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逸文忙了一天,等到他看得兩眼昏花迴到休息室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蘇逸文沒有迴家,家裏隻有他一個人,他也沒有迴去的想法。


    李青台知道老朋友心情不佳,拿著酒和下酒菜走了過來。蘇逸文看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就不怕我告訴你老伴?”


    “想告訴就告訴唄,咱們現在是喝一頓少一頓,現在不喝兩口,以後能不能再見還是個事。”李青台沒有理會他的揶揄,拉著他喝了起來。


    二人從年少時相識,到現在四十多年的交情了。到了他們這個歲數,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活著的人珍惜每次見麵的機會就好。


    蘇逸文也破了戒,許久沒喝過酒的他,這一次也喝了幾口。李青台看著老友終是飲了酒,這才唏噓道:“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喝酒的時候,那時候我們還在求學,誰也沒想到我們兩個活到了現在。”


    “都說好人不長命,咱們這兩個老混蛋活到現在也夠本了。”蘇逸文也笑著,迴想著當年的往事。


    隻不過難免到最後會提到一些逝去的人,自己的老伴離世了,李青台的老伴恐怕也撐不過年底,他們都各自感歎著自己真的是老了。


    末了,李青台走出房間前還和蘇逸文說道:“聽說了那個丫頭你把她當親孫女看,咱們這些老頭無所謂,這個小丫頭可要把她治好嘍!”


    不等蘇逸文說話,李青台就走出了房間,哼著當年二人一同求學時,追女生時唱的歌。


    蘇逸文微笑著,他知道李青台有所隱瞞,既然拉著自己喝這個酒,恐怕他也活不長了。


    今晚的月色極為動人,隻是不知為何,蘇逸文感覺有些冷。他迴屋披上了一件衣服,想到了當年自己站在院子裏看月亮。


    那時也是一樣的冷,不同的是那個時候有個小女孩小跑著給他裹了件衣服。那時候她才五歲,從那時起,蘇逸文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孫女看待了。


    “老伴,你安心吧,我和老李頭一定會把靜衿治好,我保證!”蘇逸文看著天上的星星,又想起她父母離世後問自己的問題。


    “爺爺,你說爸爸媽媽會在天上看著我嗎?如果看著我,他們會不會心疼把我一個人丟在人間?”那一年洛靜矜十六歲,前一天她的父母和姐姐逝世。


    ……


    雖然洛靜矜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但是她以前保留下的習慣還在。一大早林墨她們還沒醒,她就已經醒了,然後坐在窗台前看著外麵。


    林墨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突然看到洛靜矜不在床上,嚇得她趕快起身去找洛靜矜。


    隻是她準備起床的時候,這才看到洛靜矜正坐在窗台上看著外麵的朝陽。風習習的吹亂了她的發絲,她的神情異常祥和。


    有那麽一瞬間,林墨以為她們兩個坐在窗台前喝著下午茶,既沒有那些糟心事,洛靜矜也是正常的。


    以致於林墨不想去打擾洛靜矜,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就很好。洛靜矜側著頭看著窗外的朝陽,她好像很久都沒有看到日出了。


    現在的她腦海中什麽也沒有,她隻是想看著朝陽什麽也不想。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小提琴的曲子,洛靜矜不知為何緩緩閉上了眼睛。


    林墨為她放著曲子,洛靜矜已經有十一年沒有動過小提琴了,以前的她的夢想便是一直拉著小提琴,走遍世界各個角落。


    隻不過這個夢想現在隻有林墨還記得,洛靜矜閉上眼睛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這首曲子她整整十一年沒有聽過了,這十一年裏她的生活隻有黑白和單調,從未有過彩色與音樂。


    夏相約靠在床頭看著她們,她一早就醒了,早在洛靜矜醒來時她就已經醒了,隻不過她沒有打擾洛靜矜,任由她坐在窗台處發呆。


    洛靜矜的眼角滑落了幾滴淚水,這些年她過得很累,她失去了很多,也把自己的情感鎖了起來。


    曲終,洛靜矜猛地張開眼睛,看著林墨她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說道:“小墨,你能幫幫我嗎?我好累,好想離開這個世界啊!”


