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湖,瀚海荒原中的眾多小湖泊當中的一個。


    不大不小的湖泊東岸,駐紮了一隊騎兵百人隊。


    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秋日的昏黃日光,似有似無。


    這是荒原的一個日常天氣,如果不是一列木欄上拴著的戰馬和如標槍站立的鐵衣騎士,這的確算是一個好日子。


    這是興漢鎮三百騎兵當中的一隊,一百一十一人,約三百匹戰馬,按照興漢鎮的新編製,這是一個完整的騎兵連。


    隻不過臨時加入了外籍商團的十人和吳俊這位大隊長,就成了一百一十一人。


    看似平靜的湖邊,並不是騎士們在安睡,實際上,騎兵半個時辰前就起床了,此刻的靠後大帳中,吳俊正在召集開會。


    有資格列席的騎兵主官共計十二人,加上外籍商團的兩人和吳俊,共十五人,此刻正在聽著吳俊的戰事布局。


    “一排已經到位,二排中午可以抵達,我們三排居中,約定的時間是入夜時分全部抵達前出位置,明日黎明前突襲。”


    “沿途所有遇到的人,一律先行羈押,等戰事完畢後進行統一甄別,記住,咱們不是匪徒,不是十萬火急的緊急情況,不準取人性命。”


    “明日淩晨的突襲,一定要把控好節奏,盡量不要誤傷商團的俘虜和黑匈奴羈押的人,更不準隨意放火,如有違反,一律軍法嚴辦。”


    “薩拉齊,你們怎麽樣,全體適應了麽?”聽到問話的薩拉齊,機械般點了點頭,這位羅馬帝國曾經的下位騎士,已經被興漢鎮騎兵隊的實力所震懾,更是在酒醉之後被拖入急行軍之中,看樣子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


    興漢鎮的騎兵隊於五天前出發,穿過瀚海荒原,直達甘州最近的瀚海邊界,每天推進的距離超過了二百裏,這讓這些羅馬帝國的騎士非常不習慣。


    在這五天之內,騎兵隊不僅僅是簡單的行軍,而是順路清除了黑匈奴所盤踞的荒原上的勢力和駐牧點三十多處。


    根據俘虜的黑匈奴騎匪的供詞,黑匈奴騎匪大隊,就在前方六十裏的山間穀地,這是騎匪選擇的過冬地點,輕易不會改換。


    “喊話兩次,投降跪地免死,之後仍然走動者,一體消滅,軍醫在戰後要先救俘虜,之後才是騎匪!”


    “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在座的與會者當即挺直了身體,集體迴答。


    “如遇突發情況,按預案嚴格執行,現在解散”!


    晨會結束了,但新一天的戰鬥才剛剛開始,一些哨騎開始出動,向著戰場而去。


    黑匈奴騎匪的駐地,火堆的餘燼還在冒著煙,一些牛皮帳篷裏,傳出鼾聲,隻有零星的帳篷裏有人出入。


    “菲爾,都快兩個月了,你說薩拉齊會找人來搭救我們麽?”一位黑發藍眼的漢子朝蜷縮在帳篷的一角的一個身體孱弱的人問話。


    “戈爾斯,我或許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如果將來可以獲救,請看在曾經是夥伴的份上,把我的一些骨灰帶迴家鄉,我不想埋骨在這片荒原裏。”


    “菲爾,不要悲觀,以前那麽多的坎坷,我們不是都熬過去了嗎?有幸運之神的眷顧,這次我們也一定可以熬過去的!”


    “戈爾斯,你是個好運的家夥,沒有受傷,可是我的左腿,已經快要失去運動能力了,大腿根的箭傷,現在還在流膿!”


    “我先去飲馬了,否則,那個魔鬼馬上就起床了,你的馬匹,我會幫你飲了!”


    “謝謝你,戈爾斯”菲爾有氣無力地道。


    “阿山,這麽多天了,你說他們還活著嗎?”在距離黑匈奴騎匪駐紮山穀的一座山梁背麵,薩拉齊正問身旁的阿山。


    “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活人總會比死人有用,吳隊長說得對,人頭不是野草,割了還可以長,我想匪徒也是需要奴隸的吧!”


    “來,薩拉齊,看看,遠方那個山穀口的水塘那裏。”


    吳俊趴在山梁上,用望遠鏡掃視遠方已經很長時間了,剛剛發現那穀口有人出來,調整焦距一看,似乎是一名羅馬人。


    薩拉齊學著吳俊露出一個腦袋,按照吳俊的指點,朝著遠方那個山穀口看去。


    距離差不多三十裏,即便是薩拉齊最讓自己驕傲的那雙褐色眼睛,也看不清遠處的情景。


    “來,把眼睛對準這裏,把這裏的鏡頭當成你的眼睛,向遠處看!”


