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突然這麽大動靜,不說現場有吃飯的領導幹部,就說沒有,也早早有人通風報信,通知廠長和書記了。


    要知道,這個時候領導層是很敏感的,一點風吹草動都不敢放過。


    一來,沒政治敏感度你當不了領導。


    二來,時局動蕩,都怕野心家趁機搞事,這不是簡單的誰上誰下的問題,而是大權在握與淪落農場被批鬥被自殺的問題。


    鬥爭太殘酷,說連累九族有些誇張,但三族是一定的。


    你說,如果你是領導,敢放任自流,敢不謹慎小心嗎?


    當領導的從來不缺親信,也不缺傳遞消息的人。


    這個時候,覃如才反應過來,有人發現情況不對,早早就偷溜出去了,人數還不止一個。


    領導是分層的,權力也是分層的,各有責任和義務,一旦發現手下人不對勁,而自己又處理不了,最好的做法是盡快向上匯報。


    這些偷溜出去的,不用問就知道去做什麽了。


    然而,她,小組長,科長媳婦,表現得也太廢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還跟著瞎摻和,喊口號什麽的。


    到底是後世來的,政治敏感度不夠,被輕易裹挾了。


    覃如別提多後悔了。


    迴過味來,她趕緊從人群裏退出來,往食堂外跑,得趕緊給自家男人報信去啊。


    沒跑出幾步,就看到保衛科一行十幾人全副武裝的喊著號子跑了過來,領頭的正是高俊。


    “高科長……”


    覃如連忙出聲。


    高俊沒停,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了,趕緊迴車間去!”


    眨眼功夫,食堂被保衛科圍上了,不許進出。


    覃如站在路邊,腿有些發軟,心更是砰砰急跳。


    雖然見過類似場麵,但那都是遠遠圍觀,不像這次,發生在身邊。


    不知道有多可怕的參考網飛【三體】第一集開頭,或者【霸王別姬】無刪減版裏的場麵。


    絕對讓你也腿軟。


    保衛科不光圍了外麵,還有幾個人跟著高俊進去了。


    大概三四分鍾過後,周書記匆匆帶著人趕來,臉黑的跟包公似的。


    作為黨委書記兼革委會副主席,精神文明與思想問題這塊是他抓的,所以,食堂發生這樣的事他負責很大。


    這個責任不是說下邊鬧事了,而是鬧不在他把控之下。


    後世領導的第一要務是維穩,現在的呢?革命,文化大革命。


    所以,鬧不是問題,失控的鬧才是問題。


    周書記臉黑正是源於失控。


    周書記去沒一會,楊廠長帶著秘書徐良不急不躁的趕來了。


    他雖說一臉嚴肅,但感覺的出來並不如何焦急。


    也對,有周書記頂在前麵,再說,他也管不了。


    看到這裏,覃如忍不住想再次返迴食堂,她也想知道領導會怎麽處理。


    保衛科見是她,沒阻止她進門。


    找了個視野不錯的角落,覃如看向前方。


    食堂裏本來有桌椅,但大部分人正站著喊口號,提要求。


    周書記此時臉已經不黑了,而是和藹可親。


    他站在最前方,雙手下壓,親切的說:“同誌們,都坐下!不要擋了後麵的人。”


    “有什麽訴求,咱們坐下慢慢說清楚。”


    不時有人坐下。


    喊了好一會,嗓子都幹了。


    更何況,還有很多飯沒吃完的呢。


    從熱血中迴過神來,有人後怕,怕領導看到自己跟著鬧事,記住自己,報複自己。


    有人滿腹牢騷,想抓住機會把不滿和抱怨全都說出來。


    也有人沾沾自喜,覺得謀劃成功了,入了領導的眼,即將抱上大腿,施展抱負。


    不過,更多的是不知為什麽會盲從,人雲亦雲,很是心虛。


    “坐,都坐!”


