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雪呆滯了一瞬,立刻站起身來,低下頭顱欠身行禮,這少將軍做宴席想參考她的案子,那她自然是一百個願意,傳出去了,靈動坊身價又要高漲!


    不過,因著江焉闌並未將與陸家的關係公布過,李香雪並不知道還有這一層,歡天喜地就將賀家的宴席排辦單都交給了他們。


    若星從江焉闌進來時就垂著頭不敢言語。


    畢竟,她借別人的名義來此忽悠同行,還被本人撞見了,實在太過尷尬……更別說她現在一看見江焉闌,就會不由自主想起昨夜的事。


    江焉坦蕩坐在她身邊,眼角微挑凝著她,並不多說什麽,隻是安安靜靜陪著她看完了李香雪給的排辦單,兩人一道走出了靈動坊。


    若星拖著步子,想著無論如何還是要麵對,隻好停下腳步,眼睛一閉,迴身道低頭:“少將軍,我剛剛隻是一時情急才會借您的名義,您別介意。”


    她知道江焉闌人不壞,但不管對方如何,態度一定要好。


    江焉闌聲色淡漠疏離:“無妨,我本與陸家有親,你為陸家做事,我理應出一份力,你不必在意,況且,我開宅辦宴之事,陸大人也與我舉薦過你,不算說謊。”


    實則,是他剛剛在景樂宮樓上看到若星進了靈動坊,行動比理智更快驅使他跟了過來,他擔心她獨自麵對仇家,勢單力薄。


    但這些,若星並不知道,她怔忡了一下,低眉道:“謝謝少將軍。”


    “不用。”江焉闌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過了會兒,溫聲道:“昨夜我病中,你照顧我一夜,應當我謝謝你才是。”


    若星還以為他不會記得,想到昨夜被他強行抱住的畫麵,紅霞悄然爬上耳尖,她眨了眨眼,看向別處:“少將軍昨夜如此嚴重,身旁無人服侍,我不能坐視不理,而且,少將軍看起來不像普通的風寒,理應去看郎中……”


    想到他不讓她叫郎中,她又補了一句:“不要諱忌行醫,病痛之事是萬萬不能拖遝的。”


    江焉闌淩厲的眉目鬆弛下來,良久才開口:“隻是舊疾,無大礙,若星姑娘……不必擔心。”


    想著氛圍如此緩和,若星心念微動,忽而大著膽子道:“少將軍,我有個朋友,他跟著太子殿下的行軍一起上了戰場,可否……向您打聽一下,是否見過他。”


    江焉闌定定望向她,眸中像捧著水中月,千言萬語皆化在了這一捧水中,他預想到她要問的人,心中煙花大盛,小心迴道:“你要問的人,叫何名字?”


    “他叫江白曜,年紀……我不知他幾歲,應當隻比我大兩歲,他長得……”若星越說越有些難過起來,她竟然對江白曜如此不了解。


    彼時江白曜一直戴著麵具未摘下來,她不知他究竟長何樣子,年紀也是不知道的,因為江白曜是被遺棄的,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幾歲。


    “他年紀不大就上了戰場,我們約定好在盛京相見,如今戰事已告捷,小人卻遲遲沒見到這位朋友,想問問少將軍,是否認識他?”


    江焉闌見她說著說著,神色轉為黯然,一張清純昳麗的小臉欲哭不哭的,楚楚動人至極,他心下頓時仿若被鈍刀子磋磨,俱痛難忍。


    他動了動喉結,險些忍不住告訴她,站在她麵前的人就是當年她撿迴去的江白曜……


    “少將軍,珩王派了人過來,邀您去府上一敘。”


    陸初霽從不遠處的馬車上下來,搖著折扇信步而來,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江焉闌似如夢初醒,斂起眸色,再次迴到那幅疏離冷淡的模樣,告訴她:“太子殿下所帶的金麟禦衛皆在一次圍剿中,為護太子周全,犧牲了。”


    他的聲音如同重錘,重重落到若星身上:“無一人生還。”


    江焉闌知道,自己這條命,這輩子已然定在了那高高的石碑上,戰場上僥幸沒死,迴到了朝堂中,也會死在複仇的路上,死在太子或珩王的周旋裏。


    何必再去拖累若星。


    這是他一輩子都不敢去觸碰的神明,能遠遠護著她,已是恩賜。


    知道她還記著自己,一切已經足夠。


    往後是刀山,是火海,他都能一個人走下去了。


    說罷,他轉身跟著陸初霽上了馬車,脊背僵直,他……斷然是不敢迴頭再看的。


    春芽在靈動坊外候著,遠遠就見若星神色尷尬走出靈動坊,身後還跟著那個……傳說中冠蓋滿盛京的少將軍!


    待江焉闌走了,春芽上前去抱住愣住的若星,問她怎麽了?


    若星抬起含淚的眼眸,靜靜埋在春芽的肩頭,她做過江白曜迴不來的準備,隻是,當這個噩耗一再被坐實,她還是無法接受。


    隻是,這世間萬千的不圓滿,從來也由不得人接不接受罷了。


    晦暗的空中飄起小雪。


    江焉闌的馬車頭也不迴地駛入雪簾中,漸漸看不見了。


    馬車內,江焉闌靠在軟墊中,斜睨了一眼陸初霽,眉目微凜:“你是故意的。”


    陸初霽笑道:“隻是見少將軍為難,便為少將軍解一解圍罷了,珩王的確是派人來了,隻不過,是邀您晡食時到王爺府,少將軍,您現在對外是我的表親,切莫……意氣用事。”


    陸初霽是個聰明人,昨夜他恰巧去問星軒送東西,恰巧看見了一些什麽,今日看江焉闌想也不想就去了靈動坊,他恰巧猜到了若星和江焉闌關係匪淺。


    “不用提醒。”江焉闌神色懨懨地垂下眸,又迴到了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王爺府的席麵自然不是那麽好上桌的。


    江焉闌一腳跨入那巍峨氣派的宅邸,滿眼金貴奢華,頓覺迴到了當年那個漆金的籠子裏一般,每一次,他都是自願走進這些籠子的,但他,卻絕不是被關在裏麵的人。


    珩王在府邸的正廳裏大擺宴席,請了不少朝內官宦做入幕之賓,傳聞珩王是個笑麵虎,最喜酒桌談兵權的手段,體麵又不傷了和氣,


    如今一見,果然和傳說中一樣。


    江焉闌揮修進了正廳,隻見這正對著門的首坐上靠著一位裹著虎皮大衣的銀發男子,見了剛抓了他門下生的新貴,卻是和顏悅色,慈眉善目:“江少將軍來了,本王在京中聞邊疆出了個少年英雄,久仰大名,如今一見,確是風姿勃勃啊。”


    江焉闌目光鋒利,如同長箭射出,向著珩王的方向破風而去!


    眼前這個人,便是他等了十幾年的仇家。


    他胸腔中湧動著萬千的怨恨和不快,但眼中確含著笑意:“王爺過譽了,末將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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