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下了馬,讓三個中郎將各騎上去試跑了幾圈。中郎將們來之前就已聽呂馬童說過馬鐙的效果,來了以後又感受了一下“高馬鞍”的效果,均大喜過望。說要是如此裝備騎軍,恐怕馬戰就要開啟一個新的時代了。


    從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以來,車戰慢慢地退出了戰爭。原因在於車戰隻適合在開闊平原兩軍對決,而在崎嶇地帶則完全失去了效用,此時馬戰的快速機動靈活就顯現了優勢。但由於沒有高橋馬鞍和馬鐙,中原人騎馬仍然無法與長在馬背上的北夷匈奴相比。


    匈奴人可以在馬背上開弓射箭,中原騎兵大多做不到精準的騎射,所以隻好采用弩來應對,在箭矢的持續打擊能力上很吃虧。如果持矛衝擊戰陣,矛的反衝力量能把騎兵從馬背上掀下去,這是由於沒有馬鐙高鞍所以不能穩坐馬背。把腿綁在馬身上多少有點兒效果,可又限製了騎兵腰胯力量的使用。


    現在,雙馬鐙加上前後加高的馬鞍,這些問題一下都解決了。


    胡亥聽著幾個郎將激動不已的讚頌不絕,也有點不太好意思了,這玩意兒還真不是爺發明的啊,爺不過就是拿來顯擺了一下……


    等這幾位誇皇帝的也誇累了,胡亥才說:“你們把這玩意兒說得這麽好,那麽我讓少府那邊這幾日給你們製備出四百套,先裝備你們。你們呢,也別閑著。馬踏,以後叫馬鐙吧,馬鐙沒做出來之前,你們可以找點結實的木頭、竹片什麽的,打兩個眼穿上繩子,先做一些替代,馬鞍也一樣,可以按現在這個布卷先弄出來一些湊合著。先弄出來的目的不是別的,是你們馬上給我想出並練出按照如此裝備的騎戰之法。”


    “嗨!”三個中郎將和呂馬童一起“哢”的一個軍禮。


    “過幾日,將軍王離迴來參加大將軍恬的祭奠,他一定會帶著親兵騎軍。到時候我安排你們郎中軍和他的百戰邊軍演練一場。你們給我好好表現一下,不要丟了朕的臉,讓人說朕的郎中軍就是擺設。”


    “嗨!定不負陛下厚望。”這聲音比剛才又大了一倍。


    _


    去找少府和郎中令的內侍不負君望,一下把兩人都找來了。


    胡亥先讓章邯去殿外試騎了雙馬鐙高馬鞍的馬,結果不出所料,章邯也大為讚賞。引得公子嬰起了好奇之心,請示胡亥後也跑出去騎了一圈。


    接著,胡亥的小黑板又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胡亥在黑板上畫了現代高橋馬鞍的形狀和馬蹄鐵的形狀,讓章邯連同馬鐙盡快趕製出一千套。


    “馬蹄鐵,也可以叫馬掌,要用鐵製,為了耐磨。”胡亥對章邯囑咐道:“馬鐙則要考慮大力踩踏下軍卒不會蹬斷,用鐵還是銅均可。高橋馬鞍要用皮製,那個形狀估計要用一些木頭。”


    章邯在一幅帛絹上把胡亥的草圖大致勾勒了一下,告辭離開。胡亥讓章邯明日隨自己去藍田,然後把公子嬰留了下來。


    胡亥示意韓談把其他人趕走,然後對公子嬰說:“六國宮的安排你有思路了嗎?”


    “陛下,安武侯要了楚宮。”


    “這不奇怪,太師本是楚人嘛。”胡亥輕鬆地說。


    “陛下明鑒。臣考慮陛下所說賜臣宮室的意圖,想要最邊緣的燕宮,因為陛下說要在臣的府邸到鹹陽宮之間……而燕宮距離鹹陽宮最近。燕宮和楚宮在一側,兩宮中間為齊宮,臣請賜予公子高,這樣另一側的三晉宮室,趙、魏、韓宮,正好賜予將閭昆弟。”


    “這樣安排也好,也不好。”胡亥思索著說,“好,是三兄弟一母同胞,住在一起挺合適。不好,是如果三兄弟有什麽其他心思的話……..”