    楊廠長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領導,用實際行動支持一把手周書記,示意沸反盈天的職工趕緊坐下,“有話好好說。”


    這時,幾個副廠長也匆匆趕來,走到楊廠長和周書記身後站定。


    覃如這會有些激動,要是按電視劇上演的,副廠長裏肯定有反派。


    作為攪屎棍,他一開口就會破壞黨群關係,破壞廠領導在職工心中的形象,還會趁機奪權奪民心啥的。


    要是周書記是主角,戲份重,肯定表現他的英明神武,對付反派遊刃有餘。


    要是炮灰,必然形象大跌,處理不好眼前的危機不說,還會惹出亂子,甚至倒台。


    “對,聽楊廠長的,有話坐下好好說。”


    周書記完全不在意楊廠長的話比他的有用。


    畢竟,他來紅星的時間的確還太短,沒一年呢。


    至於楊廠長,都十幾年了,根深蒂固。


    眾人見領導們都這麽和藹可親,平易近人,放鬆了警惕,聽話的坐了下來。


    “誰能說說今天是怎麽迴事?”


    高俊帶著保衛科拎了凳子讓領導們坐下,周書記也不例外。


    這一幕,有人看出諂媚,有人看出威懾,還有人啥也沒看出。


    作為枕邊人,覃如覺得高俊絕對是故意的,他彎腰的時候露出了手槍,還抬手摸了摸。


    萬眾矚目之下,這個動作無限製的放大,有心人絕對看在眼裏。


    不是威懾是什麽?


    那意思簡直是在說,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搞事,你想好怎麽應付老子的槍了嗎?


    果然,這一幕過後,嗡嗡嗡的說話聲安靜下來。


    “你來說說。”


    周書記笑嗬嗬的指向一個姑娘。


    人群中誰最積極,早就被盯上,個人簡曆等相關信息也一早告知了廠領導。


    這類人注定不會被重用。


    槍打出頭鳥,可不是說著玩的。


    淨給領導出問題,領導也許解決不了問題,難道還解決不了你,提出問題的人嗎?


    姑娘很高興,嘚啵嘚啵說了一通,從王紅兵人品差走路子入廠,到廠裏招工不公平,再到分房子有不足。


    就沒她滿意的地方。


    末了,姑娘還說:“大領導說了,工作中要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發揮主人公精神。”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想廠裏的事也一樣。”


    “作為紅星的一份子,作為紅星的主人公之一,我覺得……”


    話一開口,就滔滔不絕。


    情緒爆滿,用詞精確,還很有煽動性。


    覃如覺得,如果是場演講,一定很成功。


    可惜……


    沒看到廠領導一個個臉色都變了嗎?


    “好,你先坐下,我們再聽聽別的同誌的想法。”


    楊廠長開口打斷了姑娘的話,指了指不遠處的戴眼鏡的男青年。


    看到人,覃如愣了,這人是第一個提到貼大字報的。


    當時她很震驚,多看了一眼,也就記住了麵孔。


    如果說有人蓄意引導,故意搞出來眼前這一檔子事,絕對少不了這人。


    “我是檔案室的曹文,我的意見很簡單,詳細調查王紅兵的人品和案子,搞清楚為什麽我們廠不招人品好有能力的退伍軍人當保衛,偏偏招一個無惡不作的街溜子?”


    “中間到底有沒有行賄受賄,利益輸送?”


    “如果有……”


    他頓了頓,看了看幾個副廠長,主任副主任,科長副科長,笑了聲,“看書記和廠長怎麽處理才能服眾吧。”


    誰都聽出那聲笑不懷好意。


    職工佩服的看著曹文,有幾個能在大領導麵前侃侃而談,甚至談笑風生,敢暗暗威脅的?


    一般人都不敢啊。


    這個曹文有兩把刷子。


    覃如倒是覺得這人帶著絲瘋狂與自我毀滅的意味。


    也就是說,是條瘋狗,極可能見誰咬誰。


    “不能得罪啊。”


    她決定私下叮囑高俊兩句。


    “就這些,還有嗎?”


    周書記親切的說,目光掃過人群。


    目測一下,現場坐了上千人。


    要不說,保衛科和廠領導會如此緊張呢。


    “我也想說兩句。”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站起身,認真道,“剛才兩位同誌說的是不足之處,我來補充兩句,在過去的一年裏,紅星取得了遠超同行的成就……”


    他把優點全說了一遍,產值啊,技術攻堅啊,福利啊,房子啊,等等,越說下麵的掌聲越響亮,領導臉上的笑容越多。


    這下襯得前兩位跟小醜似的。


    周書記看了看表,站起身,笑道:“有關王紅兵的事,廠裏會盡快查清楚,給職工一個交代。”


    “時間不早了,先迴去上班吧,別耽誤了考勤。”


    考勤是和全勤獎密不可分的。


    唿啦!


