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淵……”易歡低下頭,喃喃開口,“你怎麽還不醒?”


    銀枝將內閣送來的折子,抱了過來。


    易歡坐在床邊上,說:“先放著吧。”


    銀枝猶豫了會,說:“章首輔說您今日要將這些處理完。”


    易歡雙手覆麵,揉了揉自己的臉,眼中難掩疲憊,她開口道:“我知道了。”


    銀枝低著頭,規矩的出去了。


    已經一天過去了,晉淵還未醒,這如何能叫易歡安心?


    易歡剛要起身,隻感覺自己的手指被很輕的碰了一下。


    易歡身體頓住了,她猛地迴過神,朝床上人看去。


    晉淵抓住她的手,喚了聲:“歡兒。”


    這聲歡兒叫的繾綣極了。


    易歡幾乎喜極而泣,她轉過身,握緊了晉淵的手,急忙道:“你醒了,可有哪裏難受?頭還痛嗎?”


    晉淵平靜的搖了搖頭。


    晉淵說:“歡兒,我想起來了。”


    易歡紅了眼眶。


    她伸手,將晉淵額上發絲撥到耳後,她說:“你無事就好,你無事就好。”


    晉淵撐著身體起身,易歡忙扶住他,拿起軟墊靠在他背後。


    晉淵摸著她的小臉,道:“我不該忘了你,我怎麽能忘了你。”


    他雙眸也跟著紅了。


    夢裏的場景他此生難忘,那曾是真實發生過的,易歡用自己柔弱的身軀,為他擋下了所有的傷害,他死的那樣慘,這是晉淵心中所痛。


    那些過往,晉淵恨不得替她承受。


    她一介柔弱小娘,是以什麽樣的心態去赴死的呢?


    所以這輩子晉淵想對她好,想捧她坐上那至高之位,將天下都贈與她。


    他曾以為自己已經把她養的很好了,嬌氣卻不驕縱,滿身傲骨,看人時眼中始終帶著純真與自信。


    可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叫她吃盡苦楚,讓她從一開始那個單純青澀的小娘變成了如今這樣。


    易歡伸手,輕輕抱住了他。


    她說:“隻要你迴來,那些都不重要,即便你失去記憶,對我也是極好的,晉淵,我隻想你好好的活在我身邊,你能明白嗎?”


    易歡已經很久不哭了。


    晉淵剛死的那段時日易歡整日以淚洗麵,她所有的淚水,都在那段時間裏哭幹了。


    她逼迫自己堅強,逼迫自己承擔起這一切,要做配得上晉淵的小娘。


    可這一刻,她仍舊忍不住想要落淚。


    易歡低下頭,在晉淵唇上吻了吻。


    “以後不要離開我了,去哪都帶上我,我也不會離開你了。”


    晉淵語氣柔和,應了一聲:“好。”


    *


    晉淵麵容恢複,記憶也跟著複蘇,是好事一件。


    至於晉淵何時歸朝,晉淵和易歡商量了一下,此事還不是最佳時機。


    易歡替他扛下江山的重責一年多,晉淵實在不忍她如此勞累。


    易歡處理完內閣送來的公務後,易歡道:“我帶你去見一見章老吧,你還活著這件事,其他人可以不知,可以先告訴章老,章老這一年來幫我良多。”


    晉淵沒有拒絕。


    二人出宮時,天已經黑了,看到街上熱鬧的景象,易歡才恍惚意識到今夜竟是中秋!


    往年中秋宮裏都是會大辦的,今年或許是怕觸及易歡的傷心事,宮裏的中秋晚宴也停辦了。


    夜市一片亮堂的燈光,易歡看著街道兩邊的花燈,她笑著迴首,對晉淵道:“晉淵,今天是中秋!”


    中秋,團聚的日子,他迴來了,真好。


    這個中秋於易歡而言意義非凡。


    易歡抓著晉淵,來到旁邊的小攤販上,買了個狐狸麵具,扣在了晉淵頭上,露出下半張臉。


    晉淵下半張臉極好看,那薄唇性感又帶著幾分冷冽。


    易歡說:“萬一你被人認出來,如此……甚好。”


    晉淵摸了摸臉上的狐狸麵具,也跟著笑了。


    他狀似不經意的輕歎,道:“以前我見不得人,你要把我藏著掖著,如今我還是見不得人,我的待遇當真是一如往昔。”


    易歡便笑著開口:“以前你是我的好情郎,如今你是我帶迴來的小男寵,豈能一概而論?”


    這話落,二人都笑了。


    晉淵心癢癢,他使壞般的抱起易歡的身體,將她往上托了托,忽然朝四周來往的人群道:“諸位,我與我娘子已經成婚一年啦,中秋佳節,我娘子非說我是她養的……”


    易歡趕忙伸手,捂住晉淵的嘴,急忙道:“住口!住口!你別說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晉淵頓時哈哈大笑。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也跟著笑了,“如此看來,公子和夫人關係定是極好。”


    便連那賣麵具的小攤販也跟著道:“公子俊的咧,做什麽要遮住自己這張臉,公子與大妹子當真是郎才女貌!”