    “啊,臣魯鈍,未曾想到如此細節。”公子嬰拍了一下腦袋。


    “算了,就依皇兄的思路進行分派。我準備擇機與三公九卿做一下試探,給你等封王。占了宮室不封王似乎也說不過去,太師還好說,你們幾位賜宮總要有個說法。”


    “臣惶恐。”公子嬰還真有點惶恐,“先皇帝罷分封,行郡縣。陛下現在私下裏與臣談及分封還沒什麽關係,如果在朝堂上談及,怕會引起大臣們的抵觸,尤其太師當初是堅決反對分封而行郡縣事的。”


    “要不我怎麽要把他從丞相位上請下來呢。”胡亥冰冷的說了一句。


    停了停他接著說:“分封,就要劃地封國,我想一步一步來。給你等封王,但封號中不涉封地。比如皇兄吧,我也不封你為楚王荊王,我封你為輔王,封將閭為忠王、節為嘉王、驂為英王、高為順王。至於日後,到必要的時候改個王號又有多難?”


    “先複王爵?”公子嬰明白了。


    “對。大秦二十等爵,軍民均可得爵。我先複王爵並隻限近支宗室,溫水煮青蛙…..煮蝦蟆。”


    “溫水煮蝦蟆?”


    “皇兄不明白?如果你把一隻蝦蟆丟到一鑊沸湯裏,它一觸覺燙,會立即跳開。但你若把蝦蟆丟在冷水中,然後慢慢加溫,等到它想要跑的時候,水已經熱到它跳不動了。先封近支,實際上非先皇帝子嗣唯皇兄一人,皇兄是先皇父的弟之子,也是贏姓嫡支。封王不涉地,僅一名號,封邑皆不變,這樣大臣們也就無從反對了。”


    “陛下高明。”公子嬰對皇帝已經崇拜到了頂點。


    過去始皇帝把宗室當作庶民一般看待,體現律法平等當然不能說錯,但確實對宗室的利益沒有給予特別照顧。現在胡亥對宗室的傾向讓公子嬰變得更加忠心耿耿,順帶還成了比自己小二十多歲小堂弟的粉絲。


    “嘿嘿嘿嘿,”胡亥看到利益紐帶已經先在嫡支宗室中發揮作用,再次發出陰險而得意的笑聲,這迴輪到公子嬰起冷痱子了。


    “明日辰初出發去藍田,你和章邯、馮劫隨行,告知他二人。司馬欣想必已經連夜趕往藍田大營了吧。”


    “陛下,藍田大營距鹹陽百多裏,雖有馳道夜行亦不易。中尉欣應在明日卯時先陛下而行,輕車快馬可在午時抵達。陛下輿車前往,隨扈衛尉大半步卒,辰初起行,戌時可達已算快捷,陛下還會很勞累,如果先到蘭池宮宿夜,走兩日則比較穩妥。”公子嬰委婉的勸諫著。


    古時兵卒行軍,通常以三十裏為一程(按今天應為12公裏多一點)。戰時由於不僅兵卒行軍,各項輜重也需隨軍,所以一日一程是常態。


    各位看客是不是覺得12公裏多一點就要走一天很慢?在現今的城市裏,一般人很悠閑地走三到四個小時就差不多到了,不過你去那些古道上試試?


    另外還別忘了,兵卒就算不披甲,也要握著沉重的兵刃、帶著大盾或背著弓弩箭矢行軍,還需要考慮到糧食、軍帳、備用兵械箭矢等輜重大車隊的行進。秦始皇全國大修馳道,馳道所達之處,一日兩程六十裏可以加快一倍速度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但要一日三程,則是強行軍的速度了,需要拋卻一些不必要的輜重,比如減少軍帳、軍糧和備用兵械,是奔襲突擊的作戰方式。


    鹹陽到藍田大營有五程距離。公子嬰說辰初起行、戌時到達,大約就是十四個小時走63公裏,已經是步卒行軍的極限,因為皇帝車隊短程出行不需要帶大批輜重才可能達到這個速度。