    興許是這首曲子喚醒了屬於洛靜矜本身的那道情感,林墨聽得揪心,剛要去勸說洛靜矜,就看到她傻傻的笑了起來,仿佛先前的那種神韻是錯覺一般。


    林墨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裏,她不明白洛靜矜已經過的這麽悲慘,為什麽老天還不肯善待她,難道非要把她逼瘋才樂意嗎?


    夏相約走了過來,她牽起洛靜矜的手,洛靜矜歪著頭看著她,夏相約拿起熱毛巾給她擦著臉說道:“孩子,你知道一個人死是很簡單的事,可是一個人願意活下去,那才是最難的事。”


    林墨抬起頭,夏相約依舊沒有看著她,但是卻是對她說道:“隻要你想活著,你就要承擔來自世界對你的種種惡意,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作用終究有限,說到底還是要靠自己。


    她是真的累了,你既然是她的好朋友,就不要在她麵前總是垂頭喪氣的。她自己看到你這樣,一定也不會好受,隻有你堅強起來,或許對她來說才有一些作用。


    對於男人來說,一個女人哭的梨花帶雨的最有用,可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另一個女人柔柔弱弱的不僅幫不上忙,還會讓她懷疑起自己。”


    林墨默默點了點頭,而後擦幹眼淚微笑著,她接過夏相約手中的熱毛巾,為洛靜矜擦拭著臉頰。


    洛靜矜側著頭看著她,突然她對林墨笑了起來,而後抓了抓她的臉,似是在和她玩鬧。


    林墨也抓了抓她的小臉,洛靜矜打不過她,隻好苦兮兮的捂著自己的小臉,見狀林墨笑的更燦爛了,這一幕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了。


    唐崧嶽來到病房,他遠遠的看著二人打鬧,微微一笑也沒有走進去。夏相約瞥了他一眼,伸著懶腰走了出來,小聲說道:“你動不動就來這裏,你爹他們知道嗎?”


    “我的事用不著他管。”唐崧嶽撇了撇嘴,看著坐在窗台前的洛靜矜,他突然想起他決定幫助洛靜矜的那天晚上,江笙認真的問他的那句話。


    “你如果是覺得虧欠她,那你就按她說的那樣去做;可如果是你喜歡她,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那一晚,江笙隻和他說了這麽一句,說完唐崧嶽便匆匆離開了,隻是末了江笙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念叨著:“我和你父親的悲劇,不希望在你的身上重演。”


    夏相約白了他一眼,唐崧嶽這才迴過神來,他看著在林墨身邊仿佛是在撒嬌的洛靜矜說道:“今天是他們的追悼會,恐怕要她出席一趟。”


    “應該的,你都安排好了吧?”夏相約也沒有絕情的迴絕,唐崧嶽點了點頭,這些天他已經把後事安排好了。


    隻是雙葉對洛靜矜顯然有些怨氣,藍青赤為她做了這麽多,最後慷慨赴死,然而這些天洛靜矜卻跟人間蒸發一樣,後事都由唐崧嶽卻料理。


    唐崧嶽算什麽?他隻是一個外人,一個唐家人,哪有洛靜矜這個親外甥來的親。


    這段時間雙葉一直對唐崧嶽目光不善,唐崧嶽也很清楚,隻是他沒有解釋什麽,隻要雙葉見到洛靜矜,一切就都明白了。


    也或許是那個答案對於唐崧嶽來說太過沉重,他始終不願用那個詞去形容洛靜矜。


    在他心裏也有著自己的私心,有著其他人想不到的一個畫麵,為了那個目的,唐崧嶽隱瞞了洛靜矜的情況,也不讓任何人知道洛靜矜發生了什麽事。


    “有時我覺得你和大哥一樣,有時我又覺得你比他多情許多,我問你,你到底是想成為他那樣的人,還是你想成為自己?”夏相約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麽一句。


    唐崧嶽沉默良久,看著走廊盡頭的那扇窗說道:“我最懷念的日子是我和母親沒有來到唐家的日子,那時候雖然我們很窮,但是我們都很快樂。


    曾經那個孩子其實從未變過,隻是外人以為他變了。我隻是想保護好那個看似薄情,實際上卻很深情的女人,所以我討厭秦瑜斐。


    我不會成為第二個唐聞天,他可以為了唐家委曲求全,把另一個女人擺在唐家,我不會,我不會是第二個唐聞天,也不會是第一個唐崧嶽。”


    說到這裏,唐崧嶽眼神中似有追憶,他的神色變得溫柔,他說道:“所有人都忘了,我原本的名字是江思歸,不是唐崧嶽。”


    說完,唐崧嶽不再多言,轉身離開。夏相約迴過神來,她看到唐崧嶽略顯孤寂的背影,嘴中念叨著:“思歸思歸,情郎何時歸?”


