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到名的蘇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吞吞吐吐半天才壓著聲音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是想說,你和沈家老大媳婦相熟,能不能請她給老太太說說,不要請別的繅絲娘,就給咱們加點工錢,我們姐妹幾個動作快些,保證兩日內把這些絲都抽完。”


    錢氏淡淡的笑了笑,轉而將目光落在其他幾個婦人臉上。


    “你們幾個都是這個想法?”


    眾人見錢氏麵色和煦,以為她也心動,於是也都把心裏話說出來。


    “錢姐姐,我覺得蘇姐這話在理。”


    “是啊,這麽多蠶繭,咱們就算繞到飛起來也要幹好幾個時辰,加點工錢說的過去。”


    “反正請人也要花銀子,買工具也要銀子,不如將這些銀子給我們,還能給沈家省一筆錢。”


    錢氏淡漠的望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此刻隻覺得萬分陌生。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就算了,現在還消極怠工,想坐地起價。


    簡直不要臉。


    錢氏深吸口氣壓下心裏的怒火,這些人品行不端,不要也罷。


    “那你們說說想漲多少工錢,我也好去跟人家老太太商量。”


    “十文?”


    “十五文?”


    蘇芳最是貪心,獅子大開口說:“我看沈家也不缺這幾個銅板,不如每日工錢七十文大家說怎麽樣?”


    話音一落,眾人紛紛帶著異樣的目光看著她。


    未免太多了。


    家裏的男人在碼頭扛包,一天也不過五十文,真虧她怎麽開得了這個口。


    錢氏覺得這個蘇芳如果不是瘋了,肯定就是腦子進水了。


    否則,怎會提出這麽不合理的工錢。


    蘇芳被大家看得頭皮發麻,嘴硬說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別一副要吃了我的樣子。”


    錢氏淡淡的瞥了眼蘇芳,語氣淡漠:“你們的話我會幫忙帶到,至於老太太答不答應,或者聽完我的話還要不要咱們,那我可保證不了。


    畢竟,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說完,錢氏轉身就走了,留下一個個心都懸在嗓子眼上的婦人。


    亭子裏還有別的婦人在吃飯,瞧著冷著臉走來吃飯的錢氏,大家夥都圍了上去。


    “錢嫂子,坐地起價這種事我們不幹,我們踏踏實實幹活,該是多少工錢,就給多少工錢。”


    其他幾人也點頭附和:“我們都跟鄧家大嫂一個意思。”


    都說沈家的小姑奶奶是散財童女,她們可不想因為眼前些許好處,就斷了日後的生計。


    錢氏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情況我會跟老太太說,但願她不會遷怒你們。”


    ……


    堂屋裏,田氏聽完錢氏的話,氣得猛地拍了下桌子,眼底躥著兩簇怒火。


    李氏坐在旁邊,見婆婆動怒,也是心驚肉跳。


    進門二十年,自家婆婆鮮少生這麽大的氣,可見自己找來的那些人,真真是觸碰到婆婆的底線了。


    “錢妹子,七十文一天的工錢,我家可給不起,你跟外頭那些媳婦們說一聲,明天還是別來了。”


    “對,我們家請不起這些祖宗。”田氏也不想多看這些人一眼。


    這樣的結果,錢氏早已料到,朝著田氏福了福身,想為那些本分的媳婦姑娘說情。


    “老太太,今日之事是她們過分了,不過也有幾個本分、幹活也利索的,您看能不能留下她們?”


    田氏看過她們幹活,知道錢氏說的那幾個。


    可若留下,旁人肯定會說三道四。


    正當她不知該不該留的時候,沈清歡從外麵進來。


    她朝著錢氏笑著頷了頷首,才走到田氏麵前,“奶,讓外頭那些人都留下,現在找人也是耽誤工時。”


    田氏,李氏,錢氏紛紛皺眉。


    外頭那些就跟吸血蒼蠅一樣,一次讓步,往後次次受掣肘。


    “沈姑娘,七十文太多了。”


    錢氏於心不忍,想讓沈清歡改變主意。


    “完成我定下的目標,七十文不多。”沈清歡看向外頭,知道錢氏是一番好意,可想要從她口袋裏掏不該掏的銀子,也要看她願不願意才行。


    “麻煩你把人都召集在涼亭那,我等會過來。”


    見她語氣篤定,錢氏抿了抿唇,也不好多說什麽。


    錢氏走後,田氏卻有些憂慮的看著沈清歡。


    依目前的情況看,外麵的繅絲娘沒幾個是省油的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對付得了。


    “要不就把人都辭了吧?”