    “啊,要走一天,還未必能趕到?”胡亥記得後世看地圖,藍田離現在的鹹陽似乎也就60公裏左右,而秦鹹陽宮比現今的鹹陽還要偏東許多。


    “確實如此,陛下,先皇帝所建馳道已經大大增加了行軍的速度,不然必定要中途歇息一晚的。”


    “呃……那驪山陵是不是也有這麽遠?”胡亥想起現代地圖上驪山和藍田不是一個方向,但距離相差似乎不多。


    “先皇帝陵大約四程路途,騎馬需兩個多時辰。如果雙馬換乘,兩個時辰勉強可到。”


    “看來昨晚到今天,算是把章邯累著了,我還說給他一上午往返差不多了,結果章邯說要連夜趕去,原來如此。沒想到古時的交通這麽慢啊。”胡亥心裏嘀咕著,沒想到這個路程與古代道路質量的差別問題,現在算是搞明白了。


    隻是此時已到戌初時刻(晚7點),想想再去命令董翳隻調衛尉的馬隊隨行也有點兒晚了。昨天就折騰大臣們沒睡好,今天又給大臣們布置了很多作業,宮內的宮人和內侍也跟著忙碌了兩天,明天還要去藍田……算了,不折騰了,就由公子嬰去安排吧。


    前麵胡亥和公子嬰計議明天去藍田大營的事情,後麵芙蕖正在陪著燕媼說話。


    燕媼是菡萏和芙蕖的母親,也是胡亥的乳母。她原是燕國貴族的側室小夫人,王賁滅燕時被帶迴鹹陽本是要送去王翦府侍候自己的母親,沒料想當時她已經懷了菡萏兩個多月,隻好先留自己府裏為奴。胡亥出生後皇室尋奶媽哺育,王賁就把剛生了菡萏兩個月的燕媼獻了出來,給胡亥做乳母,同時把兩歲的芙蕖和剛出生的菡萏一並獻入宮中做了胡亥的小宮人。


    一說“媼”,就好像這是個老大嬸了。其實由於古人結婚早,燕媼至今也不過三十歲左右。當今時代裏,三十歲的女人那正是風姿綽約的少婦年紀。而由於十幾年都在侍奉胡亥,燕媼並不算很勞累,加上僅生育兩女(古代女人往往生五六個、七八個都不少見),又是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生的,宮中膳食和保養也得體,使得燕媼比同齡的百姓家女人要顯得年輕許多。


    燕媼蒙胡亥恩詔,已在宮中任尚席丞,即負責皇帝寢具的女官。


    母女倆正在聊皇帝。皇帝東巡沒有帶她們,一迴來又把她們貶去洗衣服掃地,弄得她們一頭霧水。皇帝想做什麽輪不到宮人評判,隻能自己認倒黴。可這轉眼又發生了巨變,母女三人重迴皇帝身旁不說,燕媼還被提升。


    韓談悄悄地告訴了她們原因,她們這才知道裏麵竟然藏著一場謀逆的大案。


    “說起來,其實還應該感謝郎中令高呢,”芙蕖靠在燕媼懷裏說,“他要將吾母女殺人滅口,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嘿,芙蕖啊,你也太高看我們母女了,不過就是一些宮人,而且我們還是宮隸。韓談要不說,咱們也不知道這個調包之事。趙高把咱們從皇帝身邊趕開,免得識破那個假皇帝也就夠了,殺了咱們又有什麽意思?如果被外臣得知,反而增加對了趙高的疑心。”燕媼撫慰著芙蕖。


    “嗯,阿母,韓常侍不也說了,這件事隻有當初公子時就跟隨皇帝的人知道,甘泉宮有很多人都給皇帝殺了,那個假的,也給沉水了。而且,皇帝迴來後,芙蕖看著也不太一樣了,有點像東巡之前那樣關心政事,又有點像沒登基之前那樣喜好嘻樂,對宮人也變得不那麽嚴苛,雖說東巡之前的陛下對芙蕖、菡萏、海紅、娥荑還有韓談、姚展我們幾個在陛下做公子時就跟著的人,一直都還寬和,可現在的陛下,對我等更加優容了。”


