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兒,迴來了怎麽也不來找王兄,反而去麻煩段將軍了。”


    北堂陸的話語裏帶了一絲不悅,下方福身行禮的北堂靜聞言纖瘦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顫了顫,諾諾迴道:


    “是臣妹的疏忽,還請王兄恕罪。”


    北堂靜言語間沒了以前的高傲與張揚,全程低垂著腦袋,在身旁段淩霜高大的身影對比下,她顯得整個人從裏到外的渺小而怯懦。


    北堂陸看她這般上不得台麵的模樣心下更加不喜,擺擺手吩咐道:


    “難得榮盛公主還記得你,你且舞一曲,讓公主瞧瞧。”


    北堂靜意外的沒有抗拒,她往身旁段淩霜身上偷瞄了一眼,恰好碰上他看來的視線,嚇得身子一縮連忙退到了大殿中央。


    身在局外靜靜觀賞這一切的南宮明姝若有所思地轉動著手裏的酒杯,沉冷的眸子在二人身上轉了又轉,卻在段淩霜看來時不著痕跡的收了迴來。


    在北堂靜準備的時候,南宮明姝忽然饒有興致地提議道:


    “靜公主,要是不嫌棄的話,就讓本宮來為公主伴奏吧。”


    “能聞榮盛公主一曲,實乃本王今日之大幸!不知公主需要什麽樂器,本王著人找最好的給公主備上。”


    北堂靜還沒表態,高位上的北堂陸就迫不及待地拍手稱好。


    南宮明姝起身慢條斯理地理了理寬大的廣袖,朝北堂陸微微頷首,道:


    “不用麻煩,隨便準備一把古箏便好。”


    她說罷款款移步去了大殿另一角,那裏王宮宮人已經很有眼力見的給她布好了箏。


    南宮明姝坐在古箏後麵,隨手撥弄了下琴弦,悅耳的琴音從指尖流瀉而出,殿中眾人紛紛坐直了身體,想要一聞大國公主的風采。


    “靜公主,十麵埋伏,可行?”


    南宮明姝唇邊掛著淺淺的笑,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兩人私下關係很好。


    但隻有北堂靜和段淩霜知道,她的笑不達眼底,帶著冰刃。


    北堂靜再一次往段淩霜臉上看了一下,幾日來遭受的精神折磨讓她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木然地點點頭,小聲答道:“都,都隨公主。”


    “好。”


    話音剛落,琴音便傾瀉而出,不給北堂靜準備的機會,導致她腳下一絆差點跌倒,好在常年來的身體記憶救了她,沒讓她當眾出醜。


    十麵埋伏正常彈是帶著熱血和殺伐之氣的,一般少有人用它來和舞蹈,但南宮明姝要彈什麽也不是這些人能夠否決的。


    於是,王宮大殿裏,時而舒緩綿長時而激蕩殺伐的琴音響徹穹頂,彈奏的人隨性而為,不拘於曲子的原有節奏,這可把配合跳舞的人累壞了。


    好不容易慢下來的舞步還沒跳幾步,又陡然加快,最快時,殿中隻能看到那抹紅衣在空中翻飛輾轉。


    而在她腳步快出殘影時,又會驟然變緩。


    曲慢時,是執刀者在貓逗老鼠般玩弄刀下之人。


    曲快時,又是執刀者失了耐性,如狂風驟雨般快刀斬亂麻。


    南宮明姝眼眸微垂,沉浸在自己的曲意裏,心中積攢許久的悲傷和恨意像是有了宣泄口,一股腦從她的纖纖玉指間流出。


    起初是涓涓細流,隨著她將胸腔壓抑的情感盡數宣泄而出,最後演變成了波濤洶湧,如黑雲壓頂般襲向最中間的舞者。


    旁人聽著已是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更遑論要與它為伴的北堂靜。


    她在曲子到達後半部分的時候已經快要堅持不住,渾身汗涔涔地咬著牙堅持著,幾乎是身體下意識地跟著節奏舞動。


    輾轉騰挪間,她受不住地往南宮明姝那裏看了一眼,對上了南宮明姝幽幽抬起的眸子。


    那一刻,北堂靜隻感覺腦子裏有根弦猛地斷裂,耳邊不住加快的音律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朝自己壓來。


    “北堂靜,我說過不能動她,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北堂靜,你該慶幸你殺的人不是她,否則,你不會如現在這般好過。”


    “北堂靜,念在曾經相處還算和睦的份上,我不會殺你,但你要記住,南宮明姝,是你永遠也不能動的人,隻要你動了她,那你會比現在痛苦一百倍!”


    “南宮明姝,是你絕對不能動的人…”


    “南宮明姝…”


    “南宮明姝…”


    她的腦子裏全是南宮明姝的名字,全是那人對她的警告,在此刻那幾個晝夜未眠的煎熬仿佛化為了實質,崩斷了她強撐起來的弦。


    “砰!”


    北堂靜仰麵摔到了地上,琴音還在繼續,她忽然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琴音不知何時悄然停了下來,整個大殿中隻有北堂靜的嗚咽聲,與布置華麗的大殿格格不入。


    坐在高位的北堂陸驟然黑了臉,今天是他登基的日子,北堂靜在這裏像哭喪一樣好不吉利,他沉著臉斥道:


    “廢物!像什麽話!來人,把靜公主帶下去!”


    “王上息怒,是本宮不好,彈得太過忘我,忽略了靜公主的舞步可能跟不上。”


    南宮明姝適時出聲,攔住了要來拉北堂靜的宮人。


    “公主不必為她說話,是我迴羌的公主技不如人,倒是掃了公主的雅興。”


    “無妨,本宮與靜公主投緣,要是王上準允,不妨將靜公主借給本宮幾日,我們私下好好切磋一下琴藝舞技。”


    南宮明姝說話間帶了點俏皮的笑意,蹲在北堂靜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她本就豔麗無雙,這一笑勾住了北堂陸的視線,在她身上停了許久才笑道:“承蒙公主看得上小妹,那便讓靜公主代替本王多陪陪公主。”


    “靜兒,你可莫要怠慢唐突了公主,知道嗎?”


    他說後半句話時語氣全然沒有前半句的討好和悅,看著北堂靜的眸子裏隱隱有一絲威脅。


    北堂靜神情呆滯,愣愣看著眼前放大的容顏,心頭莫名便累積起來的恐懼和僅存的理智在暗暗做著鬥爭。


    在理智快要壓倒本能時,耳邊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又為搖搖欲墜的恐懼添了助力,理智瞬間土崩瓦解。


    “靜公主,王上在跟你說話呢,讓你好好招待榮盛公主。”


    “好好”二字拉長了尾音,段淩霜的聲音穿透北堂靜耳邊築起的屏障,她身子一抖看向他,身體快過腦子地點頭連連應下:


    “是,靜兒知道了,王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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