    沈清歡莞爾笑道:“奶,這年頭賺錢養家不是個容易的事,隻要拿出真本事來,多出些銀子也不妨事。


    如果沒本事還想抬價,這種人孫女是不會股息。”


    田氏知道自家孫女是個有主意的,也就不再多問。


    不過,沒等到沈清歡去見那些繅絲娘,汪老婆子就帶著她一雙軟弱的兒子和媳婦氣勢洶洶來到沈家門口。


    “姓田的老太婆,趕緊給我滾出來,我和和美美的一個家,就要被你孫女給拆了,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去城裏請縣令老爺做主。”


    汪老婆子嗓門很大,這一嗓子嚎出來,放在平常能引來不少村民。


    可惜,今天村裏人一大早都去後山摘桑果,這也是汪老婆子敢這麽大聲的原因。


    嬰兒的啼哭聲也從房裏傳出來。


    田氏氣得滿臉漲紅,抄起牆角的扁擔就衝了過去。


    “臭不要臉的老東西,居然吵我曾孫午覺,今日我非好好教訓你不可。”


    汪老婆子站在院門口,冰冷的眸光一瞬不瞬盯著從屋子裏衝出來的田氏,看著她高高舉起的扁擔,她轉頭看向旁邊的大兒子。


    “老大,待會田氏那個騷貨要是動手,你就去找你爹和叔伯們都叫來,老三你去找村長和裏正。


    沈清歡那個臭丫頭居然敢攛掇宋氏跟你們兄弟和離,斷咱們家財路,要不爭口氣,往後在村裏咱們別想抬頭見人。”


    汪家兄弟二人對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娘這麽做是為了他們兄弟好,他們應該站在娘這邊。


    汪家兩個媳婦站在汪老婆子後麵,聽見婆婆的話妯娌二人有默契的翻了個白眼。


    自家的財路分明就是婆婆自己斷的。


    拔春筍,摘桑果,幫著沈家建新房,哪一樣沒工錢?


    就為了一口氣,看著銀子從自己麵前過,還好意思賴在人家。


    雖說妯娌二人看不上婆婆,可也隻敢放在心裏不敢表露出來,否則就會落得跟二房一樣的下場。


    汪老婆子說話的功夫,田氏已經衝了出來,不過高高舉起的扁擔讓沈清歡給攔了下來。


    “奶,你就不怕她往地上一趟,嚎這說你打人?”


    田氏:“打就打,我害怕她不成?這種人就算打死也不值得同情。”


    昨天晚上,沈清歡已經將汪雪兒母女的情況告訴田氏,要不是天都黑了,依著田氏的暴脾氣都要罵上門。


    “您不怕,可架不住人家耍賴,萬一咬著您打了她,要咱們賠銀子,舍財不說還稱了人家的意,以為您鬥不過她。”


    田氏聞聲跟打了雞血一樣,她怎麽可能鬥不過那個老太婆。


    “你說得對,不能跟這種人動粗。”


    她丟下扁擔,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已經打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汪老婆子,陰陽怪氣說道:“喲,這不是打算把自家孫女賣給隔壁村鰥夫的黑心老婆子,怎麽著,昨天沒被罵夠,今天有拖家帶口來找罵嗎?


    我可聽說那鰥夫如今都快五十歲了,嘖嘖嘖……年紀都能做雪兒她爺,也不知道雪兒她爹知道這事,九泉之下會不會安心。”


    田氏話一出,院子裏頓時響起一陣抽氣聲。


    還在休息的繅絲娘聽見田氏的話,一個個看向汪老婆子各種不順眼。


    哪有把孫女嫁給鰥夫的,這分明就是賣孫女。


    汪老婆子本來是想找沈清歡算賬,順便討點賠償,沒想到田氏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居然把這事給抖出來。


    這會兒雖然沒本村人,可院子裏那些繅絲娘可都是周邊村子裏的媳婦姑娘。


    這事要是傳出去,她們汪家走出去還不得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家裏還有幾個半大不小的男娃。


