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主上所料,孫家近段時間以來同國公府往來頻繁,就孫家目前拮據的狀況來看,定是國公府自覺不好出麵,所以找到孫家,給了他們一大筆錢,授意孫家拍下那個玉兆。”


    陳昭微微蹙眉:“這國公府可是宸王母家的倚仗,他們想得到那玉兆,豈不是說明宸王也惦記上了主上的翊家軍?”


    要知道在世人眼裏,翊家軍自主上被趕到封地以後便不複存在了,宸王一黨卻連他們依然存在的事情都知曉,還妄圖想要得到可以號令翊家軍的玉兆令牌,豈不是……


    江煜手指叩著桌麵,望著自窗格裏透進來的層疊光影勾起了唇角:“宸王啊……是個喜歡有趣之事的人,那我們便讓這出戲更有趣一些,讓他再入戲一點,莫要擾了他的興致吧。”


    陳昭躬身,俯低的嘴角微微勾起點笑意,已然領悟到了江煜的意思:“是。”


    他退了出去,江煜卻似突然沒了興致繼續伏案,他輕輕將案上書卷一推,起身下座,風從大開的窗戶裏飄進來,拂起紫檀花架上的白玉蘭花,滿室散逸開清雅馥鬱的香氣。


    江煜立在風中,看遠處花園裏隨風起舞的零落花雨漸漸虛化成一個嬌豔的影像,他微微地笑起來,撚過一朵花葉肥厚的雪白花瓣,用指尖在上麵輕輕地寫……


    雲舒寧提著裙擺匆匆自珍寶苑裏出來,一邊疾步而行一邊道:“消息準確嗎?三哥真的迴來了?”


    蓮兒小碎步著緊跟在她身側:“千真萬確,將軍一早接到雲三公子迴京的消息後就著急忙慌地讓下人們將府裏大掃除收拾一番了,早晨被林玉薑那事兒給耽擱了一下就沒及時告訴小姐,這會兒大家都在前廳等著迎接雲三公子呢。”


    雲舒寧點點頭,麵上不自覺笑起來,她都能想象到,自家老爹收到三哥迴京的消息後嘴上嫌棄這些年也不迴封書信,轉頭就大手一揮讓人趕緊麻溜拾掇起來的口嫌體直樣了。


    待行至前廳,便見宋嬈倚靠在雲忠身上,朝她點頭示意,雲舒寧定下心神,緩緩走到她身側站定。


    不過片刻,便有小廝喊道:“三公子到了!”


    日光斜斜照進院中,一道淡淡黑影於月洞門處鋪散開來,和樹影花影參差在一起。


    黑影頓了頓,宋嬈握著雲忠的手也同時緊了緊。


    半晌,終是動了。


    便見一個身穿墨藍色錦袍,玉冠束發的男子坐在輪椅上,被人從陰影中推了出來,緩緩朝他們靠近。


    他身形頎長,五官俊朗,眉宇間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英氣,隻是臉色有些蒼白,薄唇緊抿,顯得有些冷峻。


    “祁兒!”宋嬈紅著眼叫了一聲,聲線有些顫抖。


    自雲祁當年留書離家後,他們便再也沒見過他,如今一見竟恍如隔世。


    雲家的其他幾位兄弟也不自覺紅了眼。


    “三弟。”


    “三哥。”


    他們本想要上前,可目光匆匆掠過雲祁的雙腿時,又生生克製住了。


    雲祁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心裏驟然像是被刺進了一根針,尖銳,卻又不致命。


    雲晟率先打破僵局,笑笑道:“三弟,我聽說你在外麵生意做的不錯啊。”


    他一臉欣慰地拍了拍雲祁的肩膀:“若是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們兄弟幫忙的,盡管提出來。”


    雲彥也難得地調侃道:“你別看大哥說的這般慷慨,其實兜裏的錢都在嫂子那裏呢。”


    雲晟有些無奈地瞪了一眼雲彥:“瞎說什麽大實話,再者我沒有,難道你們還沒有嗎?”