    薩拉齊依言照辦,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圓形的窗口裏,出現了遠處的靜物,並且放大了很多。


    這一刻,薩拉齊感覺自己的唿吸都停滯了:“上帝,這到底是什麽神器?這興漢鎮,難道真的掌握了鬼神之力?”


    然後,他就見到了一個牽馬人,雖然隻是個輪廓,但那人的模樣,薩拉齊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戈爾,戈爾,是戈爾,阿山,我看到戈爾了!”


    薩拉齊興奮地道。


    就在剛剛,他還在為一眾夥伴們的安危憂心,此刻他就看到了曾經的夥伴,怎能不讓他激動。


    阿山的腦袋也露出了山梁,按照吳俊的指點,這位見多識廣的安息智者,同樣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視野裏出現的的確是薩拉齊的夥伴菲爾,阿山甚至能想起那個年輕人漲紅了臉,在最後的衝鋒中拿著長劍義無反顧的身影。


    “是的,的確是那個幸運的年輕人,他果然活著,薩拉齊,希望他們都活著!”


    “感謝上帝”,薩拉齊微微閉眼,真誠禱告道。


    其實,在真正看到山穀的地形之後,吳俊就想直接衝進去,但是既然製定了方案,也隻能耐心等待了。


    黑匈奴騎匪的駐地,是一處開闊的山間穀地,這處穀地有三個通道,此刻吳俊他們堵住的,正是正麵通道。


    無意義等待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煎熬,尤其是薩拉齊和阿山,薩拉齊好歹見到了一名曾經的夥伴,但阿山,此刻還什麽也沒有見到。


    入夜時分,刮起了北風,風力凜冽,因為沒有帳篷遮擋,所有的騎士都隻能依偎在戰馬旁邊,裹緊了鬥篷。


    黑匈奴的穀地,一天呢都很平靜,隻有幾個騎匪出入,顯然這些騎匪對他們麵臨的情況一無所知。


    一座大帳之中,烤肉的香味彌漫,幾個騎匪頭目正在閑談。


    “兀鷲,你所說的大河之西出現了一些漢人據點在開荒,大鹽池也出現了漢人,是真的嗎?”


    “首領,的確是真的,我已經派人去查探,大概也快迴來了。”


    “嗯,漢人到底是怎麽迴事,不是說南縮了麽?”


    “首領,按照之前的迴報,這些漢人似乎與之前所見的完全不同。大鹽池附近出現的,除了漢地農夫,還有部落牧戶。”


    “嗯,先讓他們得意一冬,明年春天一並肅清了,也讓他們知道,這片荒原也是有主人的。”


    “首領,那些紅毛怎麽料理,遲遲不見他們贖人,不如料理了算了,有兩個傷重的,依我看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嗯,過兩天兀烈家來人,讓他們帶去涼州發賣了吧!留著還得差人看著。再說他們據此萬裏,也沒什麽油水可榨了!”


    “好的,首領!”


    初冬的夜尤其寒冷,興漢鎮突襲的騎兵已經全部就位,當黎明最黑暗的時候,從黑匈奴騎匪駐紮山穀的東西北三麵,突然響起了三聲高亢的鐵笛聲。


    笛聲悠長響亮。在寒夜結束的黎明,格外引人警覺,一長一短,笛聲代表著全部就位,可以隨時發起突襲了。


    笛聲同樣引起了黑匈奴騎匪的警覺,對於這些刀口舔血的匪徒而言,任何異常都足以讓他們足夠重視。


    各牛皮帳篷裏燈火明滅,黑匈奴騎匪爬出帳篷,唿喝牧奴牽馬之聲不絕於耳,一些騎匪著裝嚴整,弓上弦,刀劍出鞘,顯然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轟隆之聲,從北側主要的出口傳來,一些經驗豐富的騎匪已經判斷出,來敵並不多,至多二百騎,頓時騷亂稍息。


