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歡趁著亂,逃到了陳府的另一邊,騎上提前備好的馬,朝晉淵追去。


    季珍珍和晉淵在城外等著。


    等看到那嬌小的人兒,逐漸出現,晉淵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易歡騎著馬而來,她對晉淵道:“如今豫親王被困在陳府,那火一時半會滅不掉,我們趁此機會快走!”


    晉淵衝著他虛弱的笑了笑,說道:“你方才又返迴去作甚?你是不是傻?”


    易歡抓住他的手,她臉色凝重,說:“方才若無人拖住他們,他們遲早會追上來,屆時還是死路一條,隻有引誘豫親王入陳父,引爆陳父地底下埋藏的火藥,我們才能有一線生機,不是嗎?”


    “陛下,您看,我現在活的好好的,我比誰都精神,倒是您,撐住啊,我們去南疆找聖醫,南疆聖醫一定能解了你體內的毒。”


    不知是不是被他所感染,晉淵竟也對她這話抱有了一絲希冀。


    易歡將晉淵拽上馬,她對季珍珍道:“季姑娘,你乘另外一匹馬,陛下這裏有我照顧,放心好了。”


    季珍珍見此,沒有反駁。


    易歡讓晉淵靠在自己身上,她一隻手抓著韁繩,一隻手揚起馬鞭,帶著晉淵往遠處而去。


    晉淵抬頭,看到了天邊那明亮而燦烈的太陽,溫暖的日光打在他身上,晉淵竟覺得那毒也沒有那麽難捱了。


    晉淵發出一聲輕笑,她說:“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救了我一次,還救了我第二次。”


    易歡也笑著開口:“那世界上又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帝王?明明開女科舉這件事於您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可是您依舊堅持著去做了這件事,不是嗎?”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陛下,我們都隻不過是……遵循本心罷了。”


    是啊,他們都隻不過遵循本心。


    他身後的這具軀體,她本是嬌小柔弱的,卻可靠的承擔了他的全部重量。


    她內心的強大是無人能夠匹敵的。


    在晉淵一次又一次想要放棄之際,也是她,給他帶來的生的希望。


    這樣的小娘……這樣的小娘……


    晉淵抬起頭,雖視線模糊,仍舊想要努力的將她印在心底。


    晉淵忽的明白了,他不是對女人沒有興趣,而是沒有遇上最好的。


    眼前之人便是最好的。


    晉淵輕輕閉起眸。


    易歡低下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晚安,陛下,您醒來時,說不定我們已經找到聖醫啦。”


    她樂觀的話語,讓晉淵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唇。


    天色已黑,不便趕路,晉淵的身子也太過虛弱,不適合再趕路。


    於是季珍珍和易歡便兵分兩路。


    季珍珍先去南疆找聖醫,易歡帶著晉淵,找了間荒廢的破廟暫時修士。


    易歡沒敢點燃火堆,怕被追兵看到。


    她伸手摸了摸晉淵的頭,好燙。


    晉淵睜開眼,他渾身上下都因為那七步倒的毒而疼痛不已。


    晉淵一生受過的傷很多,可那些傷加起來,也不如七步倒的毒烈,痛起來時每根骨頭都仿佛被人給搗碎了。


    晉淵身體微微顫抖。


    易歡感覺到了他的異樣,問:“您怎麽了?”


    晉淵將頭靠在她肩上,他說:“無事,借我靠會,過會就好了。”


    易歡將衣服披在兩人身上,她摟著他,試圖抵禦夜晚的寒涼。


    易歡說:“是不是你毒又發作了?陛下,您若疼的厲害,就咬我吧,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晉淵被她這話給逗笑。


    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怎麽能說自己皮糙肉厚。


    晉淵抬眸,火熱的視線落到她身上,他想,若是有來世的話,她要把這小嬌娘養出滿身嬌貴肉,養的她天不怕地不怕。


    晉淵撇過頭,深深吸了口她脖頸間的氣息,他說:“不痛了,不咬你。”


    易歡也跟著笑了,她問:“陛下以前是不是從未這樣和女子一同過夜過?陛下,您耳根紅了呢。”


    趁著他虛弱,易歡膽大的摸了摸他的耳朵,易歡說:“更紅了。”


    “陛下您是不好意思了嗎?”


    晉淵伸手,他因為劇毒發作,也沒什麽力氣,隻虛虛抓著,他說:“好了,別摸了。”


    “嘿嘿。”易歡傻笑了兩聲,她說:“我這隻手摸了陛下,以後也不用洗了,是它的福氣。”


    她知道易歡是想盡辦法逗他高興。


    這劇毒,若是尋不到解藥,他便隻能活兩日。


    晉淵閉上眼,說:“你太傻了,下次豫親王再追上來,你別再做那種事了。”


    “哪種事?”易歡低下頭,問。


    晉淵道:“那種舍身為人的事,下次追兵若是追來,你隻管跑,我隻不過是一個你才認識了個把月的陌生人,不值當你那樣做。”


    這話讓易歡沉默了片刻。


    晉淵猜,是自己這番話傷到她的心了。


    可沒想到,易歡卻開口道:“你才不是陌生人,陛下忘啦,花朝節那天,你哭的時候你還安慰了我,還送了我一條帕子呢,可惜那條帕子找不到了,也不知道弄哪去了。”


    晉淵想告訴她一條帕子而已,不重要,若此次大難不死,她要什麽他都給。


    可他也知道這樣的承諾太單薄,他命不久矣,又有什麽資格許她未來呢?


