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帝都軍營。


    嘟嘟滴滴嘟嘟嘟,嘟嘟嘟滴滴滴——


    一陣嘹亮的軍號響聲將禁軍將士們從夢中驚醒。


    士兵們睜開朦朧的睡眼,看向營帳外黑漆漆的軍營,滿臉的茫然之色。


    直到軍官們大聲嗬斥的聲音響起,他們才慌忙地披上甲胄,來到營地中心集合。


    然而,軍官們也是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那號角聲是怎麽迴事。


    隻能聽出來,似乎是從隔壁傳來的。


    隔壁軍營一直是空著的,昨日奉軍入城後,才收拾出來讓他們暫時駐紮。


    禁軍將領們湊在一起,互相詢問:


    “誰知道什麽情況?這才卯時?,怎就都起來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那號聲是從奉軍那邊傳來的,咱也沒聽過啊。”


    “這群北邊來的家夥又搞什麽名堂?昨天在街上弄了那麽一出,今天大早上就開始折騰!”


    “行了行了,奉軍待幾日就走了,忍耐一下吧。”


    禁軍們對奉軍的觀感不佳,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軍隊就是一個互相攀比,弱肉強食的地方。


    奉軍入城時的風頭太過,完全將三大營的禁軍壓在了下麵,自然引起眾人不爽。


    最後還是一名副將站了出來:“好了,我去看看吧,應當是奉軍在出早操。”


    這位副將曾護送黃瑾去過朝陽城,知道奉軍一直有出早操的習慣。


    幾個將軍互相對視一眼:“同去!同去!”


    “這麽早出早操?真不嫌累!”


    “走走走!一起去看看,這奉軍的早操有啥特別的。”


    將軍們結伴上馬,前往奉軍駐紮的軍營。


    剛走到營門口,便看到成隊成列的奉軍士兵在圍繞著操練場跑步。


    還有夥長在隊列外側跑步跟隨,嘴裏喊著號令:


    “一二一,一二一!”


    禁軍將領本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可剛看到這第一眼,麵色齊齊一變。


    盡管是日常的操練,奉軍的隊形依然整齊劃一,遠遠看去像是被無形的直尺劃分出來似的。


    如此看來,昨日奉軍進城還真不是在特意出風頭,人家的隊列本來就是這麽整齊!


    奉軍哨兵早早就發現了,眾多禁軍將領連袂而來。


    一名奉軍校尉走出操練場,向眾將拱手行禮:“見過諸位將軍,不知諸位來此,有何貴幹?”


    眾將皆是不語,還是那位去過朝陽城的副將開口解釋道:


    “我等聽到貴軍營地有號角聲,好奇之下前來查看,希望沒有妨礙貴軍。”


    那校尉恍然:“原來如此,倒是忘記和諸位將軍打招唿了,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無妨無妨,貴軍這是在操練?”


    “正是。”


    “不知我等在觀摩可否方便,大家都挺好奇奉軍的操練方法。”


    校尉點了點頭:“倒是無妨,諸位這邊請。”


    校尉引著禁軍將領們向點將台走去,此處居高臨下,能看清操練場的全貌。


    看了一會,禁軍將領們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這群奉軍像是不知道累一樣,一圈一圈跑,自他們來之後就沒歇息過。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道:“這是要跑多久啊?”


    陪同在一旁的校尉迴道:“按照奉軍晨練製度,早操是兩裏長跑熱身。”


    “每日兩裏?還隻是熱身?”一名禁軍將軍瞠目結舌。


    他倒不是震驚兩裏這個數字,而是震驚於奉軍操練的頻率。


    大慶開國才十年,軍隊還算是合格,未曾糜爛。


    即便如此,普通的軍隊也隻能做到五天操練一次,或是十天操練一次。


    饒是禁軍三大營這種戍衛帝都的精英部隊,也就是三日一操。


    士兵也是人,尤其是禁軍士兵大多是帝都本地人士,平日裏也都有事要做。


    平日巡邏、站崗已經很累了,若是操練次數再增加,必然會引起軍心動搖。


    在今天之前,這些將軍根本無法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日一操練的軍隊。


    那校尉卻是不知這些禁軍將領所想,繼續說道:


    “熱身過後,還有俯臥撐、仰臥起坐、長短跑等項目,一般早操時間控製在半個時辰以內。”


    有人問道:“如此勞累的操練,將士們沒有怨言?”


    校尉奇怪地看了提問的將軍一眼:“這還勞累嗎?其他特殊部隊的操練任務更重,騎兵營還要練馬術、弓弩營還要練射術、斥候營都是長跑十裏的......”


    那位禁軍將軍聞言,立刻不說話了。


    怪不得人家奉軍能打,怪不得人家有如此賣相,這是真玩命訓練啊。


    日常訓練半個時辰,但今天場地、器材有限,隻訓練了四十多分鍾。


    即便如此,如此大的訓練量,也足夠讓觀摩的將軍們齊齊噤聲了。


    早操後用早餐,士兵們自動排隊前去領食物,隊伍中無甚喧嘩之聲,隻能聽到偶爾幾聲攀談。


    “不知奉軍一日幾餐?”又有人好奇地問道。


    古人實行兩餐製,第一頓飯叫‘朝食’,稱為“饔,大約在上午九點左右吃。


    第二頓飯叫‘晡食’或“‘哺食’,稱為飧。


    一些貴族除了朝食、哺食外,還有?午食,一日共三餐。?皇帝的宮廷飲食,更是定製為一日四餐。


    而普通人之所以用兩餐,除了古代產能不夠外,還與古代人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緊密相關。


    聽得提問,那校尉也沒隱瞞,迴道:“奉軍訓練量大,所以要吃早中晚食,共三餐。”


    將軍看向冒著騰騰熱氣的肉湯,和人手一個煮雞蛋,不禁又問道:“三餐都吃得如此豐盛?”


