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從龍帶著商隊走出帝都的同時,一群人也來到了朝陽城的腳下。


    “終於到了。”桓浩然抬頭看著麵前的雄城,默默念出車門上的三個字,“朝、陽、城。”


    “好名字,朝日初生,欣欣向榮。”馬車中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老師,我們這就入城吧?”桓浩然迴頭看向馬車。


    馬車的簾子緩緩拉開,陶潛的臉色稍顯疲倦:“不急,且陪為師去這田裏看看。”


    眾弟子自無不可,將陶潛扶下馬車,簇擁著他向城外田地走去。


    初秋的朝陽城,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晨霧中。


    空氣中帶著些許涼意,但陽光透過雲層,又帶了些許的溫暖。


    秋天正是收獲的季節,城外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金黃的豆田隨著微風輕擺,仿佛在點頭致意。


    農民在田間穿行,時不時傳來發自內心的笑聲。


    陶潛身著一襲素淨的儒袍,手持竹杖,緩緩而行。


    他身後的弟子們,個個神采奕奕,眼中充滿好奇與激動。


    陶潛望著這和諧的景象,心中感慨萬千,他轉過身,對弟子們說道:


    “爾等可發現,此地種植之物多為菽,何也?”


    “菽能養地,可促進土壤肥力,亦能減少土壤侵蝕。”桓浩然迴道,“奉地多種此物,說明這些田地多為剛剛開墾出的生地。”


    陶潛微微點頭:“不錯,荒地不適合直接種稻米,隻適合種菽。如此觀之,這位奉王還真是懂農桑之人。”


    “走,且看看收成如何。”


    陶潛帶著弟子們走近田間,腳下的泥土鬆軟而肥沃。


    他俯下身,仔細查看田中菽的生長情況。


    隻見一株株菽苗茁壯挺拔,葉子翠綠欲滴,豆莢飽滿而結實,顆粒如珠玉般圓潤。


    陶潛輕輕撥開幾株豆苗,細細觀察,不由得讚歎道:


    “此地菽長得如此之好,顆粒飽滿,實屬罕見。”


    “不過......”陶潛看向豆苗下方,“此地之土壤並非黑色,難道這並非羲正信中所說之‘黑土地’?”


    眾弟子麵麵相覷,大家都是初來乍到,自然也不知道什麽情況。


    一名年輕弟子開口道:“先生,不如讓弟子去尋一位農夫詢問一下?”


    陶潛輕輕點頭:“客氣些,莫要耽誤人家耕作。”


    “弟子明白。”


    年輕弟子走到田間,不多時便帶了一名壯碩的漢子迴來。


    那漢子一副憨厚長相,但當看清陶潛一眾人的打扮後,麵上閃過一絲警惕之色。


    “這位小哥,老夫初到這朝陽城,有些疑問,沒耽誤你耕作吧?”


    漢子搖了搖頭:“我正要去歇息,倒是不耽誤,你們從北鎮城來?還是從遼陽城來?”


    陶潛沒有作答,隻是帶著和藹的笑容:“我等聽說關外皆是黑土,可如今所見都為黃土,不知為何。”


    此言一出,漢子眼神變得更古怪了:“殿下倒是和我們說過黑土,但種土在更北麵,朝陽城這邊一直都是黃土。你們若是從北邊來,當見過黑土地啊?”


    “原來如此。”陶潛恍然地點了點頭,“卻不知這朝陽城種地耗費幾何?賦稅高不高?農民可還能承擔?”


    “你這老漢,竟連此事都不知道嗎?”漢子疑惑道,“殿下早就說過,奉國三年免稅,不收苛捐雜稅。”


    “種地所需的耕具、牲口、種子,皆由王府提供。”


    “哦?”陶潛麵露驚愕之色,“竟是如此嗎?”


    三年免稅,又不額外加稅,那這奉國的財政如何運轉?奉王如何養得起軍隊?


    陶潛按下心中疑惑,繼續問道:


    “那城中大族高官,可會從你們手中搶奪田地?”


    漢子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是何話,這奉國的土地都是殿下的,我等隻有耕種權,更不可私下交易。”


    “等一等,你等連這些事情都不知,絕非奉國之民,你們到底是何來頭?如實說來!”