    劇毒發作的越來越厲害,晉淵也越來越煎熬,連睫毛都在顫。


    易歡輕聲道:“陛下,您睡會吧,一覺睡醒,就不疼了。”


    易歡的話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晉淵竟真就這樣睡了過去。


    晉淵再次睜開眼時,雖仍舊虛弱,可那股仿佛骨頭被搗碎的疼痛感已經消失了,他又熬過了一次劇毒發作。


    他往四周看了看,沒瞧見易歡人。


    他費力的撐起自己的身子。


    他走出破廟的時候,看到流民在往他這邊跑。


    “豫親王的兵打過來了,快跑!”


    “那豫親王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看到一個殺一個!真是煞神轉世!”


    “別說了,別說了,我們還是趕緊跑吧,若被追上,我們恐怕也會被殺了的!”


    人群裏,晉淵看到了慌慌張張跑來的易歡。


    易歡將水囊塞入了晉淵懷裏,她說:“陛下,我們也趕緊走,還好,我們有馬。”


    易歡費力的將晉淵扶上馬。


    可豫親王的追兵追的太緊,易歡低下頭,看著靠在她懷裏的晉淵,方才晉淵喝了兩口水,便又暈了過去。


    他實在太虛弱了。


    易歡摸了摸他的臉。


    她喃喃開口:“陛下,你別怕,隻要撐到珍珍迴來,說不定她會把聖醫帶迴來。”


    話落,淚珠子情不自禁的從眼眶落下。


    他明明是那樣盛名的一個君主,為何要讓他承受這樣的痛苦?


    馬兒跑了幾近一天一夜,過於疲憊。


    加之身後追兵追的又急,這麽下去他們遲早會被追上。


    易歡便停下馬,掉頭,往山上而去。


    她將晉淵藏在山上一個偏僻的洞穴裏,易歡想了想,將那碎掉的盤龍玉佩,塞迴了晉淵手心裏。


    離開前,說她情不自禁也好,說她趁人之危也罷。


    易歡趁著晉淵昏迷,捧著他的臉,很輕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再見了,我的陛下。”


    易歡在她手邊留下了食物和水,可保他度過一段時日,珍珍也會順著她留下的記號找到他。


    如今她所能做的,就是為他爭取生機。


    易歡騎著馬剛下山。


    果然,追兵已至。


    易歡披著晉淵的衣裳,頓時引起了為首追兵的注意!


    那群追兵剛要上山,不能讓他們上山!


    易歡當即縱馬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在那!”


    “找到了!”


    “快追!”


    易歡騎術算不得好,可因為這一天一夜奔逃,生生練了出來。


    她時不時迴過頭,往身後看。


    馬兒疲憊,力氣快到了盡頭,她也即將快到盡頭了。


    隻望陛下醒來,得知她不辭而別,莫要惱羞成怒。


    來世見了,若真能見得到的話,也不知他還願不願來找她,為她遞上那一方手帕。


    *


    晉淵睜開眼,她看到了手上那塊破碎的盤龍玉佩。


    晉淵一怔。


    隨後他猛地撐起身子,慌慌張張的朝四周看去,沒有人,沒有她的身影。


    為何將這盤龍玉佩還給他?


    晉淵心裏生出了莫大的恐慌。


    她扶著石壁,踉踉蹌蹌的朝外走去,手上的玉佩劃破了他的掌心也不管。


    可他實在太虛弱,沒多久,就力氣用盡,倒在了路邊上。


    他知自己已是強弩之末。


    兩個上山的樵夫,背著竹簍一邊往山上走,一邊道:“真可憐,你瞧見沒有?那小娘被萬箭穿心,掛在了城樓上。”


    “聽說那是陛下的女人,豫親王是故意那麽做的。”


    “豫親王這樣,也不怕被天打雷劈,好好的小娘子就這麽被曝屍。”


    兩位樵夫一邊歎著氣,一邊上山。


    “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晉淵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忽的衝了上去。


    “哪來的癆病鬼?”


    樵夫一把甩開他,連忙跑了。


    晉淵跌跌撞撞的跑下山去。


    許是迴光返照,他竟感覺他的身體恢複到了從前,他一路朝附近青林城奔去。


    晉淵趕到時,便看到那被掛在城牆上的屍體,她尚還睜著一雙眼,似在看他,無數支箭矢插在他身上。


    晉淵平生,第一次雙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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