    她也笑了起來,似是得知了什麽秘密一般。唐崧嶽的話給夏相約吃了一顆定心丸,她雖然脫離了唐家,但是她依舊關心著唐家的後輩們。


    崧峙、崧崇無論如何都已成家,他們兩個雖然沒有太大的本事,但是保證一家安康還是能夠做到的。


    最讓她頭疼的就是唐崧嶽,這個侄子從來都是一副深沉的樣子,從不提喜歡誰,也從不表達他的心思。


    如果說唐劍華和唐聞天隻在乎後輩們飛的高不高,那她這個姑姑隻在乎他們飛的累不累,還有過得幸不幸福。


    人為什麽非要飛得高才好呢?夏相約不懂什麽形式,更不想管唐家會興旺多少年,她隻在乎侄子們有沒有喜歡的人。


    她活得很純粹,就連唐劍華對這個女兒也極為滿意,唐家是需要冷酷,但是唐家也需要溫情。


    冷酷過去有他這個老爺子,未來有他的兒子。但是唐家不能缺少長輩的溫情,這一點夏相約無疑做的很好。


    這也是冷家終究沒有贏過唐家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冷家人隻要利益足夠,他們隨時隨地都可以倒戈。


    而唐家,即便所有人的想法都有不同,但是他們也絕不會背離唐家。過去是因為夏相約,未來將會是因為唐素心。


    巧合的是,這兩個人都是唐家的女兒。


    ---


    蘇逸文小心翼翼的看著洛靜矜,今天是溫平筠和藍青赤的追悼會,為了省麻煩,蘇逸文直接和唐崧嶽說合在一起辦就好了。


    唐崧嶽顯然有顧慮,但是既然蘇逸文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就把兩場追悼會合在了一起。


    離開醫院後,唐崧嶽就來到了會場這裏,而雙葉看到他,冷冰冰的轉向一旁。洛靜矜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這讓雙葉十分心涼。


    他不止一次的當著藍青赤的遺體念叨他看錯人了,他最疼愛的那個外甥女,本該是最有資格為他操持後事的,唐崧嶽算什麽東西?


    就算唐家實力雄厚,雙葉依舊是這個態度。他不管唐崧嶽與洛靜矜什麽關係,但是在他眼中唐崧嶽什麽也不算。


    看著唐崧嶽站在門口接待客人,雙葉頭也不迴的迴了休息室。不管洛靜矜今天會不會來,他也一定不會原諒她。


    一路上,洛靜矜都害怕的躲在林墨懷裏,她記不清自己為什麽這麽害怕,總之她很害怕坐在車裏,很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好不容易來到會場,蘇逸文他們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送側門走了進去,徑直去了休息室,沒有進到會場。


    唐崧嶽瞥見蘇逸文來到這裏,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就由蘇逸文和雙葉來操持了。


    唐崧嶽玩味的看了一眼出席追悼會的冷雲康,冷家也派人假惺惺的來參加。隻不過紫家和蘇家與冷家沒什麽太大的關係,冷雲康前來顯然是因為自己。


    洛靜矜坐在休息室裏很安靜,她的腿還沒完全好,依舊坐在輪椅上。她一直看著休息室的門,敏感的她察覺到這裏是什麽場合。


    但是奇怪的是,坐在這裏的洛靜矜沒有像以往那般發瘋,而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裏,仿佛在送別什麽人一樣。


    林墨以為洛靜矜有所好轉,但是當她滿心歡喜去問洛靜矜時,卻隻得到洛靜矜的瘋話,她大失所望。


    洛靜矜並沒有好轉,現在的她就像是糊塗時的清醒,隻不過因為她內心的柔軟被觸動,所以她才如此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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