    雲忠見狀也終於笑開來:“你三弟可比你們闊綽多了,真要你們幫助的那一天,你們三個加一起都不夠看的。”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雲祁看著眼前這副其樂融融的畫麵,目光黯了黯。


    果然,他不在的時候,他們也過的很好。


    有沒有他都是一樣的。


    他抿著唇,目光落在自己腿上時,閃過一抹厭惡之色,隨即便聽的一人喚道。


    “三哥。”


    他抬眸,對上雲舒寧明亮的眼眸。


    宋嬈見狀,連忙道:“這是寧兒,就是我們在信裏同你提及的……”


    “我知道。”


    雲祁打斷她的話,麵上神色不動。


    察覺到場子又僵下來,雲禮立刻打圓場道:“三哥,這些年你可有好轉?”


    這個圓場不打還好,一打氣氛頓時更僵了。


    雲舒寧隻覺得四下裏空氣突然一滯,便見雲晟瞪了雲禮一眼,無聲地罵了他一句。


    雲禮自覺失言,一時也懊惱自己嘴快說錯了話,正要道歉,雲祁已揮揮手道:“我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朔風,帶我迴房吧。”


    一直站在雲祁身後的靛衣男子朝眾人微一頷首,便推著雲祁離開了。


    宋嬈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歎了一口氣。


    知子莫若母,即便他們已有很長時間未見,但雲祁的性子她還是了解的。


    雲禮方才那番話定然是傷到了他。


    雲忠有些無奈:“都先去吃飯吧。”


    眾人默然應下,一頓飯卻都吃的心不在焉,宋嬈隻匆匆囫圇了幾口便離開了。


    她沒有迴房,而是徑直去了雲祁院裏。


    此時,雲祁正翻閱著手裏的賬本,見到宋嬈,微微頷首喚了一聲:“母親。”


    由於腿疾,他隻能停留在原地,無法起身向她行禮。


    宋嬈將他手中的賬本抽走放在桌上,目光裏滿是心疼:“雲禮那孩子口無遮攔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雲祁沒想到宋嬈會為此事跑一趟,一時間有些意外。


    他抿了抿唇,淡道:“我沒事的,母親若是為此事憂心,大可不必。”


    宋嬈默了默,才又試探性地道:“其實……你應該記得,你爹在信裏同你提到過,寧兒她會醫術……”


    雲祁目光微頓,嗓音有些啞:“母親想說什麽?”


    宋嬈定定地看著他,猶豫半晌,終是開口道:“寧兒的醫術我是見識過的,所以我想著,也讓她來看看你的……”


    “母親!”


    話未說完,便被雲祁疏冷打斷。


    “不必如此,我自知此生無緣再站起來,又何必自討苦吃做那些無用功?”


    宋嬈有些著急:“你不試試怎麽就知道不會成功呢?”


    “母親,我意已決。”


    雲祁留下這一句冷硬的話後,便轉動輪椅背過身去。


    那模樣分明是不想再和宋嬈談下去了。


    宋嬈還想再說些什麽,卻終是在那樣決然又淒冷的背影裏歎了口氣:“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她又看了雲祁一眼,才邁步而出默默闔上了門。


    腳步聲漸漸遠去,放置在膝蓋上的手握緊成拳,雲祁自嘲又黯然地笑了笑。


    這些年來他訪遍天下名醫,連神醫穀的人都對他這雙腿沒有法子,他又何必再讓自己失望一次呢。


    如今避而不談,是他在妹妹麵前,留下的最後的體麵。


    畢竟,應該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哥哥是個站不起來的廢物吧。


    ……


    “你確定消息屬實?”


    “迴稟皇後娘娘,奴婢所言千真萬確。”


    鳳棲宮內,皇後正端坐在雕鳳玉墜的銅鏡前等著宮婢們梳妝,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時,她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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