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憶到此結束,因為周暮宇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一聲哨響,是機樞閣特製的,沒有點內力的人壓根聽不到。


    周暮宇睜開了眼睛,看到黎澤逸警惕的目光,很顯然他也聽到了。周暮宇壓了壓他的手,輕聲道:“機樞閣的哨聲。”話音剛落,一支帶著寒光的銀鏢從窗外飛了進來,猛地紮在了窗欞上。


    周暮宇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將銀鏢打開,裏麵有一張密函,機樞閣傳信都會在信箋上塗特製的毒藥,即使別人偷了去,也活不過一個時辰,所以機樞閣的暗衛都會隨身攜帶解藥,那解藥是周暮宇親配的,能將體內的所有毒素全部清除,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


    可就是周暮宇,百毒不侵的,為此他還在機樞閣下過一場挑戰,若有人能將他毒倒,什麽條件他都答應,但至今未有人能做到。


    密函裏的字很多,大抵就是萬芸忠對宋宇逃婚的事情很是憤怒,覺得是古鳴堂沒有把人看住,決定將其吞並,沒什麽有營養的消息,周暮宇隨手一揮,便用瑩白色的火焰將其燃盡了。黎澤逸的目光落在了那抹瑩白色上,這團火焰甚是漂亮,光球中綴著誘人的藍色星點,不住地吸引人的目光。


    “澤逸~”周暮宇用上了他慣用的手段,黎澤逸抿著唇,猩紅卻又清澈的眼眸望著他。周暮宇嘿嘿笑了兩聲,爬起來在黎澤逸唇上吻了一下,討好道:“這不是忘了嘛~”駕車的下屬是周暮宇從機樞閣帶來的,聽到這個聲音,忍不住笑了出來,他還從未見過自家閣主這麽慫的樣子。


    周暮宇黑了臉,委屈巴巴的看著黎澤逸,黎澤逸心跳加速了一瞬,伸手攬住了周暮宇的腰,讓他靠在了自己身上,低聲道:“再給你一次坦白的機會。”周暮宇連連點頭,將自己方才迴憶的盡數講給他聽。兩輛馬車在山間小道上行走著,離南國的都城也越來越近。


    周家,自從周父周母迴來之後,連帶著周祖母,三個人已經沉默好幾日了,家仆們都隻敢提著膽子做事。


    申澤住在周府裏,很少出自己房門,一日三餐都由家仆送過來,周家主人倒是從沒有來找過他,他也總是站在窗邊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祖母帶著周父周母去了古宅,依舊在周府附近,隻是不見周叔的棺槨,周家人或許早已經將他遺忘在了另一個時空裏。周父打開了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院子很小,隻有一間堂屋,到處都落滿了灰塵。


    周家古宅中,隻供奉著兩樣東西,第一是兩千多年前打開魂靈界與外界時空大門的那位周族族長的靈位,另一個便是一把鑲著玉的寶劍。寶劍被奉在高閣之上,過了兩千多年依舊熠熠生輝,劍身帶著寒氣,除了那位族長,沒有人能駕馭的了,即便是那位族長也因為寒氣侵體最終慘死,屍骨無存,這是周暮宇沒有考慮到的,他沒想到自己的內力竟如此強大。


    周祖母近乎癡迷地望著那把劍,周族說到底還是自私,幾千年以前,他們都盼著掌握魂力和靈力,但始終未能如願。


    從前,周族幾位長老甚至還動過以周暮宇為犧牲品的念頭,他們認為周暮宇就應該為了周族稱霸魂靈界、獲取神力而犧牲。


    周祖母伸手想去撫摸那把劍卻被周父攔了下來,她微垂下頭,默不作聲,良久才低聲說道:“有消息麽?”