    這話落,周圍百姓也跟著笑。


    易歡錘了錘他,說:“你快放我下來!”


    晉淵挑了挑眉,問:“我抱我娘子,有什麽問題嗎?”


    他大聲問周圍百姓:“有什麽問題嗎?”


    有路過的大娘,笑著罵了一句:“年輕人,不知羞!”


    亦有人忍不住感歎:“年輕好啊,年輕就是有活力,娘子,你瞧瞧人家。”


    那人的娘子瞪了他一眼,說:“你都瘦成竹竿了,你也抱不動我呀!”


    大夥便都跟著笑。


    易歡伏在晉淵肩頭,笑著笑著,眼裏便沁出了淚,她說:“晉淵,往後的每一年,我們都要一塊過中秋。”


    晉淵掂了掂她,說:“不止往後的每一年,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要和你一起過中秋。”


    易歡紅著臉,將臉埋在他肩膀上,羞的不肯說話。


    忽然,“砰”的一聲,一朵煙花在半空中炸開,易歡和周圍百姓一起,抬頭朝夜空看去。


    煙花極美,中秋夜一點也不冷,她眸中盛滿了暖黃的燈光,一片熨帖。


    晉淵卻抬頭,望向懷中人,他收緊了雙臂,將她抱緊了些,煙花哪有她好看?他的歡兒,才是這天下繁花勝景中最美麗的一道風景。


    ……


    今夜陳明昌是陪妹妹一同逛夜市的。


    陳明嬌將手上的燈遞給了他,說:“兄長,祝你明年高中狀元!”


    陳明昌頓時笑了,他接過花燈,道:“倘若我能中狀元,我就買京中最好的芝麻糖給你吃,你莫要告訴父親,你正在換牙,父親不讓你吃甜的。”


    陳明嬌嘻嘻一笑,說:“兄長是文曲星降世,一定能高中的!”


    “兄長,母親前幾日為你物色了京中貴女,可有看得上的?”她學著母親的口吻,扮作滄桑樣,說道:“兄長啊,你也到年紀了,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考慮了,還是說兄長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陳明昌一愣,隨即便想到了易歡。


    這一年,易歡去杏春居看望章老時,陳明昌亦躲在角落裏偷偷的瞧她。


    她如今已是那般身份,大權在握,已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那又如何?她失去了摯愛的夫君,她也不過與普通人一般,有著喜怒哀樂。


    陳明昌希望他能放下,他會變得更好,總有一日能重新站到她麵前。


    他不指望她能接受她,若是能默默陪伴她度過這一生,也好。


    陳明昌道:“是啊,我是有了意中人。”


    陳明嬌連忙問:“誰呀誰呀,你沒見你和哪個小娘走的比較近,還不如你杏春居那些同窗呢,話說之前爹不讓你去杏春居,兄長你、你該不會看上的真是你同窗吧!兄長你該不會有斷袖之癖吧!所以爹那段時間才那般生氣!還將你禁足!”


    斷袖之癖四個字一出,頓時引來不少異樣的目光。


    陳明昌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嗬斥道:“少胡說八道!”


    陳明嬌吐了吐舌頭。


    ……


    另一邊,穆長珩也是陪著他娘出來的。


    穆長珩這一年間,人越發沉默寡言了,性子也越發沉穩。


    穆夫人問:“你可還是念著她?前段時日陳家舉辦宴會,給他家你長子相看京中貴女,他家那大兒子如今才十八,你可比他還要大,母親心裏著急啊。”


    穆長珩道:“母親,你就莫要管我了,隨我去吧。”


    穆夫人抓著他的手,說:“母親希望你能像個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如今大局已定,她成了大虞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錯過便是錯過了,即便你往後高升,她是主,你也隻能是臣,長珩,你可能明白。”


    穆長珩道:“母親,你說的這些我都懂,自打她入宮後,我從不敢再肖想什麽,朝堂上能遠遠看她一眼,看到她過的好,孩兒便已知足。”


    穆夫人歎了口氣,說:“咱家都出情種,你啊,是隨了你爹了。”


    穆長珩道:“我曾與她兩小無猜,我忘不掉,也放不下。”


    “好罷,好罷,母親也不逼你,你心裏有數,你若愛守著她,那便守著吧,隻是要時刻銘記自己的身份,莫要上去招惹。”


    穆長珩點了點頭。


    夜市到了尾聲,小販也開始收攤了。


    陳穆兩幫人馬正要迴府,豈料在街道拐口處相遇。


    穆夫人訝異道:“陳公子。”


    陳明昌向她行了行禮,隨即對穆長珩道:“穆大人,好巧。”


    “陳兄。”穆長珩亦對他點了點頭。


    他們關係因為先前那事僵了一年,如今細細想來,著實幼稚。


    穆長珩正要開口。


    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道嬌笑聲:“這是最後一盞了,郎君,你寫了什麽,快給我瞧瞧!”


    晉淵護著懷中的花燈,說:“不告訴你,告訴你就不靈驗了。”


    易歡卻冷哼一聲,道:“本宮如今是皇後,你一個野小子也敢抗命不遵?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幫你實現,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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