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禾自那以後吃飯就順利多了,安弈終於能少操點心,畢竟他也知道靳禾已經盡力了,再逼也沒用。


    但是肉還是吃不下,愁得安弈嘴都起了好幾個大泡,靳禾的嘴裏好像安了一台動物蛋白檢測儀,哪怕他把肉打成泥藏在湯裏他都吃出來了。


    那天晚上安弈洗完澡從洗手間出來,見靳禾窩在被子裏昏昏欲睡,於是鑽進被窩裏把他抱住,伸手在他的胃部那裏揉了幾下:“今天晚上就吃了一口小排骨,其他的全剩給我了。”


    靳禾也不說話,窩在安弈的懷裏讓他給揉肚子。


    “你這樣不行呀,醫生說你得趕緊把身體養迴來,你一點兒肉也不吃,怎麽養呀。”安弈愁眉苦臉道,“那是不是因為燉湯喝你不喜歡?那明天讓淑姨給你紅燒呢?”


    靳禾搖搖頭:“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那就吃堅果或者是雜糧豆子,你也不喜歡吃。”


    靳禾歎了一口氣,道:“那我明天再努力一下。”


    “小苗說,你小時候還是吃肉的,為什麽現在不吃了啊?”


    安弈沒指望著靳禾給他什麽答案,隻是自顧自地念叨著,沒成想靳禾聽了這話隻是沉默了一陣子,迴答:“可能是我小時候吃肉,吃傷了,就不想吃了。”


    “啊?為什麽吃肉還會吃傷了啊?”安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而且靳禾舅舅舅媽苛待他,還會讓他把肉給吃傷了?


    “嗯。”靳禾翻了個身,直接躺在安弈的懷裏說,“應該是十三四歲的時候,那個時候男孩子長個子,每天飯量都可大了,你應該知道的。”


    “嗯。”


    “每次吃飯舅媽隻給我盛一碗飯,我吃完了之後想要再盛就找不到飯鍋在哪裏,隻能吃一碗,還吃不飽,我就隻能趁著我媽迴家的時候吃飽一點,然後有一次……”


    靳禾想到這裏咽了一下口水,安弈趕緊揉了揉他的胸口,安靜地等靳禾把話說完。


    “有一次,有一次媽媽迴家的時候,和舅媽在廚房裏做飯,我放學迴來的時候聽見她們在廚房裏念叨著什麽,我也沒往心裏去,就趴在院子裏的凳子上寫作業,等馬上就要開飯的時候,媽媽她給我端過來一碗肉……”靳禾停頓了一下,是在忍耐,“是一碗白花花的白水煮肥肉,她……嘔~”


    安弈趕緊把靳禾扶起來拍拍他的後背:“不提了不提了……”


    別把晚上好不容易吃的飯吐出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我,我沒想吃的……可是她說那是給我留的。”


    “吃吧,前兩天不還鬧著要喝牛奶麽,快點好好補補。”當時楊曉麗是這麽說的。


    “然後我就吃了……可是什麽調味料都沒放的肥肉真的好膩,也好臭啊,我吃完了之後就再也吃不下肉了。”靳禾見安弈的表情實在凝重,又試圖說兩句話活躍活躍氣氛,“其實也挺奇怪的,不是嗎,畢竟一口氣拿出來那麽多白花花的……”


    靳禾的話戛然而止,突然拍了拍安弈的手臂:“垃圾桶,我要吐。”


    安弈趕緊把放在床下的垃圾桶拎了上來,靳禾抱著吐了兩口,晚飯又白吃了……


    安弈抱著靳禾揉著他的肚子,神色凝重。“你之前怎麽不跟我說啊?”