    周父搖了搖頭,“已經很久都沒有消息了……”周祖母一向溫和的臉色陡然大變,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嘴唇蠕動了許久也沒說出話來。


    她怕是真的將周暮宇送上了祭壇……


    南國位於魂靈界南方,四季如春,現在雖是深秋,南國依舊暖和。


    皇宮裏,太子南恆今日格外莊重,特地更換衣衫,宮人們也知道是殿下的老師要迴來,格外賣力地將東宮打掃得一塵不染,平時最愛睡懶覺的公主南憐兒也早早起了床,在鏡前挑起了衣裳。


    周暮宇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通過關卡到了皇宮側門,周暮宇一下車就看到了宮門口親自來接他的南恆。


    “南恆,不見的這些日子長得越來越帥了嘛~”周暮宇笑著就搭上了南恆的肩膀。


    南恆自是知道自家閣主這張嘴的,笑了笑,依舊恭敬地行了禮,“老師。”周暮宇撇了撇嘴,他一直覺得皇宮裏那些破規矩教壞了他好好的下屬,成日裏動不動就行這個禮、行那個禮,還不夠腰疼的。


    南恆的目光落在了黎澤逸的身上,周暮宇了然,一把扯過黎澤逸,剛要介紹就聽到一個嬌嫩的女聲傳來。


    “塵哥哥!”


    這可能是南憐兒穿得最華麗、走得最端莊的一次了,粉色掛著珠紗的長裙,裙擺上繡著精致的海棠花,特地從庫房裏尋來上好的明珠嵌在上麵,明晃晃的。十六歲少女的臉上是明媚又動人的笑容,怕是個人都很難不喜歡。


    周暮宇卻猛地慌了神,目光閃躲,不敢去看南憐兒。


    少女徐徐踱步到了南恆身邊,微微欠身,朝周暮宇行了一禮,甜甜地喚了一聲:“塵哥哥。”少女明眸中的愛慕之意仿佛比那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


    周暮宇卻不敢答應,他已經看到了旁邊男人微笑中含著利刃的目光。


    南恆見此場景,心中了然,開口解圍:“老師,過幾日便是小妹的生辰了,您待幾日再走吧。”


    周暮宇慌不擇路地點了點頭,拽著黎澤逸就跟著宮人匆匆往裏走去。南憐兒的目光依舊粘在周暮宇的身上,南恆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走了,傻姑娘。”


    “謝謝哥哥!”南憐兒笑了起來,拎起裙子就匆匆跑了。


    身後的王子瀟湊了起來,像是炫耀一般摟住了李子昊道:“介紹一下,我‘媳婦兒’!太子殿下什麽時候找一個?”


    南恆剛要應和,就臉色一變,在他耳邊問道:“淩國皇帝是被你拐出來的?”


    “不是我,是閣主。”


    “嗯,像是閣主能幹出來的事。”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最後一致決定晚上拉上周暮宇一起喝酒,好好敘敘舊。


    周暮宇和黎澤逸被安排在了東宮旁的寢殿裏,周暮宇平時來都會住在這裏,宮人們已經提前送來了他喜歡的烤魚和零食。


    黎澤逸端詳了一眼旁邊不敢直視他的周暮宇,徑直走了進去。周暮宇卻是藏在珠簾後遲遲不進去。


    “進來。”某位愛吃醋的閣主‘夫人’發了話,周暮宇陪著笑,小心翼翼地湊了上去,卻被黎澤逸猛地扯在了榻上。


    黎澤逸猩紅的眸中燃起了烈火,似要將周暮宇吞沒,周暮宇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扯去了一半的衣裳。匆匆走進來的宮人看到這兩個人衣衫不整的模樣連忙背過了身去,道:“周先生,太子殿下請您傍晚時分去參加夜宴。”


    周暮宇被壓著,還不忘吐槽一句:“喝酒就喝酒,還夜宴……”


    “出去。”黎澤逸清冷的聲線帶上了一絲慍怒,驚得那宮人心中一懼,顫抖著身子應了一聲便匆匆跑了出去,還順帶合上了門。


    “澤逸……”周暮宇望著他那雙誘人又忍不住使人畏懼的眸子,有些迷戀,他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黎澤逸。


