們緊緊的抓住。氣喘籲籲的,向老覃罵道:“你們連一條活路都不給人留,和胡萬林那種人有什麽區別。”


    老覃不理會我,對趙一二說道:“建國,我看著你長大的。你父親對我有恩,當年我在鄉下當赤腳醫生,以為會當一輩子,若不是他提拔我……”


    趙一二沒說話,把老覃冷漠的看著,渾濁的眼框裏閃爍著晶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了。他對他父親的愧疚又被翻出來。


    “好!”老覃說道:“你不用幹活,我養著你,好不好?”


    趙一二鼻翼在抽動,還沉浸在對父親的自責中。胸口起伏不定。


    “建國,”老覃柔聲說道:“跟我下山吧。嗯?“


    趙一二的用力好大的力氣,不再激動了。對老覃輕輕說道:“我哪裏都不去,這是我老趙家的老屋。我死也要死在這裏。”


    趙一二說完,不理會老覃。歪著頭,睡了。


    老覃一幹人走之後,我惶惑不安。趙一二連看病的資格都沒了。今後怎麽辦。王八現在都不知道死哪裏去了。趙一二若是真的死了,難道歸我來收拾嗎?我和趙一二到現在都沒有什麽關係啊,我不是他的弟子,王八才是他的徒弟。這麽沉重的負擔,憑什麽要由我這個外人來承擔。


    想到這裏,我不禁升起了想拋下趙一二,獨自離去的想法。是啊,這一切,其實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小徐,”趙一二說道:“你走吧。”


    我安慰自己,這是趙先生自己要我走的。不是我自己要走的。想著就往屋裏走去,想收拾東西下山。


    走到堂屋,看見了趙一二堂屋裏掛著密密麻麻的錦旗,“懸壺濟世”“華佗在世”“妙手仁心”


    我停下了,用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我他媽的在想些什麽!


    趙一二不能給人看病了,就算是村民來找他,他也拒絕看病。


    我手上的錢越來越少,連油米都買不起了。


    趙一二不止一次的勸我下山迴去。我沒答應。


    我想通了,我若是在這個時候拋下趙一二不管,這輩子都會後悔,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背負這麽重的責任,也是第一次認真的堅持一件事情。我這輩子也許永遠都不會有出息,但總要有件能讓自己感到自豪的事情。讓自己無愧良心的事情,值得迴憶。


    我苦苦的支撐著,等著王八迴來。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在晚上,去附近的農戶菜園子裏摘了一些蔬菜迴來。那些農戶其實知道是我偷的,但他們都沒有聲張。有一家,第二天找上門來。我窘迫急了,不知道怎麽麵對。可是那個純樸的漢子,竟然給我們背了一袋米。我哭了出來。


    接下來幾天,陸陸續續的又來了一些村民,嘴上都說的是來看趙先生。手裏都沒空著,有的拿了幾個雞蛋,有的帶來些柴米。


    那家家裏做生,或是嫁娶過事,都過來邀請趙一二和我去赴宴。我們沒錢趕情。可是他們不由分說,把我們架到他們家裏。讓我和趙一二大吃大喝一頓。


    我現在越來越能理解趙一二和王八,是啊,人不能總是渾渾噩噩的活著,人生總是要有點意義的。看著村民默默的幫助我和趙一二,我若有所思。


    趙一二和我還是下山了。


    趙一二能拒絕老覃,但是有兩個人,他不能拒絕。


    劉院長和陳阿姨。


    劉院長開著車來了,看見我和趙一二過的跟叫花子一樣,把手指著我和趙一二:“叫我怎麽說你們好……要不是碰見董玲這丫頭,說起你們,我還不知道你們……”劉院長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陳阿姨一看見趙一二骨瘦如柴的籠在棉襖裏的樣子,就忍不住哭起來,邊哭邊罵趙一二:“你怎麽就是這個臭德行……你非要死得連屍首都找不到,才安心是不是?你死也不肯來找我們是不是……”


    我看得心酸。我知道趙一二覺得對不起他們兩口子。故意躲著他們。風光的時候,還能勉強見見麵。可是落魄了,就不願意讓他們看見。


    這麽多天,我第一次看見趙一二在笑,他笑的很勉強,是很抱歉的笑容。趙一二沒堅持,跟著劉院長夫婦上了車。


    我也坐上去。趙一二屋裏沒什麽好收拾的。真應了個一幹二淨,了無牽掛。


    車向山下開去。向下繞了一個大彎,我迴頭看了看,隔著窗玻璃,看見西坪的村民,好多都默默的站在路上張望,目送著我們離去。


    我心裏一陣激動,眼眶裏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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