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白落雁依舊懶散地奔走在麵試的路上。要她的公司不少,可她都拒絕了。盡管她自以為內心淡漠,甚至冷漠,不知道未來的路要怎麽開始,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幹點兒什麽,可多數麵試官都跟她說她很討喜,並且身上有股子幹練,幹練裏透著精明,她總是自己想想就笑了,然後就放棄了。


    她手裏還有些錢,夠她租房吃飯,她花錢不多,也許那些錢能讓她無所事事地活那麽幾年,何況房子是李健租的,她並不著急。她不太急於賺錢,生活上她也沒什麽奢求,每天喝杯廉價的咖啡,她就滿足了。


    這天,她又接到了一個麵試電話,說是一個英國私立中學,想讓她過去麵試英語老師,雖然她不記得她曾經投過這份簡曆,但她沒拒絕。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鬼使神差。


    轉天兒,她吃過早飯坐著公交車就到了學校,負責招聘的人事部丁姐帶她參觀了學校,校長忙著麵試其他老師,她就坐那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丁姐聊天兒。


    人啊,無論怎麽轉個兒,心性是改不了的,甭管你夜深人靜時怎麽生無所戀,受到傷害時怎麽閃躲,可陽光一出來,在生活麵前,你就還是那個你!這就是上天的恩寵,老天還是寵愛白落雁的。


    年紀不大但閱人不少的丁姐是打心眼兒裏喜歡上了白落雁,這是後來她告訴她的。


    五個校長輪番兒麵試,也不知道一個學校裏哪兒來那麽多校長!最後,所有校長一致通過,覺得白落雁身上有股子勁兒,他們相中了,包括那個張校長。


    一個星期後,白落雁正式入職,跟著一個數學老師和一個物理老師一起帶高三的學生。就是那個張校長還語重心長地跟白落雁說:“小白啊,我們這兒從來沒有老師能一來就帶高三的學生,雖然你年紀輕又是個新手,但我認為你有這個實力!你好好幹,跟數學崔老師和物理何老師好好合作,多跟他們學學,幹個幾年,你就能獨當一麵了,那時候,工資可就不是這麽一點兒了。”白落雁還是那謙遜地一笑。


    其實白落雁並不想當老師。她不是沒幹過,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她就給人當家教,什麽都教:數學、英語、語文、物理、化學,她當家教有一套,學生和家長都喜歡她,跟著她時間長的學生成績提高得也都很快。在外飄蕩那幾年,在國外她也兼職教老外漢語,在國內,她兼職教學生英語,從高三畢業到現在,兜兜轉轉這些年間,每逢教師節也有不少孩子給她發微信祝她教師節快樂,可她總覺得,她跟那些孩子都是朋友,她沒有資格當老師,自己的生活還一團糟,自己的人生她還把握不住,她愧對老師這個名稱,況且她天性自由散漫,受不了條條框框的約束,她沒辦法給孩子們做榜樣,在心底裏,她從來不認同自己是個老師。也許是因為三年前的事兒讓她厭惡了職場的爾虞我詐,她想了又想:也許,學校是最純淨的地方。所以她把自己交給了學校。


    這所私立學校裏的孩子們多數都出身於富貴之家,他們的父母不太有時間和精力去照顧他們,更別說一周七天了,那隻能是保姆和司機的工作了。好在,這所學校是寄宿製,父母樂得把孩子放在這裏,因為老師的照顧總比保姆司機要好。他們一個星期把孩子接迴家住一天,這樣孩子、家長雙方都滿意。


    教師宿舍兩人一間,跟白落雁一間的也是新入職的老師,剛從英國迴來,姓馮,長得挺漂亮,人也挺熱情,每天都拉著白落雁一起吃飯,一起散步,白落雁沒拒絕,就是馮老師每天非得跟白落雁聊她自己那點兒家長裏短的事兒的習慣讓白落雁有些心煩。


    “你說我現在的男朋友吧,對我倒是挺好的,但條件沒我家好,他自己在北京是有房,但是還得還貸款,反正我是不幫他還,他要是讓我跟他一起還,就得寫我的名字。”馮老師總是反反複複地說這幾句話。


    剛開始的兩天,白落雁還特別真誠地給馮老師提建議,“人好就行了,你要是覺得不是你要的那個人,那還是再等等吧。”


    “那我嫁不出去了咋辦啊?你看我都這個年齡了,我爸也說了,差不多就行了,先找個人嫁了,工作什麽的都不重要,反正我家也不缺錢。”


    再後來,白落雁就隻是默默地聽,馮老師自己說,反複地說,她不再迴應。


    以前的白落雁,甭管你跟她說什麽,她總是瞪著一雙真誠的大眼睛迴應著你的眼睛,然後,她會時不時地細致地幫你分析;有些時候兒,說的那個人也就是找人求個心理安慰,可白落雁不會躲避,也不會嫌煩,三個小時五個小時,隻要你沒說夠,她就聽著,跟你一起嬉笑怒罵,直到你再也沒有怨氣兒。那時候她真傻啊!現在,她開始告誡自己,她要把時間留給值得的人。


    白落雁漸漸地刻意躲著馮老師,可馮老師完全沒有鬆開白落雁的打算:每到吃飯點兒,馮老師就拽著白落雁一起去食堂;課間,馮老師會跑到她那兒閑聊;害得她根本沒機會跟其他老師交流,她倒也不在乎。可馮老師每晚都抱著個電話跟男朋友膩歪,張嘴錢閉嘴房,再不就是向白落雁炫耀似的講她跟男朋友周末都吃了什麽玩兒了什麽,或者買了哪個lv限量版,白落雁隻好裝睡,可她又有個睡眠障礙的毛病,所以,她整晚整晚地閉著眼睛聽馮老師跟男朋友打電話時的撒嬌聲兒和隨之而來的唿嚕聲兒。


