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怎麽說?”靳苗拉開凳子坐在靳禾身邊,細細打量著靳禾的神色,道:“還在吸氧,唿吸不上來嗎?”


    “還有點胸悶。”靳禾迴答。


    靳禾的病曆本就放在床頭櫃上,靳苗拿過來翻了翻,上麵有靳禾剛做好的心髒彩超和心電圖,她拿著看了半天,隨後深吸一口氣將病曆本合上。


    “最近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靳苗問她,盡管她已經盡力在克製自己顫抖的聲線了,但是靳禾依舊能夠聽出來。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靳禾問。


    能出什麽事情?


    靳苗的笑都帶著苦澀了,她哥哥這個身體還能出什麽事情,他那個心髒就是一個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出了事情讓她們措手不及。


    “怎麽了?”靳禾把書合上,伸手摸了摸小苗的頭,“沒關係的。”


    安弈此時端著兩杯橙汁進來,給靳苗的那一杯是滿滿的,都快要溢出來了,放在靳禾手邊的那一杯卻隻有兩三口的樣子,也不能多喝,喝多了反酸水呢。


    靳禾端起橙汁來抿了一口:“剛才看你就精神不好,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靳苗原本就沒打算跟靳禾說這件事,畢竟也不是什麽值得讓人開心的東西,讓靳禾知道了還讓他難受,現在看他的病例靳苗更不能說了。


    “沒有,就是實驗遇到了一些困難。”


    “啊,是這樣啊,要是實在太忙了不用天天往這邊跑,我在這裏挺好的。”


    靳苗點點頭。


    “哥……”


    “嗯?”靳禾問道,“怎麽了?”


    “你,你會一直在的對吧。”靳苗說,“你都答應我了,說我以後結婚了還要參加我的婚禮呢,而且還要給我看孩子,教孩子叫你舅舅。”


    “那當然了,你到底怎麽了?有人欺負我了?”


    靳苗搖搖頭,問就說沒有。


    她在這裏待了一陣子,靳禾就攆她迴學校了,說是女孩子太晚迴去不安全,安弈送她出醫院的,靳苗一走出病房門就繃不住了,幾乎是一瞬間就淚如雨下。


    安弈默默地從衣服兜裏掏出來一包紙巾遞給她。


    “我哥他知道這件事嗎?”


    “我告訴他了,但是他好像沒當迴事。”安弈說,“不當迴事也好,要不然的話壓力太大了對心髒也不好。”


    “那是因為他之前就有二尖瓣脫垂的狀況,所以他不當迴事,現在脫垂得這麽嚴重,不做手術是不行了。”靳苗拿出紙巾來擦了擦眼淚,“但是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能進手術室嗎?”


    安弈沉默不語。


    “我不上學了,我迴來照顧他。”


    “你想直接把你哥氣死。”


    “那能怎麽辦?換瓣手術要開胸的,要把骨頭打斷,我哥這種身體上了手術台生還的概率有多大?我自己就是醫學生,我遇到多少換瓣手術失敗的例子,但是這種案例發生在我自己身上我就受不了!”


    “我會給他找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術後修複,你可以每天都來看他,但是不可以辦休學。”安弈拍拍小苗的肩膀,“聽話,別讓你哥哥難過。”


    靳苗擦著眼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站起來說:“我,我導師是業界心外科的大牛,她肯定認識很多國內外的名醫的,我去求求她……”


    靳苗都想到了的事情安弈怎麽可能想不到,他說:“我已經安排好了,等過陣子你哥哥身體好一點了,就會把他們接過來會診。”


    靳苗哭道:“謝謝你啊,安弈哥。”


    兩個人在那裏又說了兩句話。靳苗便要走了,安弈迴到病房見靳禾正踩著拖鞋現在桌子旁倒水,他趕緊過去接住靳禾的水杯:“你怎麽下地了?”


    靳禾抬眼看他,他在病中被養得還不錯,最起碼不會瘦得像個難民,他看著安弈的表情,隨後搖搖頭:“我口渴,剛才的果汁太酸了。”


    安弈扭頭看了一眼,果汁還在那裏放著,隻是下去了差不多一個手指那麽高的高度,他說:“不好喝嗎?”


    靳禾點點頭。


    “那我們明天喝哈密瓜汁,你先迴去躺好,我把水給你端過去。”


    “嗯。”


    安弈倒好水,還試了試水溫,發現正好是可以入口的溫度便放下心來,給靳禾端過去時卻發現靳禾還坐在床上,眼神一直跟著他。


    “你看我幹嘛呀?”


    “剛才你和小苗在外麵的對話我聽到了。”靳禾笑著說,“不敢告訴我呀,怕我受不了?”


    安弈把水杯放在他的手裏,大手包住靳禾微微有些發涼的手,低著頭也不出聲。


    “其實我早就做好準備了,我從三年前就做好了我萬一哪天心髒不好……的準備,你也不用難過。”靳禾的聲音輕聲細語的,但是在安弈耳中竟然是那麽的可怕,“我知道我自己的身體,如果真的要進行換瓣手術的話,很有可能下不來手術台,如果真的能下來,那也可能會死於術後感染。”


    “別,別這麽說……”


    “安弈,我做好準備了的。”


    靳禾把手抽出來,拍了拍安弈的手背,“也請你做好這方麵的準備,可以嗎?”


    安弈覺得這個人有的時候是真的挺心狠的,他寧願一點希望也不留給他,寧願一開始就默認自己已經死了,也不想讓別人得到了希望然後再破滅。


    此話一出,安弈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中,他指尖微動,用力地攥住了靳禾的手:“別……”


    “別丟下我。”


    他說話的聲音都已經沙啞了,靳禾估計他是剛才那一下子又上火了,他這人就是這樣,一上火最先啞的是嗓子,那麽愛護自己嗓子的一個人,之前嗓子啞成這樣早就招唿著要給自己泡胖大海喝了。


    靳禾垂眸摸了摸安弈垂頭喪氣的腦袋:“哎呦,你幹嘛這麽一副被拋棄了的樣子。”


    “不就是你拋棄我的嗎……”


    “我會好好吃藥的。”靳禾說,“我也會盡力多吃點飯,我會治病的,我又不是不治了,你這麽難過做什麽。”


    安弈張開胳膊緊緊地抱著靳禾,也不說話。


    “我會盡力活下去的。”靳禾拍了拍他的後背,“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哦,我對自己可沒什麽信心。”


    安弈把臉埋在靳禾的脖頸裏,甕聲甕氣道:“我對你有信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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