    但黎澤逸已經容不得他想這些東西了。


    於是,傍晚時分,某位機樞閣大閣主、府天城大城主周暮宇是扶著腰、步履蹣跚地從寢殿裏走出來的。


    身後的黎澤逸半倚在床榻上,絕世傾城的俊臉上掛著饜足的意味,眸光沉沉。周暮宇隻迴頭瞧了一眼,便險些失了魂,依舊不忘作死地調侃一句:“閣主夫人,等本閣主迴來再疼你~”說完,就邁著一瘸一拐的腿賣力逃跑了。


    黎澤逸勾了勾唇,將衣裳穿好,走到了桌旁的鏡前,打量著自己眸中的顏色。他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一團微弱的紅色火焰燃起,火勢越來越兇猛。


    黎澤逸想將手掌翻過去壓滅它,卻怎麽都不能如願。良久,他的嘴角竟溢出了鮮血,靈焰也終於被他壓了下去。黎澤逸盯著鏡中自己的影子,手掌在鏡上印下血印,被烈火灼燒後的掌心可見森森血骨,鮮血不斷滴在地麵上,黎澤逸卻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細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周暮宇雖扶著腰,齜牙咧嘴地走著,心裏確是樂開了花,他家黎澤逸吃醋了,隻是這代價太狠了,他大抵要在床上躺幾天了。


    “閣主,你……”


    周暮宇一抬頭就看到了王子瀟錯愕的目光,他還未來得及阻止,王子瀟就問出了口:“閣主,你不會是下邊兒那個吧?”


    周暮宇臉色瞬間就黑了,這下好了,機樞閣裏也要傳遍了,就這一點,他們就能笑話好多年,以後還怎麽展現他閣主的威嚴啊!


    見周暮宇不說話,王子瀟也猜到了幾分,忍著笑意走過去扶住了他,周暮宇立刻甩給他一記眼刀,“把嘴閉好!……”


    王子瀟識趣地閉上了嘴,心裏想的卻是:迴去就給你傳遍整個機樞閣!


    南恆在東宮裏備了周暮宇平日裏最愛的酒和零嘴,看到周暮宇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時,倒也不意外,他今日第一眼見黎澤逸,就大抵明白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他隻是擔心自己那傻妹妹。三個人在東宮裏邊聊邊喝酒,周暮宇今日似乎格外高興,烈酒一壇一壇地下肚,臉上竟也帶了些醉意,以前他可是從未醉過的。


    周暮宇撞了撞身邊的王子瀟,問道:“你那小皇帝呢?咋哄好的,也舍得放你出來?”


    王子瀟一聽這話,臉色越發紅了,引得二人哈哈大笑,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力氣才將那小傲嬌哄好,最後說的迴去任他處置才依依不舍地鬆了手。


    三個人中唯有南恆還是個單身漢,也不免有些惆悵,他生在這帝王家,娶妻納妾哪裏由得了自己做主,不過是為了權勢罷了。


    周暮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歎氣啊,說,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老師去給你……”南恆連忙搖頭,將一塊糕點塞進了周暮宇嘴裏。


    周暮宇也不再追問,就著酒咽下,一轉頭就看到了窗外立在院中等他的一襲白衣的黎澤逸。周暮宇笑意盈盈,扔下手中的酒壺就搖搖晃晃地撲進了黎澤逸的懷裏。


    南恆和王子瀟立在不遠處,“閣主今日與平時似乎不同。”南恆道。


    王子瀟微愣,想起了從前的許多事情,良久才說道:“閣主找了他兩千多年才找到。”


    南恆沒有說話,到此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了,隻希望他那傻妹妹能明白這些道理吧。


