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垂落地平線的黃日染紅大半邊天空。


    沈山駕著車緩緩進村,路過孫家門口正好聽見女兒的聲音,他停下車,衝著屋內喊道:“清歡,你在裏麵嗎?”


    沈清歡監督孫老頭一下午,一老一少在庭院中說笑。


    驀然聽見沈山的聲音,她嚇得一個激靈。


    “孫爺爺,我爹迴來了,我該走了。”她忙起身,叮囑孫老頭:“晚上不能幹活,記得嗎?”


    “記得,記得,你快些跟你爹迴去。”


    孫老頭嘴上說記得,卻不敢和沈清歡對視。


    沈清歡笑笑不說話,轉而看向在一旁劈竹子的胡子陽,“子陽叔,盯著胡爺爺,明天天亮之前都不許他碰竹子。”


    “放心,我會幫你看著。”


    沈清歡這才滿意出了胡家院子,她跳上馬車,坐在沈山身邊,父女二人駕著車去往河邊。


    小半個時辰後,父女二人才帶著洗幹淨的酒壇子迴到家。


    院子裏幹完活的繅絲娘正要出門,手裏捧著剛結算的工錢,她們一個個高興得嘴都合不攏。


    “一天三十文,就算手酸一點也值得了。”


    “是啊,工錢可比何員外家給的還多五文錢,就是不知道能幹多長時間。”


    “幹多長時間不打緊,主要是咱們把活幹好,日後有活了,沈家老太太也會想著咱們。”


    提起何家,有些婦人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了。


    “就算沈家給的工錢比何家少,我也不去何家了。”


    “我也不去,那何管家眼睛整天就盯著咱們幾個看,瞧著就不是什麽好人。先前聽說有個小姑娘去何家繅絲沒幾天,人就沒了。據何家繅絲娘都說是被何管家看上給那個,不堪受辱才跳河自盡的。”


    眾人一片唏噓。


    一轉頭,幾人看見站在門口的沈清歡父女,忽然停下腳步,幾個人仿佛被定住一般,麵麵相覷。


    說前東家壞話被抓包,不會丟了這麽好的差事吧?


    怎麽辦?


    眾人都將目光落在姓錢的婦人臉上。


    錢氏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沈姑娘,你們迴來了。方才我們跟老太太說了,明日還來繅絲。”


    在沈家繅絲一整天,她算是看出來了。


    家裏大小事雖然都是老太太說了算,可老太太還是會先過問沈姑娘的意思。


    方才她們姊妹的話,想來沈姑娘也是聽見了。


    若心裏介懷,必然不會同意她們明日還來。


    沈清歡笑笑,恬靜的臉讓人看不出情緒,“明日早上家裏要做點心,你們可早點來嚐嚐味提點意見。”


    錢氏聞聲,頓時鬆了口氣。


    其他氣人懸著的心也落迴了遠處,一個個笑著點頭。


    “姑娘放心,我們明天一定很早就來。”


    說完幾人趕緊腳底抹油溜了,生怕沈清歡突然改變主意。


    然而,沈清歡卻不在意她們說什麽,就是有些惋惜她們口中的姑娘,年紀輕輕就沒了。


    幫著把酒壇卸下來,沈清歡累的已經不願動彈了。


    剛坐下,柳青青就抱著快半歲的沈恆坐過來。


    四個月大的孩子,已經沒那麽愛睡覺,被柳青青抱在懷裏一雙似黑葡萄般的眼睛正在到處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瞧見沈清歡,他咧嘴笑得更歡樂。


    “大嫂,給我抱抱。”沈清歡伸手抱過沈恆,望著懷裏奶唿唿,粉雕玉琢的奶娃,她就忍不住想要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一口。


    沈恆被逗得咯咯笑,胖乎乎的小手拽著她的碎發把玩。


    “也不怪恆哥兒喜歡你。”柳青青垂著手臂坐在沈清歡旁邊,瞅著院子裏沒有其他人,她才壓低聲音道:“下午汪家老太太來了。”


    “她來作甚,我記得兩家並無往來。”


    沈清歡逗著懷裏的沈恆,奶娃笑得眉眼彎彎,十分討人喜歡。


    提起下午的事,柳青青忍不住冷哼一聲,麵帶怒意說道:“那個老婆子分明就是沒事找事,居然說你攛掇她兒媳婦跟兒子和離。


    咱奶說了,你整日忙得腳不沾地,自家事情都忙不完,根本沒心思管他們家的閑事,更莫要說勸人和離了。”


    反正柳青青是不相信汪老婆子的話。


    沈清歡歎了口氣,就知道這事沒那麽容易。


    “大嫂,有沒有可能我真的勸她兒媳婦和離呢?”她看著柳青青,尷尬的笑了笑。


    柳青青一驚,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


    “清歡,你、你可不要胡說,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好端端攛掇人家事作甚?”


