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把身體向前傾向公子嬰:“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在宮牆到你的賜宮之間,修挖一條暗道通進鹹陽宮內。需要的時候,你可利用職權,嗯,濫用職權,調郎中軍護衛你的賜宮府邸。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呃,臣懂了。”


    _


    在公子嬰和胡亥神神秘秘的時候,出宮的章邯迴頭看到樂府令也走出了大殿,在把樂女們趕往後殿居所後也向宮門走來。好奇於剛才進宮時看到皇帝跟他比比劃劃的,章邯的八卦之火有點熊熊,於是故意放慢腳步等著樂府令,反正樂府令是少府屬官,查問任何事情都沒什麽不正常的。


    待樂府令追上來章邯一問,樂府令就開始向少府閣下大倒苦水了。原來,皇帝覺得現在樂女們的舞蹈太綿軟,太秀氣,太柔…..總之,缺乏力量。樂府令小心翼翼的問皇帝,是不是要排一些劍舞、戈舞就有力量了?敢情他還以為皇帝要看雄壯的兵舞,結果自然換來皇帝的大搖其頭。


    好在昨天從甘泉宮迴來的這位皇帝似乎換成了好脾氣,不像以前滿足不了他的意思就會暴跳,“努嘴發配瞪眼殺頭”的,反而很耐心的當著樂女的麵向他解釋他要看的舞蹈到底是什麽,還做了幾個動作示範。


    樂府令看不出皇帝示範的舞蹈是個啥,但有樂女說,有點兒類似從月氏傳過來的西域舞蹈感覺。這句話一出,大對皇帝的口味,然後樂府令就跑到章台街各個女閭中去找西域風格的樂女。還不錯,找到一家奚館有西域買來的奚娥,談妥請她們幫著訓練自己的樂女後,才放下一副千斤重擔一般的來向皇帝奏報。


    章邯官至少府,也是有家伎的權貴階層了,也很好奇皇帝到底想看什麽樣的舞蹈。樂府令苦著臉說:“少府閣下啊,皇帝說那種舞蹈,樂女們也不用披著輕紗遮遮掩掩的露肉,直接上半身穿肚兜,下半身穿長裙,但肚兜要從胸骨下沿剪平勒緊,把胸骨到肚臍下這一段肚腹直接露著。裙腰上掛金鈴,扭動胯骨,抖動小腹,並用勾引挑逗的眼神來配合舞蹈的姿態。”樂府令見左右無人,寬袍大袖的也扭了兩下,“皇帝還給這種舞起了個名字,叫:肚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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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胡亥以下放權力為由,把過去始皇帝每日批閱的一石奏章很無恥的交給三公九卿去辦,但總還是會有確實需要皇帝處理或需要簽“可”的製詔要他來看,尤其皇帝軍權在握,所以兵事方麵的事情他就完全不能偷懶了。這麽一來,雖然每天沒有一石竹簡,一二十斤還是有的。


    一直到晚食的時刻,胡亥才算寫完了所有的“製曰可”。當然了,對於皇帝要求奏章簡單直接說明主題的那道製令,大臣中一時半會兒還真有適應不了的,因此胡亥也毫不客氣的把將近三分之一報來的奏章丟到一邊,對公子嬰說這部分奏章打迴,理由就是“朕看不懂!”


    公子嬰作為郎中令,在皇帝處理政務的時候一直陪伴在皇帝身邊,坐在下首一個幾案處處理郎中令的公文。時不時的還會被胡亥丟出一份竹簡,賴嘰嘰的說一句“皇兄先看看”給打擾。對這麽個皇帝小堂弟能認真專注政務,公子嬰已經是謝天謝地謝祖宗了,所以胡亥的小手腕他也隻能一笑了之。


    當然胡亥也不白讓他幫忙,晚食時賜同食。和皇帝一起共進晚餐,也是很榮耀的事情。


    晚食端上來公子嬰有點小驚訝。自己這份九種肉、菜、食也就罷了,誰讓自己是臣子。可皇帝案頭也隻有九個肉、菜、食。他以前可是也曾與始皇帝“共進晚餐”過的,始皇帝吃飯時麵前要擺兩個幾案,有十六、七個品種的食物。


    公子嬰有些不解的看了看皇帝,正好皇帝也向他看過來:“皇兄,是不是覺得過於簡樸了?如果皇兄覺得還不如家裏食品多,就讓尚食令(負責皇帝餐飲)給皇兄再加。”


