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明姝住進將軍府的第三日,在段淩霜要來找她時,她恰好出現在院門口,兩人隔著一株石榴樹凝望著彼此,誰也沒有率先打破這份寧靜。


    這三天裏,南宮明姝已經得知他把北堂靜藏在軍營的事,她的人進不去守衛森嚴的軍營。


    今天是她給段淩霜的最後一天,若是他給不了自己想要的,那便由她親自動手吧。


    “明姝,你…要出去?”


    段淩霜自知沒辦好事,摸了摸鼻尖沒什麽底氣地問道。


    “剛好要去找將軍。”


    段淩霜心中微喜,腳下急不可耐地往前走了幾步,剛想伸手捉住南宮明姝的手時,卻在她好似能看透人心的幽深眸子下止住了腳步。


    在沙場上千磨萬礪的鐵血將軍難得有些小心翼翼,問道:“你…找我什麽事?”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嗤笑,短短的氣音裏包含了令他羞愧難堪的不屑。


    “將軍貴人多忘事,本宮理解,本宮來找將軍隻是有一事相詢,不知…將軍幫我找到解藥了嗎?”


    南宮明姝聲音清麗徐徐,雖是疑問句,可她的語氣裏儼然已經不需要答案了。


    段淩霜抿了抿唇,沉沉道:“抱歉,北堂靜說她的毒藥是早年間從一個遊商手裏買來的,她手裏也沒有解藥,且…沒有那個遊商的絲毫信息。”


    “哦,知道了,勞煩將軍‘費心’審問了。”


    “費心”二字咬字略重,顛倒了它的本意。


    段淩霜也聽得出來,忙解釋道:“明姝,我真的有好好審訊,隻是北堂靜…她確實沒有解藥或製藥來源。”


    南宮明姝後退一步,避開他要來碰自己的手,點點頭道:


    “本宮知道了,將軍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就去忙吧,本宮要去看看蕭一,先告辭了。”


    說罷,南宮明姝輕頷首便轉身迴去,禮貌疏離的好像和他隻是普通關係。


    “明姝!”


    段淩霜剛跟了一步,蕭三的劍便橫到了兩人中間,麵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將軍止步,我手裏的劍可沒長眼。”


    段淩霜沉沉看他一眼,終是停在了原地,看她挺直的背影對他寫滿了拒絕,看她離開的步伐沒有一絲停留的痕跡。


    …


    蕭一的情況這幾天稍稍穩定了些,南宮明姝便在一日帶著幾個心腹搬出了將軍府另住他處,段淩霜忙著北堂陸的登基大典,等他迴來看見南苑黑漆漆一片時,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夏桃哭唧唧的來跟他稟報,說南宮明姝不讓她跟著,帶著蕭一幾人和程老就走了。


    目前劉老也就隻需要潛心研究九轉迴腸的解藥,平時的護理和針灸程老就可以。


    “脾氣真大。”


    段淩霜低聲嘀咕了一句,擺擺手打發走了夏桃。


    再次見到她,是在北堂陸的登基大典上,南宮明姝作為東盛的公主,被當做貴賓邀請坐在高位左側第一位,她的對麵就是段淩霜。


    新帝登基單是昭告天下的公文就要念叨半個時辰,這一點南宮明姝最為熟悉,坐在席案後麵小口喝著果酒應付圍上來的貴女大臣們。


    段淩霜在對麵看得直皺眉,想要製止卻礙於圍著她的一圈女人而卻步。


    好不容易停了宣告,北堂陸才端起酒杯率先敬向南宮明姝:


    “榮盛公主能出席本王的登基大禮,可謂是蓬蓽生光,本王敬公主!”


    由於北羌剛結束戰亂,又一分為二,故而北堂跋和北堂陸的登基典禮,都沒有別國前來祝賀。


    南宮明姝的出現,可謂是給北堂陸無意間撐了一把腰,讓他壓過了北堂跋一籌。


    南宮明姝舉起酒杯遙遙相敬,道:“王上客氣了,是本宮有事相求,該感謝貴國款待才是。”


    “哈哈,公主太客氣了,隻要有需要的地方,公主隻管說,我迴羌一定竭力相助。”


    兩人客套一番,輪到百官給新王敬酒,南宮明姝終於能放下酒杯緩一緩。


    果酒雖不怎麽醉人,但也架不住喝多了撐得慌。


    敬酒過後就是舞樂表演,席間的諸位官宦小姐們都一個個卯足了勁兒上去刷存在感,北堂陸俊帥年輕,盡管隻是一彈丸小國之主,但在這片土地上也是主宰她們命運的神明。


    神明後宮無一後妃,可不得抓緊機遇往上爬。


    南宮明姝可謂是在場唯一一個閑適慵懶的女子,她是大國公主,旁人不敢攛掇她去獻藝,北堂陸也沒有那個分量享受。


    她淡然的眸子在現場眾多女眷身上一一掃過,發現北堂陸倒還真的相中了幾個,那眉眼都勾搭到了一起。


    心中隻覺好笑,男人,不外如是。


    南宮明姝坐累了,動了動身子在曲樂的空檔裏忽然出聲問道:


    “王上,上次在盛京本宮無緣見到貴國公主的舞姿,不知這次有沒有這個榮幸見識一下靜公主的天人舞姿呢?”


    坐在對麵的段淩霜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眸底爬上一抹晦暗。


    “靜兒她多日前離去未歸,恐怕要讓公主失望了。”北堂陸歎息一聲,語氣裏是對北堂靜任性出走的無奈。


    “是嗎?前幾日本宮還在將軍府見到過她,難道靜公主迴來的事沒跟王上說?”


    南宮明姝訝然,頓了頓意有所指道:


    “看來坊間傳聞段將軍與靜公主青梅竹馬果然不作假,她迴來不是找您這個王兄,竟是先去尋了將軍。”


    北堂陸眉宇微蹙,轉臉對段淩霜問道:“是這樣嗎?靜兒迴來了?”


    段淩霜起身垂眸稟道:“稟王上,公主前幾日迴來生了一場病,是為了不讓您擔心,她才讓臣先不告訴您的。”


    “哦,這樣啊,那她現下可好些了?要是好了就讓她過來,難得公主還記著她,讓她準備準備。”


    北堂陸一身赤紅冕服,前胸部位用金線繡著墨色獵鷹,那是草原兒郎最鍾愛的夥伴。


    他沒有像他父親一樣追逐中原文化,登基穿著明黃龍袍,而是延續了北羌原本的規格。


    此時坐在王位上居高臨下睥睨著座下的人,眸光在殿內燭火的照映下透著晦暗不明的光。


    “是,臣這就去請公主。”


    段淩霜側眸往南宮明姝臉上望了一眼,對上了她莫測的眼神,南宮明姝朝他舉了舉酒杯,笑著仰頭喝下。


    這倒是這幾日以來,她對自己露出的第一個笑,段淩霜深深看了一眼,轉身邁著大步出了大殿。


    半個時辰後,北堂靜一身紅色舞裙,跟在段淩霜身後嫋嫋而來。


    殿中眾人的視線都望了過去,看向這個並不受寵的公主。


    南宮明姝隱隱含著恨意的眸子也夾雜在其中,當她看見比前幾日更加纖弱的人時,北堂靜也朝她看了過來。


    隻是與上次不同的是,她的眸子裏再沒了那日的激動,反而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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