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九日這天。


    揚州,廬江郡,樅陽縣南江畔碼頭,一處路邊店。


    荊無病正唿隆唿隆扒著力夫們常吃的肥湯泡糙米飯,幾名手下也是一般無二。


    隻有李靈甫實在是受不了這一口,隻要了一碗糙米飯,就著齁鹹齁鹹的醃菜,幹巴巴地吃著。


    嘚嘚嘚!


    一陣馬蹄聲傳來,荊無病頭也不抬,隻是以最快速度把肥湯泡飯扒幹淨後,立刻起身。


    來人正是前去樅陽縣接頭的徐州衛番子。


    那日說動了九江郡守魯伯言主動出城迎接王師後,一行六人便馬不停蹄南下至巢湖,棄馬登船,經運河入江,後溯流而上,行至樅陽靠岸接收最新消息。


    “大人,豫章北部各縣暫無異常,但徐州衛傳訊,吳郡已經失聯兩日!”


    荊無病聞言微微色變,心中暗道應該先去丹陽的,隻是人已經到了豫章,他沉聲問道:“丹陽現下如何?”


    “吳郡在丹陽的人,昨日開始多方遊說丹陽五大郡望,但丹陽嚴氏和王氏家主都不在本地,是以遲遲沒有作出決斷,剩下向、林、劉三家還在觀望。”


    荊無病蹙眉道:“嚴東吳不是就在吳郡做郡守麽?”


    李靈甫察言觀色,起身行禮道:“大人,王氏家主王長福現在南昌,嚴氏既然沒有做出決斷,嚴東吳大概已經被吳郡軟禁了。


    十萬火急,下官願折迴丹陽遊說各家!”


    荊無病仔細思索了一下,便果斷搖頭道:“既然你有信心,那豫章就交給你了,丹陽我親自去!”


    說完,他又對其中一名番子吩咐道:“你留下配合靈甫見機行事,以靈甫為主。”


    “屬下領命!”


    荊無病吩咐完畢,直接起身登船順流而下。


    望著荊無病雷厲風行而去,李靈甫麵不改色,本就是以進為退的路數。


    他本是內閣產業郎,南下廣陵協理廣陵工業基地之事,隻是廣陵不僅有強勢郡守,還有地方豪族,上頭還有個錢長安主持,他隻能敲邊鼓。


    洛都來信,說是虞世學已經開始操持辦學,而陳明煜在上穀竟然還混上了戰功,按部就班做事肯定要被甩在後麵。


    所以才有這一場主動請纓,希望能立下奇功。


    如今吳郡驚變,丹陽就成了極為關鍵的所在。荊無病去最緊要的丹陽,那麽,相對次要的豫章就是他的菜。


    隻是,江東豪族向來自視甚高,兼且頗為排外,比關中豪族有過之而無不及。荊無病背景深厚,還是內閣中書舍人,而他是真正的人微言輕。


    “劉兄,勞煩弄隻快船,請足人手,咱們即刻下南昌!”


    劉姓潛龍衛番子拱手一禮:“是!”


    見對方痛快應下,李靈甫暗暗鬆了半口氣,能辦事就好。


    ……


    吳郡,郡守衙署。


    吳郡五大郡望之家來了四位家主,還有一位是族老。


    “嚴家主,你到底還在堅持什麽?如今這局勢,若是任憑北邊那些蠻子肆意妄為,我江東還有活路麽?”


    餘氏族老餘承澤脾氣最是暴躁,好話說盡,嚴東吳竟是油鹽不進。


    嚴東吳隻是閉目養神,並不言語。


    “嚴家主,一旦運河開了,我江東再不可能似這些年那般自在。中原那些世家也不全是廢物,卻被一個小兒揉圓了捏扁了,一刀又一刀地割肉。等他降臨江東,你以為他會放過咱們麽?”


    蘇氏家主蘇少學也苦口婆心地勸說。


    胡氏家主胡東峰沉聲道:“事已至此,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路了,隻能放手一搏,殺出一條活路來。”


    嚴東吳終於睜開眼睛,道:“那是你們吳郡自己做下的好事,不幹我們丹陽的事!”


    蘇少學登時皺眉道:“這說得什麽話?幾百年來,我江東世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吳郡生靈塗炭,你們丹陽難道能獨善其身麽?”


    嚴東吳再次閉上眼睛,不肯接茬。


    啪!


    這副油鹽不進的做派,徹底激怒了餘承澤,但見其拍案而起,指著嚴東吳的鼻子罵道:


    “姓嚴的,那些蠻子已經打到廬江了,你還在這裏磨磨唧唧,我等反都造了,真當不敢殺你麽?!”


    此言一出,密室之內氣氛登時凝固。


    吳氏家主吳太平勃然色變,冷冷地瞪了失言的餘承澤一眼,霍然起身,來到嚴東吳麵前,道:


    “嚴家主,既然你已知曉軍情十萬火急,那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等並非真心造反,隻是曲線自保、防止江東生靈塗炭罷了。


    我吳郡從夷洲借來了一萬精兵,隻要沿江布防,待朝廷退兵,我等立刻上書請罪,江東各家仍是大周臣子,若此,對大家都好。”


    嚴東吳輕嗬一聲:“陰養私兵,原來是早有預謀,卻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周燕大戰快結束了才做無謂之挑釁?”


    吳太平等五人神色各異,有的惱羞成怒,有的默然不語。


    嚴東吳接著道:“我隻問你們一句,你們哪個是帶過兵的?真懂打仗麽?燕人天下有數的強軍,都被壓得被迫請降,經營二百年的葫蘆口都丟了,你們自取其禍,卻要拉著整個江東陪葬,休想!”


    吳太平陰沉著臉,沉聲道:“朝廷先不仁,我江東才被迫出此下策。幾百年來,我江東俱為一體,你嚴氏莫不是隻顧自家不理大家死活?”


    餘承澤也立刻大聲附和道:“要麽跟我們一起幹,要麽立刻身死族滅!以後江東郡望沒有嚴氏了!”


    嚴東吳哈哈大笑:“跟著你們這群蠢貨才是身死族滅,要殺便殺,隻管拿我嚴東吳的腦袋去丹陽,看能否嚇得他們跪地求饒!”


    啪!


    餘承澤一巴掌扇在嚴東吳左臉上,怒斥道:“豎子,找死!”


    一直沒吭聲的沈氏家主沈文鏡趕緊上前拉開餘承澤,說道:“好了,我江東俱為一體,自當同進共退。嚴家主心中存疑,可以理解,待我等能頂住朝廷大軍自會迴心轉意。”


    餘承澤怒道:“姓沈的,你這都是屁話,沒有丹陽配合,拿什麽頂住北蠻入侵?”


    沈文鏡無奈地搖搖頭,退迴去坐下,並不與其爭執。


    吳太平冷冷地瞪了餘承澤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東西一眼,又瞪了油鹽不進的嚴東吳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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