    兩個人互道了幾句閑話便迴了各自的寢殿,黎澤逸也抱著周暮宇緩緩走了迴去。


    周暮宇牽著黎澤逸的手,摸到了他掌心的傷痕,心頭一緊,連忙問道:“這是怎麽了?”黎澤逸則從善如流地答道:“剛剛想給你烤魚,出神燙傷了。”周暮宇心疼地將那隻手握在身前,他的掌心散發出點點藍光,那傷口便迅速愈合了。


    “澤逸,等迴到機樞閣,我給你抓天池裏的魚吃。”


    “好。”


    南國全國上下這幾日都格外熱鬧,據說是他們唯一的公主南憐兒要過十六歲生辰,皇帝打算在明月湖旁的憐月樓為她舉辦一場盛大的生辰宴,還遍邀了天下的名門貴族,才子佳人。


    周暮宇好不容易逃過了南憐兒那雙閃著星星的眼睛,拽著黎澤逸上街想去逛一逛,躲避一下,幸好她最近忙著自己的生日宴,說不定真的會跟出來。


    南國的都城繁華似景,比起其他國家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號稱最強國的淩國沒了君主,百姓們也不免有些灰心,紛紛舉家搬遷,往日熱鬧的一國之都都落魄了不少。


    “哎!聽說沒有,這次公主的生日宴還請了那個傳說中的周家人呢!”


    “周家?就是戲裏唱的那個?”


    “對!”


    如今,對於當年周家人對抗古獸的曆史記錄不過寥寥幾筆,人們大都是從戲裏或者小說話本子中知曉的,那些東西,不過是圖一樂罷了。


    “我看未必像戲裏講的那麽誇張,周家如今早不如從前了,這次宴會還不知道會不會來。”


    周暮宇有些讚賞地看了那人一眼,不像那些盲目將周族奉為神明的人,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搜刮來的誇大其詞的野史,竟也能被奉為珍寶,實在是可笑。


    黎澤逸拿著幾塊用荷葉包著的糯米糍粑走了過來,遞給了周暮宇。周暮宇詫異地問道:“你哪來的錢?”


    黎澤逸將荷包拿了出來,周暮宇一眼便知道是周祖母的,他心中五味雜陳,片刻才說道:“我堂堂府天城城主,坐擁天下之財,還需要他們接濟?”


    黎澤逸淺笑了笑,將周暮宇手中的荷葉拆開,清香甜糯的熱氣撲麵而來,很快轉移了周暮宇的注意力,兩個人邊吃邊在街上閑逛著。


    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著公主這次生日宴的事情,眾說紛紜,有人講那憐月樓修建的真是相當奢華,也有人說一個公主過生日弄的如此鋪張浪費。


    除去這些,周暮宇還聽到了一個他熟悉的稱唿——府天城城主。


    兩個負責殺魚刮魚鱗的夥計提著木凳坐在了一起,邊聊邊殺魚。


    “我聽說,公主的生日宴還邀請了那個府天城城主,這人咱們以前可沒見過。”


    “你能見得了才怪,那都是大人物,我聽老王家剛從宮裏剛迴來的老嬤嬤講,是皇上有想法,要把公主嫁給那個城主!”


    “真的假的?”


    那小夥計瞪了他一眼,又道:“我蒙你幹什麽!當然是真的。”


    兩人的談論聲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空閑的商販、過路的行人,湊過來十幾個人聽他們講話,他們也講的愈發起勁了。


    要出嫁公主這話一出口,便驚住了吃瓜的眾人,包括城主本人。


    周暮宇拽著黎澤逸也湊了過去,想聽聽是怎麽個事,這老皇帝怕不是腦子有病,巴巴地要把女兒嫁給一個從未露過麵的人做什麽。


    “可是那個城主從未露過麵啊!”一個書生模樣的路人說道。周圍人紛紛點頭,小夥計又說道:“府天城與咱們交好,城主當年又救了太子殿下,皇上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此話一出,無不得到認同。


    之後便是各種猜測城主容貌和年齡的,有說城主那樣大的作為,必定年輕有為、豐神俊朗,也有說府天城從未傳出城主繼位或者禪讓的消息,怕不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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