    公子嬰趕緊拱手:“陛下,非是臣覺食品少,而是臣見陛下案頭也隻數食,因而感覺陛下太過儉省。雖說陛下要減少內府開支,但這飯食上又能儉省多少?還望陛下以身體為重。”


    “嗬嗬,這非是我儉省,而是弄出十幾個品類,慢慢不就吃厭了?我讓尚食令他們按原來先皇帝的食品列單,然後順序著每天給我做九個。我吃著好的第二天繼續做,我吃著感覺一般的,就換一道新的。這樣每日常換常新,也是蠻有味道的。”胡亥得意洋洋的喝了一口溫過的酒,然後夾了塊羊肉在嘴裏“吧唧吧唧”的吃。


    吃了兩口突然想起什麽,四下一望:“呃,食不言寢不語,朕不說啥了。”


    “不過,”他惡狠狠地看了看周圍的內侍和宮人,“朕進食的時候有不合乎禮儀之處,你們統統的都要當作沒看見、沒聽見。如果宮外敢傳朕進食不雅,我就把你們一個一個的……嗯……”想說砍頭覺得不至於,又一時想不起怎麽懲罰,自己搖搖頭,又夾起一筷子苦菜“咯吱”上了。


    看著周圍的宮人和內侍毫不忍耐的直接就抿著嘴樂,尤其胡亥身邊的芙蕖都要笑出聲音了,公子嬰就知道,僅僅兩天的功夫,這位小堂弟已經在宮內由人見人懼的冷酷小霸王(當然這是那個傀儡的功勞,隻是東巡前的胡亥也不像現在這麽不拘小節),變成了大家敬而不畏的頑皮小霸王了。不由得心中暗自讚歎胡亥的變化:“大事有度,小事無節。贏姓有主如此,當是大幸了。”


    飯畢,胡亥悠哉悠哉的拿著一碗酒,對公子嬰說:“皇兄啊,我這兒還有幾件事情,你記一下。”


    公子嬰連忙鋪開竹簡拿起筆:“陛下請講。”


    “嗯,我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啊。第一件,讓少府派遣熟悉火燭火油之類的工匠,去高奴縣(今延長縣附近),有條什麽水….反正就是在高奴縣,問問當地人,有條水上有黑色漂浮如脂的東西,一方麵叫縣府找人撈,另一方麵溯其來源,把出這種黑脂的地方找出來。”


    “臣已記下。”


    “第二件,讓丞相府加急派出人員,征召幾個人。泗水郡沛縣的曹參,嗯……還有個叫蕭何的。曹參必須征來,綁也給我綁來。呃,當然不是真綁,強力延請。蕭何呢,隨他,願意來就來,不願來就算了。陽武縣有個叫陳平的,必須征來。還有就是故楚之地有個陸賈,不過這位是個士子,估計到處遊曆,找找看吧。”


    “臣記下了。”


    “第三件,呃,也是找人,也可以算在第二件裏麵,隨你吧。東陵侯召平,看看幹啥呢。當初修靈渠的監禦史祿,看看幹啥呢。原大將軍信(李信)好像有個兒子叫超,看看幹啥呢。讓丞相府給個奏報。”


    “最後一件,啊呀,這一件最重要。”胡亥放下酒碗站了起來,“傳詔司馬欣,明日朕去藍田大營觀看中尉軍操演,命董翳帶一萬衛尉隨扈。”


    “這……陛下,這是不是太倉促了?”


    “是啊是啊,是很倉促,所以大兄現在快快去辦!告訴司馬欣,朕要看實兵攻擊和防守的陣法演練,不用做兩軍對陣的實兵陣戰,單看秦軍陣即可,也就是給我一個大致的印象。如果山東真亂起來,朕還要親臨戰陣……呃,後方觀戰,到時候和明天演練的不一樣,我要他司馬欣的好看。”


    “那臣馬上去傳詔。”公子嬰也趕緊站起來施禮,抬腿就往外走。


    “等等等等,你讓人給我弄匹馬來,我看看能不能騎馬去藍田。”胡亥又叫住公子嬰。


    “臣可以去叫人把陛下的馬準備出來,不過騎馬去藍田……”


