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家大門又打開了,沙行雲倒拖著一把日本刀像雄獅一般走出沙家大院。


    今天,他重新找迴了尊嚴,鋒利的刀尖在青石的台階上摩擦著,一路火花奔向吳三胖子,宋多福等人也紛紛各持槍支衝出沙家大院。


    吳三胖子腿部中槍,正捂著傷腿嗷嗷直叫,他左右環顧一下,他的身後是一地死屍,他的周圍是圍過來的鎮民,他們手拿各式各樣的武器,有漢陽造,有大刀,有鋼叉,有利斧……


    吳三胖子突然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待屠的狗,他連忙扔掉手中的王八盒子,強忍著疼痛讓自己變成了跪姿。


    沙行雲的刀已經架在了吳三胖子的脖子上,刃口的寒涼讓他有血液凝固的感覺,“三爺,饒命啊,都是日本人指使我幹的,冤有頭債有主啊!”他像狗一樣哀嚎著。


    “你欠我一個人頭!”沙行雲怒吼一聲手起刀落,這一刀是為嫣寶的,刀光閃後,吳三胖子頸項之上已沒了頭顱,一片血雨噴出,肥胖的屍身栽倒在地。


    沙行雲一手持刀,一手提起吳三胖子還在滴血的人頭,對在場的人大喊一聲,“從此以後,我沙行雲和日本人勢不兩立。”


    “三爺,三爺,三爺……”沙家大門前傳來群情激昂的歡唿聲。


    “全勝,把他們的腦袋都給我砍下來,掛在鎮口的土城牆上!”他把吳三胖子的人頭扔在周全勝腳下,隨即在吳三胖子的屍體上擦了擦那把剛剛斬過首級的日本軍刀!


    “是,三爺。”周全勝答應了一聲道,“兄弟們,父老鄉親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說著,他抽出大刀走到一個日本兵跟前,揮起大刀砍下了一顆腦袋。


    群情頓時沸騰了,麒麟鎮的人們以及外來的難民們像瘋了一樣,他們苦侵略者久矣,恨不得吃了他們的肉,隻少頃,鬼子兵的腦袋都被剁了下來。


    就連平日裏狗仗人勢欺男霸女的皇協軍也跟著吃了鍋烙,全都被砍了腦袋。


    人們發泄完心中的憤怒之後,都把目光送向了沙行雲。


    “有想走的現在還來得及,我沙行雲不想拖累別人!”冷靜下來之後,沙行雲突然對眾人說道。


    “我們哪也不去,就陪著三爺和日本人拚了!”人群中有人振臂高唿。


    “說得對,哪也不去,死也死在麒麟鎮。”眾人附和著。


    此時,人群之中有個衣衫襤褸的大胡子饑民正用異樣的目光注視著沙行雲,那目光裏的仇恨,正像火焰一樣漸漸熄滅。


    他一隻手拄著一根拐杖,一隻手壓低了寬大衣袖裏藏著的槍口,他暗道:如果此時偷襲他,那我風羽亭就是整個麒麟鎮的罪人!


    沒錯,他就是失蹤許久的風羽亭,他混在饑民中以一個瘸子的姿態又迴來了。


    他是一個有家卻不可歸的人,日本人在麒麟鎮興風作浪,給了他機會,不然他是沒有機會混進鎮裏的,現在人心惶惶,已經沒有人還會想起那個逃走的罪人了。


    他太想報仇了,太想奪迴自己的女人了,姐姐的勸慰無法讓他放下仇恨於愛情!


    然而當他看到沙行雲突然成為麒麟鎮抗日的領袖,他覺得自己的私仇竟然是那麽無足輕重,他已經看夠了日本人的暴行,如今,青雲縣隻剩下麒麟鎮還沒變成人間地獄,他何嚐不知道日本人的魔爪正在伸向他的家鄉呢,他沒有理由把自己的個人恩怨淩駕於國仇之上!


    當他看見衣衫不整的姐姐,以及躺倒在地的那些日本人後,他似乎明白了很多。


    他甚至能斷定,沙行雲是在保護姐姐的同時,也觸發了他的覺醒,沙行雲變了,難道他的血有了溫度,不似從前那般冰冷?


    而此時此刻假如自己真的殺了沙行雲,那將與整個麒麟鎮為敵,他會被憤怒的鎮民生吞活剝了,他不怕死,他隻是怕人們在知道他的身份後,會把曾經的仁義少爺綁縛在背叛家國的恥辱柱上。


    他在心裏徹底和自己妥協了,那和邢紫珊的愛,該何去何從?那早已修複完好的院牆,又該怎樣去逾越?


    聽說沙行雲已經結婚了,新娘不是邢紫珊,又聽說他的新娘已經不在麒麟鎮了,沒人知道那個洋人化的三少奶奶現在棲居何處。


    他默默退出人群,拄著拐杖向落日中走去,他要去麒麟山去看望秦生,然後在他的墳前大醉一場!


    而他的仇人,在破釜沉舟之後開始忙碌起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日本人就快大兵壓境了,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想玉石俱焚。


    對於一些人來說值得慶幸的是,鎮長大人說了,去留隨意!


    很多大戶人家都偷埋了家財,套上馬車攜家帶口匆匆忙忙地逃出麒麟鎮,隻有窮人才會和沙行雲肩並肩站在一起保衛家園,因為他們無處可去。


    鬧哄哄的麒麟鎮有人逃命,有人準備拚命。


    當晚,沙行雲喚來宋多福,“把它放歸麒麟山吧,這就去。”


    宋多福問:“誰?”


    沙行雲迴,“大妮。”


    “知道了,三爺。”宋多福應聲而去。


    大妮怎麽會知道宋多福牽著它去幹嘛呢,以為還是和從前一樣去遛遛,所以它沒迴頭去看站在沙家大院門口的主人。


    沙行雲倒背著雙手望著遠去的大妮,他的心裏很難受,陪伴了他這麽多年的大妮終於迴歸山林了,他希望它能獨立生存,應該會的。


    他決定在鎮裏利用民房阻擊日本人,最後退守沙家大院和日本人決戰,他要證明自己始終是那個桀驁不馴的沙三爺,沒有人可以在他這作威作福,毋寧死!


    他已經看透了日本人的貪得無厭,他們要把中國人當豬狗來奴役,他不會充當他們的打手。


    沙家二爺可不想陪著他死,這倒合了沙行雲的意,他要求風洛花和二哥一起走,然而被她拒絕了,她對他說:“我想殺幾個日本人,我的槍打得很準的。”


    “我想讓你帶上夏綰月和邢紫珊,還有半夏一起走!”略作停頓,他接著說,“你可以把邢紫珊交給你的弟弟。”


    “她們和我沒關係。”她的話無非是說,和我有關係的是你。


    “還有就是,羽亭現在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我又如何能把邢紫珊交給他。”


    “那你不迴家看看,要不讓二哥帶上你的家人?”他明白她的話,略微沉思片刻,會心一笑之後淡淡地說道。


    “嗯。”她點點頭,“除了你,我惦記的也就隻有他們了。”


    “好,你去布置吧,要快。我去處理一下我的事!”此刻他像是她最親密的人。


    唐半夏無論如何也不想走,可當她的三爺說她說,“就算我求你,為了我們的孩子。”


    她妥協了,二爺帶走了她,她坐在大車上不住迴頭,不住地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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