    一天中午,白落雁沒去吃飯,躲到學校對麵小區的圍牆下抽煙。


    這天,許麗帶著梁晨魚到學校報到。校長提前跟許麗打過招唿,讓她把車停到對麵小區學校的專屬停車位;車在小區門口刷卡時,坐在車內的梁晨魚眼睛一亮:牆角站著一個穿白襯衫,黑色緊身褲的女子,她瘦弱的身軀被一件黑色大衣裹著抵在透著寒氣的牆壁上,她那圓圓的臉上架著一副金邊圓形眼鏡兒,齊肩黑發,白白的皮膚好像能被陽光穿透。她抬著頭,一口一口地抽著煙,白色的煙霧在空中緩緩地上升,誰也不知道她那眼睛是在看著天還是她吐出來的煙,陽光下的她,有點兒落寞。梁晨魚的眼睛一直沒離開白落雁,直到司機把車開進停車場把車停好,他失神的一瞬,白落雁不見了。


    “許總,您好,您好!孩子放我們這兒您就放心吧!一會兒,讓他們老師帶著晨魚去宿舍安頓一下,熟悉熟悉環境,下午聽聽課,適應適應。幾天就習慣了!”


    張校長帶著老賀親自歡迎母子倆。


    “老賀,晨魚直接插到崔老師他們班,一會兒你讓小崔帶晨魚熟悉熟悉環境。”張校長神氣十足地說。


    老賀滿臉假笑地應和著,跟在一行人後麵走到校長辦公室,他給許麗倒了杯水,“張校長,徐總你們稍等,我出去找崔老師。”


    不一會兒,崔老師沒出現,老賀帶著白落雁走到了校長辦公室,梁晨魚一驚。


    “張校,崔老師正在給peter做輔導,一會兒讓白老師帶著晨魚轉轉?”老賀小心地問道,帶著那一臉趕不走的笑。


    “許總,這是我們白老師,高三三班的副班主任,也是剛從英國迴來,看著人小,本事可不小,以後晨魚就在她們班,他們班還有班主任數學崔老師,副班主任物理何老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晨魚在這兒,你就放心吧!一會兒我把老師們都叫上,咱們再詳細地聊聊。”


    許麗把手伸向白落雁,“白老師,你好,以後孩子這兒,你就多費費心。”


    “一定。”白落雁輕輕地和許麗握了握手。


    “小白啊,這是許總,這是你們班新來的梁晨魚david,也剛從英國迴來,一會兒你帶他辦理一下入住手續,再熟悉熟悉環境,看看你們班今天下午都什麽課,安排他聽聽課,跟同學們熟悉一下。以後呢,晨魚這兒你多上心,畢竟david剛從國外迴來,各方麵都有個適應的過程。”張校長跟白落雁說。


    “嗯,好的。”白落雁微笑著迴答。


    白落雁第一次把眼睛轉向梁晨魚,兩人四目相對,白落雁笑了笑,梁晨魚還是麵無表情,可他心裏怎麽想的,誰也不知道。


    下午白落雁帶著梁晨魚把學校逛了個遍。說實話,她也有好多地方不太熟悉,好在梁晨魚什麽也不問,有時候兩人就誰也不說話,一直走。


    晚自習的時候,崔老師、何老師加上白落雁特地把在各個教室學習的孩子們都叫迴班級開了個班會,主要是讓梁晨魚跟大家認識一下。


    崔老師瘦瘦的,175的個子,戴著黑框眼鏡兒,穿著藍色條紋襯衫、黑色西褲,尖頭兒黑色皮鞋站在講台中央,掌握著整個班級。何老師胖胖的,穿著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和白落雁一起站在門口兒,地位一目了然。


    崔老師開口,“這是梁晨魚david,剛從英國迴來,以後就是咱班的一員了。大家歡迎。”


    女孩子們使勁兒地鼓掌,眼睛發亮;男孩子們也跟著鼓掌,就是沒那麽熱情。


    “我去,這個兒,咱年級的籃球賽有希望了吧。哎,david,會打籃球吧?”坐在最後一排的胖胖的james衝著梁晨魚喊,梁晨魚沒迴答。james好像小聲地說了一句什麽。


    梁晨魚隻是冷冷地說了句,“大家好!”


    也許是那個年紀的孩子特有的羞澀使得他不願多說什麽,也可能是他天性生冷。


    其他女生們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麽,大概在說他好帥,可梁晨魚誰也沒理徑直走到班級最後一排,坐在james旁的一個空座兒上,書包往地上一扔,直勾勾地盯著桌子。崔老師和門口兒的兩位老師互相看了看,仿佛他們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崔老師掌控全局,聲音一下子嚴肅了起來,“行了,都去學習吧!”學生們一看這架勢,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就紛紛拿起自己的學習資料走向各個不同的教室,去找各自的輔導老師了。除了梁晨魚,班裏就剩下三個背單詞的女生和白落雁。白落雁輕輕地走到梁晨魚身邊兒,低下頭,小聲兒地讓梁晨魚把今天發給他的書拿出來學習,梁晨魚也沒理她,倒頭就睡。白落雁無奈,又走迴教室前坐了下來,她盯著梁晨魚看,想著怎麽讓梁晨魚融入進新的生活,那是她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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