    都是那個小騷蹄子的錯,早知道就該把她早早關在家裏。


    汪老婆子心裏又恨透了汪雪兒母女幾分。


    “你不要在這胡說八道。”汪老婆子冷哼一聲,“分明就是你家孫女見不得我家日子過的紅火,想攛掇我家兒子媳婦吵架和離,折損我家的運勢。


    也不知道從哪學來肮髒的手段,專吸別人家的運勢,也就村裏那些無知蠢貨,以為占了你家的光。”


    “娘,不要胡說。”


    汪家老大拽了拽汪老婆子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說這些巫蠱之言。


    沈家二房的下場,還曆曆在目。


    汪老婆子轉身一耳光‘啪’的扇在自家大兒子臉上,怒罵道:“老娘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家裏已經有兩個吃閑飯還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難道你也要有樣學樣?”


    汪家老大被自家娘一巴掌扇蒙了,眼圈都紅了。


    老大媳婦敢怒不敢言,隻能示意他別管。


    這時候,田氏和沈清歡已經搬了兩個小杌子坐在門口,樂不可支吃著汪家人的瓜。


    可惜沒有瓜子,不然一邊嗑瓜子一邊吃瓜,那才叫有滋有味。


    收拾完兒子,汪老婆子才將目光落在沈清歡祖孫倆臉上,見她們那般饒有趣味看著自己,還沒來得及壓下去的怒火,蹭蹭又冒了出來。


    “臭丫頭,是不是你攛掇那小賤蹄子讓她娘跟我兒子和離?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她們生是汪家的人,死是汪家的鬼。”


    沈清歡點頭,卻懶得跟汪老婆子說話。


    “若不同意和離,那就分出來單過。”一個清冷的聲音帶著哭腔汪家人後麵響了起來。


    汪老婆子迴頭,看見汪雪兒和她娘,旁邊還站著裏正和村長,驚得手心都在冒汗。


    這兩賤人怎麽出來了?


    看見汪雪兒母女平安,沈清歡心底也鬆了口氣。


    李家大哥還真是個靠得住的。


    汪雪兒她娘一步步朝著汪老婆子走過去,眼含熱淚:“雪兒是我女兒,我是不會同意你把她嫁給隔壁村的鰥夫,你要是敢,我們母女就吊死在咱家堂屋房梁上,鬼魂日日夜夜都要纏著你,讓汪家不得安寧。”


    汪老婆子被嚇得打了個寒顫,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你、你敢。”


    “雪兒就是我的命,你要她的命就等於要我的命。我們母女連命都沒有了,我還有什麽不敢的?”汪雪兒她娘已經破罐子破摔。


    常年被婆婆磋磨,汪雪兒她娘臉頰消瘦蒼白,一雙眼睛更是空洞無光,直勾勾盯著人看時,竟讓人心生懼意。


    一時間,汪老婆子被嚇得不敢吱聲。


    隻能暗搓搓磋磨著後槽牙,發泄心裏的怒火。


    彼時,被關了一天,打得滿身是傷的汪雪兒忽然朝著村長和裏正跪了下來。


    “求村長和裏正為我們母女做主。”


    “做什麽主。”汪老婆子拿汪雪兒娘沒辦法,就將矛頭對上汪雪兒,“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村長和裏正如何能幹涉嫁娶之事。”


    聽著話,沈清歡嗬嗬笑了出來。


    “好一個父母之命,你不過是雪兒的奶奶,她的婚事何時輪到你做主了?


    再者是媒妁之言,請問幫雪兒說媒的媒人是誰?你讓她出來,不知能否迴答我幾個問題?若無媒人,那這麽婚事算什麽?”


    汪老婆子被沈清歡懟的一言不發。


    她是以五兩銀子將汪雪兒賣給隔壁村的鰥夫,何來媒人。


    但這話不能說,說出來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田氏這時起身說道:“村長,裏正,張媒婆是咱們附近十裏八村出了名的媒婆,誰家要說親都找她,不如請她來問問,說不定這門親就是她說的。”


    話音一落,繅絲娘中有個小姑娘走了出來。


    “我是張媒婆的侄女,我家嬸嬸在鎮上已經住了好些時日,根本沒跟誰家說過親,這門親不是我嬸嬸說的。”


    說來也是巧,這姑娘竟然是張媒婆夫家大哥的女兒。


    這下汪老婆子賣孫女的事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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