    “奶要知道,非氣暈不可。”


    打她,奶可是舍不得。


    “況且,汪家那兩個兒子也都是沒什麽主見的盲從之人,萬一聽了他們娘的挑撥,找你麻煩就不好了。”


    田氏和汪老婆子素來不對付,沈家請人幹活的事,汪老婆子從來都不允許兩個兒子給沈家做工。


    清明前夕,汪家媳婦拔了些筍,也隻敢托桂花嬸賣。


    汪老婆子知道這事後,在家裏大發雷霆,罰自家媳婦兒三天不許吃飯,家裏的活都讓她幹,差點沒把人累死。


    聽說,這兩天家裏又不太安生。


    沈清歡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村裏的情況,要不是汪雪兒今天找上自己,都不知道汪老婆子如此惡劣。


    手裏的沈恆打了個哈欠,看樣子是有些困了。


    沈清歡將孩子遞給柳青青,知道她是好意,於是笑道:“大嫂,這事其實並非汪老婆子說的那樣。


    汪老婆子為了幾兩碎銀,要把雪兒嫁給杏花村單身多年,年紀大到能做她爺的鰥夫。


    咱們家以前日子苦的時候,雪兒沒少偷偷接濟咱們,我既然知道這件事,又怎可袖手旁觀?


    旁人知道,該說咱們沈家不懂知恩圖報。


    所以我才讓雪兒迴去問問她娘,願不願意和雪兒爹和離。


    大抵是母女倆說話,被汪老婆子聽了去,才來咱們家找麻煩。畢竟,她們母女如今是汪老婆子眼中的搖錢樹,哪能輕易放手。”


    不過,即便麻煩來了,她也是不怕的。


    提起汪雪兒,柳青青唏噓不已。


    “這老婆子簡直喪盡天良,怎能將雪兒嫁給那樣的人,難怪汪老婆子今天在咱奶麵前支支吾吾,敢情是不敢把這實情說出來。”


    “那可不!”


    雲溪村村民大多都是良善之人,要知道這事豈不是要戳著汪老婆子的脊梁骨臭罵。


    “大嫂,這事我會跟咱奶說,你趕緊帶著恆哥兒迴房休息,吃完晚飯後,你讓大哥看會兒孩子,你來我這,我教你做絨花。”


    柳青青瞥了眼桌上的絨條,想著定是小姑子研究出來的新玩意,高興得點了點頭。


    “你等著,我把孩子送迴屋就來。”


    小姑對她可真好,賺錢的手藝,說教就教她。


    日後小姑出嫁,定要備上一份厚厚的壓箱。


    入夜,蟬鳴蛙叫,一夜祥和。


    ……


    清晨,一股濃鬱的香味從沈家院子飄出,引得剛剛到沈家院子外頭的繅絲娘們一個個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好香啊。”


    “我以為沈家姑娘不過說說,沒想到早上來還真有早飯吃。”


    “是啊!”有人不好意思摸了摸已經有些鼓囊的肚子,歎了口氣,“早知道是真的,出門時,我便不吃早飯了。”


    “大家別說了,還是進去吧。”錢氏麵上頗為得意,畢竟這可是她給大家找的活。


    東家好,工錢還多。


    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


    “沈老太太,我們幾個今兒個都來了。”錢氏衝著院子裏喊了一聲,然後才推開院門帶著大夥魚貫而入。


    一進去,院子裏的香味更加濃鬱,好幾個沒有吃過早飯的,肚子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田氏聽見聲從屋裏出來,瞧見錢氏幾人,忙笑著迎了過去。


    “讓大夥這麽早過來,真不好意思,剛做的點心,大家隨便吃。好不好吃的,都給我家閨女說說。”


    錢氏瞥了眼在廚房忙著的沈玥和何大慶。


    昨日,她們可是在沈家吃過午飯,沈家大姑娘的手藝如何,她們幾個心裏一清二楚,好聽的話跟不要錢一樣從她嘴裏衝出來。


    “沈大姑娘的手藝那沒得話說,是我們這些姐妹有口福了。”


    “就連鎮上的酒樓廚子都比不上沈大姑娘的手藝。”