    “好了好了,你先讓人準備馬,我就在宮裏騎騎看。趕緊去傳詔。韓談,把衛尉調兵虎符給郎中令。芙蕖芙蕖,給我更衣。”


    公子嬰出去不一會兒,一名騎郎進來向胡亥行了個軍禮:“陛下的馬已經在殿門外。”此時胡亥已經更換了一套便於騎馬的胡服窄衣,興致勃勃的走出主殿,然後就看到一匹通體黑亮的馬站在階下。


    馬不是很高大,應該是為了適應胡亥十二三歲的身高挑選的,雖然不高大看著卻很漂亮,顯得也很溫順,應該是一匹小母馬。馬背上搭著鋪有黑色繡金軟墊的馬鞍,通過幾條腹帶勒住。轡頭等物都是鍍金鑲寶石的,顯得華貴無比。韓談走到馬前跪下,雙手著地,意思是讓皇帝踩著他的後背上馬。胡亥也知道就算自己不想踩,可這個時代以及自己現在這個身份,必須踩。所以也就老實不客氣的踏著韓談的後背坐到了馬上。


    左腳一伸,踩進了一個類似馬鐙的東西裏麵,右腳一伸卻踩了個空。拿右腳劃拉了幾下,還是沒有踩到馬鐙。低頭一看,就沒有馬鐙。一下想起來,馬鐙這玩意兒,好像直到魏晉南北朝的時候才出現。


    胡亥坐在馬上,指了指那個騎郎:“你,叫什麽名字?”


    騎郎“哢”的一個軍禮:“臣郎中軍騎郎呂馬童。”


    “你們騎馬的時候,也有這個馬踏嗎?”胡亥左腳蹬著馬鐙抬起來晃了晃。


    呂馬童迴答道:“這是為了陛下上馬下馬時方便而裝設的,臣等常年騎馬,並未裝此物。”


    胡亥似乎想起了什麽,露出詭秘的笑容:“這個東西,現在能找到幾個?”


    “稟陛下,應該還有三四個備用的,怕陛下所用有損壞時替換。”


    “都拿來,都拿來。”


    “遵命。”呂馬童迴身跑開了。


    韓談牽著胡亥的馬韁,“陛下可要試試馬?”


    胡亥兩腳在馬上來迴晃悠著:“不急不急,等呂馬童迴來再說。”


    又晃悠了兩下,忽然想起什麽來,“韓談,你也會騎馬,不覺得這馬鞍前後的擋板不高?如果馬突然跑起來,你會不會從馬後麵掉下去?如果馬跑著突然站住,你會不會從馬前麵栽下去?”


    “這個……陛下,臣和騎郎們騎馬時,兩腿都是緊緊夾住馬腹的,全神貫注,所以陛下剛才所說的兩種情況,一般不會出現。聽騎郎們說,如果在作戰時,他們還會把腿綁在馬上,那樣就更安穩一些。”


    “好吧好吧,看來這馬我是騎不得了。”胡亥歎了口氣,左腳踩住馬鐙,右腳向後一翻準備下馬。


    動作太突然,韓談趴下是來不及了,趕緊半跪,讓胡亥踩著它屈起來腿下來。嘴裏還疑惑的問:“陛下,為啥騎不得?”


    胡亥兩腳落地跺了跺,然後說:“我這兩腿夾不住馬腹,這馬騎著就隻能慢慢踱步了,豈不是跑不起來?如果跑不起來,那我還不如乘安車更快。”


    說話間,呂馬童拿著四個紮著皮帶的馬鐙迴來了。“陛下,所有的馬踏都拿來了。”


    “好好好,呂馬童,你現在在我那匹馬的右邊,也綁上一個馬踏。”呂馬童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照做了。


    “你現在騎上去。”


    “臣不敢,這是專門為陛下準備的馬。”


    “什麽敢不敢的,廢話那麽多,我讓你騎,你就騎。不騎就是違詔,違詔就找人把你的腦袋剁剁剁。”


    呂馬童嚇得一機靈。他可不是這兩天一直待在胡亥身邊的宮人和內侍,已經習慣了胡亥明顯戲謔的話語。戰戰兢兢的看了一眼韓談,韓談衝他微微點了點頭,呂馬童一咬牙,翻身跨上了胡亥的馬。