    “你之前也沒問我啊。”靳禾揉著自己的胸口,胃酸燒得胸口疼,安弈從抽屜裏拿出來了一包烤饃片讓靳禾吃著。


    “我不問你就不說了,這麽多年大家都以為你是多嬌氣才這麽挑食的,誰知道你是……”安弈想著就窩火,“我竟然也不知道。”


    靳禾捏著烤饅頭片,沒往嘴裏送,隻是嘴裏叭叭地說:“還好吧,如果有人問我我就說了,別人一直以為我有多嬌氣呢,我也不想被人說嬌氣啊,但是又沒人問我,我自己說還讓人以為我故意賣慘。”


    “快吃了,要不然胃酸又得燒得胃疼。”安弈說。


    “哦。”


    “那楊曉麗為什麽非得讓你吃那種東西啊?”安弈問道,“這麽做對她到底有什麽好處?”


    靳禾搖搖頭:“不知道,泄憤吧。”


    “那你婆婆呢?”


    靳禾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那天……我沒上飯桌,因為媽媽說我已經吃飽了就沒上,我用盤子給小苗撥出來了一些飯讓小苗在屋子裏吃的。”


    “可能是因為媽媽覺得我還沒吃飽吧,她罵我是餓死鬼托生的,但是我才不在乎呢,我得讓小苗吃飽飯啊,她還那麽小。”


    “舅媽說,‘哎呦,你也知道的,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小禾這孩子還那麽饞,平日裏就屬他最能吃了。’”


    “媽媽說,‘是啊,都這麽說了,還能拉下臉來呢,掙的錢都不夠你吃的。’”


    靳禾模仿的惟妙惟肖,連刻薄的語氣都模仿出來了,安弈聽著這話就覺得心如刀絞,十幾歲的小孩兒正是自尊心強的時候,被自己家人這麽說誰心裏都不會好受吧。“那你怎麽不讓小苗自己去吃?”


    “因為那樣的話她們也會這麽說小苗啊。”靳禾咬了一口手裏的幹烤饃片,說道,“我才不在意他們說的話呢,我是個男孩子,皮糙肉厚的,說兩句就說兩句唄,但是小苗不行啊,小苗是個女孩兒,不能被人那麽擠兌的。”


    說是不在意,實際上當初那些人說話的神態語氣還有內容都記得一清二楚,靳禾這個小騙子。


    “然後呢?”


    “然後舅媽又說了‘你是不知道養一個男孩子,多費錢啊,尤其是靳禾啊,比豬~都能吃啊,饞得要命,我們家小輝都搶不過他。’”靳禾誇張地拉長了音調,“她撒謊了,我怎麽可能去搶楊家輝的吃的,我平時迴家都是直接吃剩飯的,他們吃完了才能輪到我,可能是因為我當時實在太能吃,把給狗吃的飯給吃完了吧。”


    “你平時……吃剩的啊?”


    “對啊。”靳禾迴想了一下,“我放學晚,舅舅舅媽會把給楊家輝吃的飯提前盛出來放在鍋裏溫著,我和小苗迴去就吃剩下的,一次就一碗大米飯,多了沒有,但是我那個時候太餓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餓,不知不覺就把菜都吃完了,他們肯定不願意啊,就罵我饞。”


    安弈揉著靳禾薄薄的肚皮,歎了一口氣:“你那個時候不是在長個子嗎?”


    “嗯,你這個說法對,所以小苗長個子的時候我就攢了點兒錢給她買了點餅幹牛奶什麽的放在她的寢室裏,你看小苗現在是不是特別高?她這個個頭在女生裏算是高的了吧。”


    “嗯。”


    靳禾手裏還剩下半塊烤饃片吃不下了,自然而然地塞在安弈的嘴裏。“安弈,我真的很饞嗎?”


    “你不是不在意她們的說法嗎?”


    “那別人的看法還是得在意一下的。”靳禾說,“畢竟沒人會喜歡被這麽說吧。”


    安弈的手一直放在靳禾的肚子上,怕靳禾突然胃痙攣又不舒服,那個位置很容易就摸到了靳禾的肋骨,真的一下子就摸到了,特別明顯。


    他歎了口氣說:“我有的時候倒寧願你能饞一點。”


    “啊?”


    “你現在一天都吃不了一碗飯吧,正常人誰像你這樣啊?”安弈說,“那你先說好明天要吃什麽?別又做好飯了你不吃。”


    “那我想……吃火鍋。”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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