    “阿母這兩天聽說,皇帝迴到鹹陽宮就連續不停的召見大臣,先是丞相和郎中令,然後就是三公九卿,接著就說裁減宮室。”燕媼捏了捏芙蕖的臉蛋,沉思了一下,“皇帝昨天召見郎中令,今天郎中令就辭官了。然後公子嬰任郎中令,丞相尊太師、趙高任郡守,這裏麵……”燕媼的心思不由得飛迴當年在燕國做小夫人時聽到見到的政爭權謀。


    “國家大事,芙蕖不懂。”芙蕖自己坐了起來,把自己的臉貼在燕媼的臉上。“隻是陛下這兩天變得……變得……變得好和善,嗯……還變得很有趣。不過也變得很神秘……”


    “嗬嗬,阿母知道和善是什麽意思,原來皇帝對你們姊弟也算和善了。”


    “不是不是啦,以前和善隻是和對其他宮人相比,對我和菡萏不苛刻。這兩天是真的和善,而且對所有宮人和內侍都和善了。”


    “那有趣又怎麽說?”燕媼的興趣更濃了。


    “今天朝會完了後,陛下就叫樂女做樂舞,說上朝真無聊還累人。”


    “這點倒還是原來公子的風格。”燕媼知道這個自己奶大的小胡亥其實很懶惰。


    “可是樂女舞了幾曲之後,陛下就問她們會不會西域舞,聽她們說不會就把樂府令叫來,然後陛下自己親自扭腰晃肚子的做了幾個動作,就讓樂府令去宮外找看看什麽人會這類舞蹈。陛下親自示範啊,扭的太有趣了。樂府令說沒見過這種舞的時候,要是過去陛下一怒也許樂府令就倒些小黴,這迴陛下沒怒,隻是顯得很失落,然後就讓樂府令出去找。還說找不到會西域舞的人就把樂府令剁碎了喂鷹。過去陛下要是這麽說樂府令很可能真的會給處死,可今天陛下這麽說的時候,我們所有的人都覺得陛下就是在耍威風呢,連樂府令都不是很害怕。”


    芙蕖忽然從燕媼的肩上把頭抬起來,看了燕媼一眼又垂下眼睛:“陛下做示範的時候,還拋媚眼呢,大概那種舞就是要扭著拋媚眼吧。可是,可是,陛下拋媚眼的時候是看著芙蕖的,芙蕖總覺得怪怪的。”說著,臉竟然紅起來了。


    “呀,阿母的小芙蕖,長大了啊,想要男人了吧。”燕媼打趣的拍了拍芙蕖的臉,芙蕖的臉更紅了。


    “芙蕖啊,你確實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五了。阿母在你這個年齡都把你生下來了。”燕媼很慈愛的看著芙蕖:“皇帝還是小公子的時候就一直對咱們母女三個很好,現在芙蕖既然說皇帝更和善了,那對我們隻會更好。要不阿母舍了這個老臉,去求皇帝放芙蕖除籍出宮,給芙蕖選一個殷實人家嫁了。”


    “不要不要。”芙蕖一迭連聲的說,“我要是出宮,陛下跟前就剩菡萏一人,一定伺候不好。陛下一直都是我和女弟(女弟即妹妹)輪值侍候的。”


    燕媼很認真的仔細打量著芙蕖,“你這是喜歡上陛下了吧,你跟阿母老實說,是不是?”


    芙蕖羞得一頭鑽進燕媼的懷裏,用比蚊子聲兒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阿母,陛下原來的時候讓芙蕖敬畏,這幾天的陛下越來越讓人感到親近了,芙蕖真的喜歡現在的陛下。”


    “你剛不是還說,陛下變得神秘了?”


    “陛下神秘的地方都是軍政事上的。”芙蕖把胡亥幾次隻留韓談而讓其他人迴避的情況說了說,“以前陛下做什麽說什麽都沒有過這種情況,這兩天這種事情還特別多。”


    燕媼沉吟著說:“看來皇帝這是有心機了,有些事情開始秘密著手了。這也說明,皇帝真的長大了。”


    她看著芙蕖的眼睛很嚴肅的說:“芙蕖真的要喜歡皇帝,就要用點心思了。皇帝能看到的女人很多。現在皇帝才總角,到皇帝束發、弱冠、選宮,那時候會有大量的女人在皇帝身邊轉悠了。就現在不也有哪些妖媚的樂女在皇帝麵前扭來扭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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