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鮮魚為主角的宴會很快就結束了。


    雪山之民風卷殘雲,將第一次見到的魚吃的幹幹淨淨,魚肉不見之後,他們又認真研究著如針一般的細骨。


    瑣碎的聲音已經聽不真切,這是一段雪山中最溫馨的時刻。


    羅布爾將吃完的烤魚規規矩矩地放在身前,環顧著人類間的百態。


    雪山的子民有如雪一樣的純粹與真實。


    篝火的光芒已經暗淡下一半,有的篝火隻剩下了一小堆灰燼。


    宴會已經結束,羅布爾終於要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雪山魔神卻奇怪的看了看他。


    “祭禮之冠?”他露出思索的表情,喃喃著,“咱們雪山還有這種東西。”


    羅布爾聽了頓生一種錯亂之感。


    萱蘅,祭禮之冠,與雪山魔神或許從沒有在同一個時代存在過。


    一場歡宴,不過是幻境。


    那個支撐秘境的力量,是不是自身也是混沌錯亂的。


    他正準備再一次向雪山魔神描述那個自己也從未見過的東西。


    城堡中所有的篝火卻在片刻之間全部熄滅。


    好在寒冰的城堡中,仍被雪和月的光輝照亮著。


    雪山之民不知為何都低著頭,一言不發,像是同一時間都陷入了沉睡,偌大的城堡之中難得如此安靜。


    羅布爾對眼前的變化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懼。


    雪山魔神的神色也越來越沉重,他再抬起頭時,眼瞳已經變成了微微的冰藍色。


    在城堡的半空中,有一頂王冠緩緩升起,一直升到最高處的穹頂才停下。


    那是,祭禮之冠。


    雖然從未見過,甚至沒有人描述過它的形狀,但羅布爾還是一眼就能認定。


    祭禮之冠散發著微弱的光,停在半天中,微微顫動著,像是一隻歇在草葉上的流螢。


    有奇怪的聲音從其中傳來,聲音輕如蟲鳴,幾不可聞。


    “祭禮之冠啊。”雪山魔神歎息著開口,目光中似乎帶著怨憎。


    羅布爾陡然間感應到了雪山魔神的神力,在秘境中,他並不需要,也不會擁有真正的權能,羅布爾在之前感受到的一切不過是舊日的影子。


    但雪山魔神的神力真的在逐漸強盛起來。


    這遠遠不是他的極盛時期,但仍然是屬於一個魔神真正的力量。


    雪山魔神站起了身,巡視著四周,他視線所及之處,不論是雪山的子民還是城堡中的一切,都立即化為了飛灰,被流風吹散,與風雪混合在一起。


    羅布爾仍坐在原地,他最後看了一眼吃剩的魚骨,那是雪山魔神親手為他炙烤的魚,隨後魚骨也變成了灰燼。


    雪山魔神的聲音傳來:“你迴來啦。”粗糙的聲音努力帶著一絲柔軟。


    羅布爾苦澀一笑,糾正道:“我是迴來了,你還沒有呢。”


    寒冰城堡這時隻剩下了不到一半,仍在以緩慢的速度消失著,一道道白線從城堡上升,像是它突然間長出了無數的觸角。


    背景中的霜月與寒星,一同勾畫出寒涼的景色。


    這是一座處在融化之中的城堡,雪山魔神豪放的笑聲迴蕩在半壁城堡之中。


    “這個勞什子……”他伸出手,祭禮之冠立即被吸引過來,“可不是我的東西。”


    雪山魔神將祭禮之冠輕輕放在羅布爾的頭上,羅布爾想出手阻止,猶豫之後還是順從地戴上了祭禮之冠。


    最後一個雪山的子民也消失了,他們的神明沉默地看著那些灰燼消散如煙,眼神冷的像一塊堅冰。


    “這是幻覺。”他冷冷道:“戴上吧,有辦法走出去,這個東西,可以作為鑰匙。”


    羅布爾仍坐著不動,仰著臉望著身形高大的舊友,他覺醒出的微弱力量正在破壞關於他的幻境。


    雪山魔神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一種魔神的溫暖傳來。


    羅布爾低聲道:“我那時候想過再迴來的,但是……”


    雪山魔神寒冰一樣的神色頓時不見,他笑道:“我知道,那時發生的事,我都知道。”


    那個時候,羅布爾與他在提瓦特經曆的最後一場魔神戰爭不期而遇,他的舊友們刀兵相向,那位戰敗的朋友用最後的力量為他引路,他說戰爭就要終結了,但弱小的魔神並不會因此有一隅之地,塵世劃分,戰敗的魔神不能全身而退。


    羅布爾在他規劃的路線中隨波逐流,一直到逃離了提瓦特。


    最後的最後,連一聲再見都沒有。


    “其實我不喜歡吃烤野豬肉。”


    雪山魔神繼續道,“馬科修斯那家夥把你慣壞了吧。不過後來我發現了雪山竟然也有魚,但那片冰湖已經距離別的魔神太近。所以我就想著等你什麽時候迴來了,我們再去抓魚來吃。”


    “可惜,最後沒來得及。”


    他的力量與維持雪山幻境的力量糾纏著,他們都越來越弱,雪山魔神的身形漸漸變成一個虛影。


    “你比那時,強多了。但是……”他的話沒有說完。


    在雪山消失之前,雪山的魔神最後道:“要小心。這幻境的力量中,我感受到了褻瀆。他的主人,想要竊取魔神的力量。”


    “但是。”雪山魔神最後冷厲一笑,顯露出魔神的威嚴,“妄想。”


    羅布爾感受到肩膀上那隻手掌的重量越來越輕,他伸手抓了過去,像是抓住了一片雲。


    “再見。”他終於說出了口。


    雪山魔神卻沒有再開口,隻是笑著搖頭。


    隨後關於雪山的一切,都在秘境之中消失不見。


    羅布爾隻是坐在一片蒼白的土地之上。


    那個瀆神者,不知道用什麽手段盜用了魔神殘餘的力量,想必羅布爾進入這個秘境也不全是偶然。


    那是對魔神的褻瀆,是對舊友的褻瀆,羅布爾不會讓他如願。


    但羅布爾並不怨恨那個人,雖然是無心插柳,但發生的一切都如此真實,是求而不得的夢。


    羅布爾站起身來,祭禮之冠穩穩地戴在頭上,他輕輕低頭,祭禮之冠滑落下來,羅布爾用手接住。


    如果這是鑰匙,或許也要由萱蘅來使用吧。


    封印夢境中的一切,也是她給自己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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