    本來老實坐著的職工聽到這話,立馬行動起來,跟電影散場似的,紛紛往門外擠。


    沒一會工夫,食堂就沒人了。


    魚貫而出的職工嘴裏還興奮的交流著。


    “周書記表明態度了,一定把王紅兵的事兒調查清楚,絕對不放過任何一個壞分子,該開除開除,該批評批評。”


    “周書記來了之後,廠裏的確越來越好,福利多了,還分了房子,相信他一定說到做到。”


    “周書記是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肯定能讓壞人遭到報應。”


    “蓄意破壞黨群關係的壞分子一定不能放過。”


    “保衛科怎麽迴事,誰招的王紅兵啊。”


    “聽說是葉副科長,他和高科長不對付。”


    “高科長為人公道正派,王紅兵那樣的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嘁,高科長招人隻招戰友,也不是啥好人。”


    “葉副科長圖什麽啊。”


    “還能圖什麽,嘖嘖,你還當他好人呢。”


    “葉副科長估計沒想到王紅兵人品不行。”


    “招人的時候不了解一下?脫離群眾啊。”


    看得出來,盲從的職工群眾一個個都挺興奮的,估計覺得自己替天行道了,沒看書記都許諾嚴查保衛科招工中的不合規行為了嘛。


    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聯合起來,竟然讓大人物、領導層屈服了,這無疑是種勝利。


    作為小人物中的一個,這種勝利無疑很有爽感,令人興奮,也讓不少有心人若有所悟。


    覃如大致了解了下後續,就迴車間了。


    搓了一堆零件,打了一些螺絲,整個下午就過去了,時間來到下班的時候。


    覃如沒急著下班,孩子跟譚姨在大院,高俊忙著查案子,迴家也沒人。


    正整理工作台呢,車間主任走了過來。


    “小秦,還不下班啊,趕緊走吧,高科長在外麵等你呢。”


    覃如一愣,忙道:“好的,馬上走,主任明天見。”


    車間主任點點頭,巡查了一遍,這才離開。


    覃如收拾好,出了車間就看到高俊冷著臉站在門外。


    他這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是日常標配,不知是為了官威還是啥,大家都習慣了,包括覃如也習以為常了。


    “查清楚了?”


    覃如很好奇,男人竟然沒加班。


    “難的不是案子本身。”


    高俊推著自行車,覃如跟著,兩人緩步而行。


    早上出門有車接,下班沒讓車送,他直接蹭媳婦車子。


    “究竟什麽人動的手?為的什麽?”


    覃如很難不好奇,這事兒絕對是萬人大廠的頭版頭條。


    “自己找死。活著也是禍害。”


    高俊明顯看不上被害人。


    “到底死沒死?”


    “死了。被發現的時候都死挺了。”


    高俊道。


    “這麽冷的天,死挺也用不了多久。”


    覃如隨口道。


    僅從食堂聽來的小道消息,她就知道這人死有餘辜。


    “兇手抓到了嗎?”


    “跑了,估計已經不在四九城了。”


    “具體什麽情況?”


    “兄妹倆相依為命,妹妹被王紅兵帶人禍害上吊了,哥哥報仇。”


    “報仇直接動刀子?”


    覃如不讚同的搖搖頭,“為了人渣搭上下半輩子,太不理智了。”


    “滿人。”


    高俊長腿一甩上了自行車,覃如趕緊跳上後座。


    “這和民族無關吧,總有人有血性,敢行動。”


    覃如覺得報仇不分人種,民族。


    “健銳營後人。懂拳腳,自詡有能耐。”


    聽起來,高俊不止看不上受害者,還看不上行兇者。


    “明明可以不髒了自己的手,偏偏往絕路上走,沒腦子。”


    要不是媳婦感興趣,他都懶得提,都是無腦莽漢,能指望有什麽手段。


    “這就是俠以武犯禁啊。”


    覃如暗道,“如果哥哥不懂拳腳,估計不會敢親自動手報仇雪恨。”


    “這人膽子也特大,明知道有不少對頭,還敢單刀赴會,真不知道怎麽想的。”


    覃如很不解,這些人就沒有自知之明嗎?


    “王紅兵是昨晚被捅死,棄屍前門大街的,並不是早上動的手。”


    高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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