    “現在,你把兩隻腳都放到馬踏裏麵,踩住了。長短不合適?下來調好了再上去。”呂馬童隻好又下馬調整兩邊的馬鐙皮帶長短,然後又跨上馬。


    “現在兩腳踩住馬鐙,跑一圈。”


    呂馬童開始還有點兒緊張,跑了半圈突然覺得兩腳不用像原來那樣費力去夾馬腹,也能很自如的控馬,不但很省力,似乎也很省心了,不免心中一動。


    一圈跑到胡亥麵前剛要下馬,胡亥卻製止了他。迴身讓韓談從站殿戶郎手中要了一柄長戟,遞給呂馬童:“現在你跑到空曠的地方,舞兵,演練一下戰鬥的狀況。”


    呂馬童二話不說,持戟衝到殿前空場中央,舞動長戟左劈右砍。少頃跨馬而迴,翻身下馬,拜倒在地:“陛下,我……臣……陛下真天子也。”


    “起來起來,”胡亥得意洋洋的說,“這還沒完呢。韓談,去拿兩個布坐墊來。呂馬童,你能不能把這匹馬的馬蹄翻過來給我看看啊。”


    呂馬童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馬前托起一條馬腿,同時嘴裏低聲唿喝了兩句什麽,那馬就乖乖的讓他把馬蹄翻過來。


    胡亥看了看,“嗯,你知道不知道作戰或者長途奔馳後,馬蹄會不會有傷損?”


    “陛下,確有這樣的事情。為了不過度傷損馬蹄,長途馳走時常會適當降低速度,這也限製了騎軍的行程。”呂馬童答道。


    這時韓談已經拿了兩個軟布墊出來交給胡亥,胡亥一邊接過布墊一邊說:“韓談,你派個人去找少府或者郎中令,看他們誰有空閑就過來。你去找宮裏管織補的人,是禦府令吧,還是其他什麽人,給叫幾個快手織補匠。”


    一邊說著,一邊把軟布墊卷成了一個卷,然後在馬背上比劃了一下。


    “呂馬童,郎中軍有多少騎軍?”


    “稟陛下,專屬騎郎二百人,左右中郎所領估計各還有一百騎郎。”


    “那就是有四百匹騎乘之馬。你們平時用什麽兵器?”胡亥沉思著。


    “郎中軍有拱衛和禮儀雙重作用,左右中郎的騎郎執旗,騎中郎麾下的我等執戈或執鉞。隻不過若真遇戰鬥,或者下馬格殺,馬上遠用戈,近則以劍為主。”


    “弓箭的使用呢?”


    “陛下,馬上不穩,需一手執韁,所以騎軍通常配弩,隻有匈奴胡騎那些常年在馬背上的人才慣於使弓。弩與弓的不同在於隻可發一次,馬上再裝弩甚難,而若能馬上開弓,則可多發。臣適才大喜失態,皆因陛下想到馬配雙踏,臣試騎後覺得,以後馬上舞戈和開弓均可實現了。”呂馬童又有點兒小激動。


    “嘿嘿嘿嘿,謔哈哈哈。”胡亥笑了起來。


    呂馬童突然覺得,皇帝笑得好陰險,身上激靈一下起了一層冷痱子。


    “你把騎郎將和左右中郎都給我找來。對了,你先把馬鞍給我解下來。”


    呂馬童解下馬鞍交給胡亥身邊的內侍,行禮後去找人了。


    胡亥示意一個內侍牽著馬等在殿外,自己慢慢悠悠的走迴大殿,這時韓談也找來了兩個負責織補老宮人。於是胡亥把馬鞍鋪平,然後拿兩個軟布墊各卷成一個卷,讓老宮人結結實實的縫在馬鞍前後兩端。然後走迴殿外,把馬鞍搭好,讓內侍扣緊腹帶。就加高了馬鞍的前後遮擋。


    讓韓談重新調整了一下馬鐙皮帶的長度,踩著韓談的後背再次坐到馬上,兩腳踏住馬鐙,屁股在坐墊上使勁前後蹭了蹭,布捆的阻擋效果還不錯。踢了踢馬肚子,那馬就開始小跑起來,韓談扯著馬轡頭也小跑的跟著。轉了一圈,這個現代腦筋的胡亥有點不忍心韓談跟著跑的辛苦,停下不跑了。


    此時,騎郎將王翳、左中郎楊喜、右中郎楊武也都來到大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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