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風洛花在娘家門口,遇到了一個人。她不敢相信那個人是她的弟弟,然而直覺告訴她,那就是他。


    因為她感覺到了久違的氣息,哪怕與她對視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饑民,是個拄著拐的瘸子。


    風羽亭靜靜地跟在姐姐後麵一瘸一拐地迴到家中,老張頭注視了一下他的背影之後,心頭突然湧上一股難以抑製的喜悅,他一邊匆忙關門一邊用袖口抹了一下眼角。


    走至上堂,風羽亭扔掉手中的拐杖,跪在了雙親腳下。


    “你這個逆子!”風老太爺站起身形抬起手來欲打兒子幾個嘴巴,以泄心頭之“恨”,但那隻懲戒之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最後隻落在風羽亭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道,“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風老爺迴到座位上突然老淚縱橫,“我還能指望你養老送終嗎!兒啊,這麒麟鎮已經不是你容身之地,速速逃命去吧!日本人一來,生靈塗炭。那沙家三爺也不會放過你。”


    “是兒子不孝,隻顧兒女私情,愧對家門。”風羽亭“咚咚咚”給父母雙親磕了三個響頭。


    風老太太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和大難不死亡命歸來的兒子說什麽,隻顧用衣袖抹著眼角。


    風洛花仰天一歎之後,走過去扶起風羽亭,她拾起地上的拐杖原準備遞到他手裏,但又忽然想起,弟弟隻是個假瘸子,遂把拐杖靠在椅子上。


    “羽亭,趁著日本人還沒來,你趕緊領著爹娘走吧,去一個安身之地,找一房媳婦,延續咱風家的煙火。不要再和我爭辯什麽!”風洛花知道時間緊迫,如果弟弟能帶爹娘離開這裏,那是最好的結果。


    “張伯,套兩輛大車。”她吩咐站在門口的老張頭。


    “是,大小姐。”老張頭覺得風洛花的安排沒有錯,這個時候多說無益。


    “爹,娘,你們收拾好值錢之物,快走吧,麒麟鎮多待一刻都是極度危險的。”風洛花握住母親的手,焦急地說道。


    “那你,不和我們走?”風太太有些擔憂地說道。


    “我……原諒女兒不孝,女兒生是沙家的人,死是沙家的鬼!這是命定了的。”


    風洛花擦了擦眼角,轉身對風羽亭說:“保護好爹娘。”


    她又對剛剛走進堂屋的四喜說:“你和爹娘一起走,保護好他們,和遼人好好過日子,多生幾個娃!”


    “大姐!你放心吧!”四喜也熱淚盈眶。


    “那快去收拾要緊之物!”風洛花對他說。


    “姐,一起走吧!我們不能扔下你。”風羽亭對姐姐說。


    “你照顧好爹娘,你就還是我風家的好兒子。我現在是沙家的人,已身不由己!就這幾天,你們必須走。”風洛花目光如炬地對弟弟說道,“到時候我在鎮口為你們送行!”


    自始至終,風洛花都沒和弟弟提起,沙行雲已經放下了,還準備把邢紫珊交給他。


    在她全部的意識中,邢紫珊就是禍水,她和弟弟永遠都不要在一起,那風家才會安生。


    隻兩天,風家老小已經收拾停當,鎮上的生意也都關停了,該藏的,該埋的,都已經處理好。


    黃昏時分,風洛花在鎮口揮淚為娘家一眾送行,老爺太太及風羽亭一輛馬車,四喜遼人一輛馬車,老張頭無論如何不走,說要給家主繼續看家護院。


    老張頭不走的理由很充分,自己無牽無掛土埋脖頸的人,日本人還能把他怎樣,風老爺樂的有人給他看家,這麒麟鎮還是要迴來的,沒個家怎麽能行。


    “放心吧,老張,等打敗了小日本,我們就迴來,好好照顧宅院哈。”此刻風老爺是迷茫的,何時何日才能打敗日本人,他也不知道,他隻看見國軍的大潰敗,然後是遍地漢奸。


    鎮口的人群亂哄哄的,有從別處逃來的,還有出走逃難的,已經沒有人再去注意風家駕車的大胡子到底是誰,風羽亭抬起鞭子抽了馬屁股一下,最後看了一眼姐姐。


    姐姐的叮囑一直在耳邊繚繞,“沙家不欠你什麽,忘了那段仇吧!為了一個女人,你已經錯了很多!”


    逃亡的路上,風羽亭一直在思索,“仇,可以忘記,那她,真的就能忘了嗎。”


    大路上煙塵滾滾,他和邢紫珊的前塵往事如同一塊大石頭哽在他的心頭!


    吳三胖子被殺三天之後,池田終於完成了集結,其實他當天就能迅速作出反應,但他是一個穩妥的人,麒麟鎮早晚是他口中之食,他又何必操之過急。


    他帶領日本大兵和李少堂的皇協軍浩浩蕩蕩地來到麒麟鎮口,他坐在高頭大馬上看見了掛在土城牆的那一排日本人的人頭。


    那是同胞的人頭,當他得到報告後,他覺得這是沙行雲對皇軍淫威的挑釁,他佩服沙行雲竟有如此勇氣的同時,也暗下決心,徹底蕩平麒麟鎮。


    一陣大風襲來,那些懸掛在土城牆上的鬼子的人頭,像風鈴一樣晃蕩著,這簡直是大日本帝國的恥辱。


    池田的怒火不言而喻,他唰地拔出軍刀一指麒麟鎮,怒喝道:“雞犬不留,統統殺光!”


    從他身後緩緩開出三輛坦克車,殺氣騰騰地開往鎮中,裝甲車後麵是整隊全副武裝的日本兵和皇協軍。


    一連數日不下雨,大路上頓時塵土飛揚,塵土中滿是替主子賣命的二鬼子,池田則帶著日本大兵殿後,他的宗旨是,先讓中國人去殺中國人。


    血雨腥風來臨之前,麒麟鎮卻出奇的安靜,帶隊的歐陽哲心中無比忐忑,他覺得他的榮華富貴即將沾滿國人的鮮血,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去享用。


    就在他祈禱著能兵不血刃地占領麒麟鎮時,祥雲街上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槍響過後,他的人栽倒了一片,他急忙躲在裝甲車後麵四處張望,可是四周除了找地躲藏隱蔽的皇協軍之外,什麽也看不到,槍聲還在響起,裝甲車來迴轉動著炮台不知向哪裏開炮!


    池田在後麵看得清楚,襲擊者都躲藏在民房之內,敵人在暗,己方在明,巷戰必然會造成己方很大的傷亡。


    他揮動手中的軍刀下達新的命令,“從鎮口開始燒,把他們給我統統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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