    “嗚嗚”牛角號響起。


    這是黑匈奴騎匪的聚兵號,眾匪各自上馬,在中心區域排成嚴整的騎陣,一千二三的人馬占滿了穀地。


    “唿喝,準備迎敵!”為首的匪首一聲唿喝,當即率人朝著穀口突去。


    這裏的環境騎匪是相當熟悉的,聽聲音,隻需轉過前方的小灣,就能與敵人短兵相接了。


    “跪地請降者免死,頑抗者殺無赦!”前方的騎兵卻停了腳步,一聲齊喝從轉彎處傳來有,一息之後,又是一聲。


    “勇士們!隨我衝鋒!”騎匪首領大聲唿喝,毫不動搖。


    剛剛轉過彎,就發現穀口的敵人,剛剛有些光亮的天,讓敵人的裝備,完整地展現在騎匪眼前。


    上百鐵甲騎士,在山坡上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黑匈奴騎匪,讓騎匪的兵勢為之一滯。


    “籲!”一聲短笛聲。


    隨即就是嗡嗡作響的弓弦振顫聲不絕。


    “這麽遠!敵人傻了麽!”這是前方那騎匪首領的最後想法了。


    “啊啊啊!噅律律!”隨即人喊馬嘶之聲不絕於耳。


    無數的箭矢從前方的銀色叢林中連續射出,似乎無窮無盡。


    作為匪徒,見勢不對就跑,這幾乎是第一反應,後方尚未被箭矢覆蓋的匪徒,當即調轉馬頭,朝另外兩個出口突圍而去。


    “嘩嘩嘩”銀色叢林緩緩地壓了上來,馬蹄無情地踩在死傷者的身體上,進入了穀地,陣列絲毫未見散亂。


    “一排出列!”


    一陣馬蹄和鐵甲交疊聲後,戛然而止。


    “阿山,薩拉齊,帶你們的人,隨一排搜索救援人質!”


    “二排穀口警戒,三排原地警戒!”


    轟隆隆,鐵甲交疊,馬蹄轟響。


    “薩拉齊,是你嗎?我是戈爾斯,我和菲爾在這裏!”


    一個低矮破舊的帳篷口,半坐著已經無法獨自起身的戈爾斯,驚喜的眼淚順著他的麵頰流淌不停。


    “是我,戈爾斯,我親愛的夥伴,除了你和菲爾,其他人在哪裏?”


    “他們在後麵的地牢裏關押著,走,我帶你去!”


    可是菲爾斯掙紮著,起不了身,身旁的菲爾攙扶著他,方才步履蹣跚地帶著薩拉齊和一排的騎兵戰士,朝著後方的崖壁那裏走去。


    “薩拉齊,這些天神一般的騎士,你是從哪裏請來的?”


    “哦,親愛的戈爾斯,這些天神一般的騎士,是可敬的興漢鎮的騎士,他們的吳隊長,是一位高尚的騎士,正是他率領這些天神一般的騎士,五天內穿越了一片和歐洲一樣的大陸,並精確地找到了這些匪徒的老巢。”


    “偉大的天神啊,這是真的嗎?”


    “是的,戈爾斯,你放心,吳隊長的騎士當中有軍醫,明天我會求他為你診治,他們的醫術很高超,你會沒事兒的。”


    “那太好了,我早上還和菲爾托後事,請他把我的一把骨灰帶迴那不勒斯”。


    “我親愛的夥伴,我們都會完整無缺地榮歸故裏的!”


    崖壁下的一座地洞,碗口粗細的木欄被銀甲騎士一刀劈斷,之後就在一腳之下四分五裂,看著一群衣衫襤褸,擠在一起取暖的曾經的夥伴,薩拉齊和阿山淚如泉湧。


    戰事進行得異乎尋常的順利,天色微明,興漢鎮的騎兵就開始打掃戰場,審問戰俘。


    在戰俘的指認下,被射成刺蝟的首領和頭目被一一點驗清楚,無一漏網,經過俘虜交代,這些人的家人,絕大多數都在甘涼二州的城中。


    “民事和商事的人什麽時候能到?”吳俊問副官道。


    “隊長,先遣隊伍中午可抵達這裏。”


    “好,各排各留下五人,和薩拉齊阿山的商隊在此等待,其他人隨我走。”


    嘩啦啦,一陣衣甲摩擦之聲後,大隊騎兵衝出了山穀。


    甘州城。


    作為一座邊地大城,因為四麵都有遮護,加上安定日久,此刻抵達城外的吳俊發現,東門居然是洞開著的,連城衛都沒有。


    一排控製東門,二排控製西門,三排跟我走。


    百人騎隊整齊通過了土城的街道,這座後世被稱為黑水國的土城,規模實則有限得很。


    甘州刺史府和將軍府,在吳俊看來,也不過是一個大一點的土圍子而已。


    當然,所謂的甘州將軍,隻是個邊郡校尉而已,連雜號將軍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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