    “是啊,軍中夥食標準是殿下明令需要貫徹的。軍士每日飲食需有肉、有菜、有湯、有主食,絲毫不能差,若是餐食出了問題,是會死人的。”


    眾將聞言,更是默默無語。


    到了他們這個級別,肯定不會和普通士卒同食,不至於羨慕這點夥食。


    但他們知道自己麾下軍隊的夥食情況,別說天天吃肉了,十天半月能開一次葷不錯了。


    更別提其中還有喝兵血,貪墨士兵糧餉的,麾下軍隊的夥食隻會更差。


    看到這裏,禁軍眾將對奉軍的嫉妒之心完全消散了。


    怪不得那校尉願意讓眾人觀看操練,奉軍這個訓練方式,根本無法複製。


    雖然那位校尉邀請吃早飯,但一眾禁軍將領哪還有這個心思,灰溜溜地告辭離開。


    行到營門口,正好趕上賀從龍過來。


    麵對賀從龍,眾人怎麽都傲不起來,紛紛恭敬行禮。


    倒是把賀從龍搞得一頭霧水,這群眼高於頂的禁軍將領,什麽時候如此謙卑了?


    但他也沒多想,大步踏入軍營中,開始擂鼓聚兵。


    昨日賀從龍沒有在軍營中休息,而是去了慶帝給他安排的驛館。


    離了軍營反而讓他睡不著覺,於是便開始為昨日一天所遇之事做複盤。


    想來想去,越發睡不著了。


    這帝都果真與朝陽城不同,所見之人,所遇之事,無不透露著更複雜的事情。


    就連那位鄭國公常磐,看似魯莽,但他真的魯莽嗎?


    更別提那晚宴上的一個個大臣,老奸巨猾的大太監黃瑾,以及那位高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了。


    賀從龍想了半宿,隻覺得此地不宜久留,留的時間越長,給自家殿下惹下禍端的幾率越大。


    不如趕緊買好物資,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妙。


    召集了士兵後,賀從龍馬不停蹄地趕往集市。


    卻不想慶帝派來的戶部官員,早早就在集市口等候了。


    那官員倒是很殷勤,見了賀從龍後先自報家門,仔細詢問了奉軍所要購買的物資。


    隨後他讓賀從龍稍候片刻,自已進入集市之中,再出來時身後已經多了十幾位商賈。


    “賀將軍,您要的人下官都給您帶來了。”


    “這幾位是糧油店老板,這幾位是布店老板,這幾位是鹽鐵司的小吏......”


    “您需要多少貨,和他們說就行,他們會想辦法給您湊。”


    一眾人對著賀從龍行禮:“見過賀將軍。”


    賀從龍麵露感激之色,看向那官員:“多謝了,如此倒是省了我許多麻煩。”


    戶部官員笑道:“這是我等該做的,隻盼奉國軍民用上這批物資,能多殺幾個契丹人!”


    賀從龍心中動容,這帝都雖然到處都是陰謀詭計,但也多有此等憂國憂民的官員。


    他抱拳道:“必當如此!”


    有了這些人配合,接下來的采購計劃就順利多了。


    賀從龍拿出李徹給的清單,一項一項交代下去。


    眾人便按照清單去店鋪裏取貨,貨不夠的還會去其他店鋪調集。


    不過一上午的時間,貨物就湊得差不多了。


    到了中午,所有貨物已經配完。


    奉軍士卒們將貨物裝車,浩浩蕩蕩的車隊從集市最東麵排到了最西麵。


    賀從龍對身旁的官員感激道:“若沒有你的幫助,怕是三天三夜也買不起這麽多貨,再次拜謝。”


    官員笑了笑:“不必謝我,還是謝聖上吧,賀將軍之事是陛下親自過問的。”


    “沒錯,末將這就入宮麵聖,然後就要出發了。”


    “陛下說了,賀將軍配齊貨物後就不必入宮了,盡早起程還能在入冬之前迴到奉國。”


    賀從龍微微一愣,隨後對著皇城拱了拱手:“謝陛下厚愛,那末將就先行一步了。”


    “一路順風。”


    “告辭。”


    走出幾步,賀從龍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來到那戶部官員身旁。


    在其錯愕的眼神中,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匕,塞進官員手中:


    “此物乃我軍從一名契丹將領屍體上找到的,留給仁兄以作紀念。”


    那官員握著那把匕首,神情激動:“這......這......”


    “收下吧。”賀從龍微微一笑,“待到下次賀某迴京,必登門拜訪。”


    “到時候,送你一把更好的契丹刀!”


    說罷,擺了擺手,追上已經出發的奉軍商隊。


    那官員握著那把短匕,望著商隊離開集市,消失在視野之中。


    直至身旁多了一道身影,他也未能迴過神來。


    “奉軍之人與眾不同吧?”


    官員恍然驚醒,看向身旁之人,稽首行禮:“杜相,按照您的吩咐,下官給了他們最大折扣。”


    “奉國之人果真不同,那將軍隻字未提迴扣之事,下官覺得他確是盡忠職守之人,尤為難得。”


    杜輔臣微微點頭,暗歎一聲:“左相英明啊,做了一個好選擇。”


    官員眨了眨眼睛,小心道:“杜相,下官看這奉王卻有人主之相,您何不也......”


    杜輔臣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何嚐不知,但陛下乃是雄猜之主,怎會允許兩個宰相站在同一個皇子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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