    陶潛笑道:“怎不是奉國之民,就是了,就是了。”


    “不對!”漢子握緊手中農具,“我問你,但願朝陽常照我土,下一句是什麽?”


    陶潛一陣語塞:“這......額。”


    漢子挺直腰杆:“不知道嗎?那我再問你,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下一句是什麽?”


    “咳咳咳,倒是一首好詩,隻是......”陶潛自是答不上來。


    漢子頓時怒目圓睜:“此乃殿下親作的勸農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此詩城中六歲小孩都能背誦,你等竟無一人知曉?!你們分明是契丹奸細!”


    陶潛和眾弟子錯愕之時,那漢子已經三步並兩步跑遠了,一邊跑還一邊高喊:


    “來人!抓奸細!抓奸細啊!”


    見到這一幕,桓浩然心中頓感不妙,連忙道:“老師,產生如此誤會,弟子去和他解釋一下吧。”


    陶潛剛準備點頭,卻見周圍突然閃出一道又一道身影。


    隻見剛剛還在忙碌的農夫紛紛放下手中農活,抄起農具聚集而來。


    就連農婦都拿起鐮刀,跟在自家漢子身後。


    在田埂上嬉戲的孩童更是撒腿就跑,徑直跑到城門那邊,手舞足蹈地對著守城士兵喊著什麽。


    “契丹奸細?好大的膽子!”


    “讓一讓,老子要給那奸細的腦袋鋤下來,獻給殿下做禮物!”


    “別想跑,城衛軍馬上就來!”


    “哈哈哈!俺招兵沒通過,殺幾個奸細也值了!”


    “圍住!圍住!老王家的,繞到他們後麵,別放跑了奸細!”


    陶潛和一眾弟子瞠目結舌地看著一眾兇神惡煞的百姓。


    這奉國怎麽迴事?


    先不說自己不是契丹奸細,平常的百姓遇見敵國奸細,不應該遠遠跑開,以免受到牽連嗎?


    哪有這樣並肩湧上來,而且還都是一臉的躍躍欲試?


    你們到底是農民,還是士兵啊?!


    未等陶潛想明白,周圍的奉國百姓已經開始上來拉扯,試圖將他們控製住。


    弟子們當然不肯,隻能一邊掙紮,一邊護住陶潛,並大聲解釋:“諸位誤會了,我等也是慶人,是來投奔奉王的!”


    有人怒喝道:“放屁!俺們奉國和大慶隔著山海關呢,你們怎麽過來的?”


    “我等是桃源派之人,自有大慶官府發放的通關文牒!”


    “是慶人還是奸細,等我們拿下你們送給執法隊,自然有分曉。”


    以目前這個氣氛,陶潛他們到底是不是奸細,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周圍百姓越聚越多,在幾個青壯的帶領下一擁而上,說什麽都要拿下這群‘契丹奸細’。


    弟子們奮力掙紮,然而雙拳難敵四手,瞬間被放倒一大半。


    好在關鍵時刻,守在城門的軍士們趕到,這才讓亂局沒有進一步發展。


    朝陽百姓雖然熱心且彪悍,但出對奉軍將士還是很信任。


    見到士兵們來了,大家這才停了手,讓士兵們處理這些奸細。


    被百姓們放倒的桃源派弟子灰頭土臉地站起身,隨後便看到一把把閃著寒光的長矛。


    眾多百姓七嘴八舌,把情況說了個大概。


    “帶走!帶走!”為首的軍官一揮手,“管他是什麽人呢,去執法隊一趟就清楚了。”


    士卒們壓著陶潛等人向城內走去。


    眾弟子氣憤填膺,陶潛倒是氣定神閑,隻覺得有些新奇。


    老爺子年輕時周遊各地,向眾多反王傳播思想,什麽場麵沒見過。


    那些反王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物,可比這些奉國百姓粗暴兇殘多了。


    陶潛更在意的是,這些百姓竟如此擁護奉王,甚至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替奉王捉拿所謂的‘奸細’。


    如此看來,這位奉王當真和其他藩王不同。


    陶潛臉上掛著淺笑,心中對李徹的好奇心又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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