    “昨天中午吃過小龍蝦,晚上我迴去做夢都還在念叨,我家那口子知道我吃過,心裏可羨慕了。”


    田氏樂嗬嗬笑著。


    這些婦人的話,幾分真心,幾分恭維她還是知道。


    “那你們先吃著,還蒸了鮮肉包子,吃飽了在幹活。”


    沈玥已經將各式點心放在瓷盤中,旁邊蒸籠上的肉包子還冒著熱氣,她麵帶笑意看著眾人,道:“各位嚐嚐吧。”


    點心的樣式是何大慶從京城帶來的模子,顏色豔麗之外,形狀也好看。


    一時間錢氏她們也不敢伸手。


    “你們先吃著,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就不招唿各位了。”沈玥見她們不敢動手,便猜到他們許是有些拘謹,放下手裏的水壺,就繼續去忙自己的事。


    錢氏吃著點心,豎著大拇指,“沈大姑娘這手藝果然沒話說。香甜軟糯,也不知中間這暗紅色的是什麽,吃起來還有一絲絲酸甜。”


    桑葚熬得果醬,可不就酸甜。


    沈清歡醒來的時候,家裏的男丁都各自去忙了,院子裏唿啦啦都是繅絲娘們轉動滾軸的聲音。


    繅絲娘們散漫的幹著活,嘴上也沒歇著,說著不知打哪聽來的閑言碎語,倒是錢氏認認真真在繅絲。


    十來個蠶繭泡在熱水中,用稻草心攪合出絲頭穿過線孔繞在滾軸上,不過這樣的絲是生絲。


    生絲質地較硬,適合做鳥獸或者絨球,做絨花要求絲線柔軟則需要熟絲,經過煮沸脫膠,漂洗,上色,晾幹才能用。


    田氏抱著沈恆在涼亭裏逗著他玩,瞧見沈清歡走來,笑著問道:“可睡好了?”


    “睡好了。”沈清歡來到涼亭,朝著沈恆拍了拍手,沈恆立刻咯吱咯吱笑著伸手要抱,“奶,還有多少蠶繭,您估摸著多久能抽完?”


    田氏把孩子遞給沈清歡,瞥了眼剩下的蠶繭,不由得歎了口氣,“昨日也就抽了小半簍子,看這情形,可能還得花幾天時間。”


    沈清歡皺了皺眉,想起來時看見兩個婦人邊說話邊幹活的溫吞樣。


    她們莫不是看給的工錢高,故意拖拉幹活?


    消極怠工,可是不行。


    雖然不趕著要這些絲線,但她們想著工錢多,就故意做慢活,借此多賺幾文錢那可不行。


    院子裏,繅絲娘們也注意著涼亭的祖孫二人。


    許是因為沈清歡在,她們手裏的動作都快了一些,也不像先前那般大聲說笑。


    沈家小姑奶奶看著可是精明的很。


    這麽大的搖錢樹,可不能丟了。


    繅絲娘心裏想什麽沈清歡並不知道,不過她知道這些人得治,不然這些蠶繭不知道還得要多少天才能做完。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大聲跟田氏說道:“奶,明天讓大伯娘再去找一些繅絲娘,繅絲車也讓大伯再買些迴來。”


    “要這些做什麽?”


    “這都是活繭,萬一過幾天破繭,這些蠶繭就浪費了。”沈清歡這話也沒摻假。


    田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便點頭答應,“那等你大伯他們迴來,我跟他們夫婦說一聲。”


    “好!”


    沈清歡點了點頭,把沈恆給了田氏後,才迴竹樓繼續教柳青青她們做絨花。


    院子裏的繅絲娘一聽,一個個都傻眼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愣了好半晌。


    要是都破繭,她們豈不是沒活幹,掙不到錢了?


    正對著錢氏的一個婦人眉頭緊皺,這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賺錢機會,不能就這麽斷了,家裏可指著她這幾日的工錢吃飯。


    繅絲娘們一個個心裏揣著事,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飯,趁著休息的空檔,幾個婦人將錢氏拽到一旁,打起了商量。


    “錢妹子,沈家要請繅絲娘的事你可聽見了?”


    “請就請啊,咱們隻要幹好自己的活就是。”錢氏專心繅思,並沒有認真聽沈家祖孫的話,乍然聽見這事卻不以為然。


    “可幹活的人多了,咱們能幹的日子就少了,幹不了活,哪有工錢?”有人開始抱怨。


    錢氏望著說話的婦人,眼神有些冷。


    “蘇姐,那你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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