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如此刻已經存了死誌,就算拖上青白山不知凡幾的性命,也要將饗心主徹底誅殺,這等幾近兇殘的言語將幾位姑娘驚得微微後退,反倒是深得遊刃心思,一步便邁到了貞如跟前,雖不言語,但已經用眼神說明了一切。


    遊宇沉默不言,卻也默默向貞如靠近幾分,隻剩下白遊方眼中天人交戰,幾次緊握拳頭,卻始終下不了決定他人性命的決心。


    “到底是年輕人,宅心仁厚。”一個聲音從仰淵峰邊上響起,沈心捂著心口緩緩的飛到峰頂,臉上掛著猙獰難看的笑容,忍著不適咬牙說道,“不過這種決心,你還是不要有的好,最起碼,不要來得太早。”


    帶著欣慰的眼神看了白遊方一眼,沈心轉頭對著貞如說道:“禪師,請賜大法力。青白山數千人命,我沈心一肩承擔,是我無能,才害了眾人的性命,地獄之下刀山火海,沈心無怨!”


    貞如沒有答話,緩緩閉上雙眼,陣陣烈風從他腳下升起,將他寬大的衣服撐開,越發顯得身型幹枯佝僂。陣陣泛著血色的金光從他周身生出,是那連接著青白山無數生靈的金線,開始迅速變了顏色。


    泛出血色的金線開始不斷擰轉,一圈一圈的纏在了黑線上,將黑線勒得擰轉變形。饗心主見狀,陰煞氣也不甘示弱,如同泥鰍一般瘋狂地往人心裏鑽,卻又被眾人胸前的蓮花擋住,一時間難以深入。


    青白山境內,頓時響起無數哀嚎悲鳴聲,放眼望去,到處都能看到有人捂住心口痛苦地翻滾掙紮著。黑線雖然不能深入心口,但是在金線的絞纏下不斷擰轉,那種痛苦,就好像胸裹炭火,萬箭穿心!


    饗心主怒喝道:“死賊禿,你真的不管這些人的性命了嗎?你若真不收手,咱們魚死網破,青白山眾人,你最多隻能護住一成!”


    “都給你!”一旁的沈心猙獰發笑,拖拽著身子一步一步緊逼上前,“青白山七千八百二十二條人命,加上我的兩個兒子,我的夫人,還有我沈心的命,都一並給你!”


    “沈家先祖曾立下誓言,不惜血脈斷絕,也要鎮守此方。拜你所賜,沈家今日已經絕了,禪師能再護住多少門人,都是我沈心賺來的!”


    沈心抬手,一股青色真元充盈滿袖,然後朝著貞如湧了過去,一股腦的湧進了貞如身後的血色金光中,金色的絲線除了血色蔓延,立刻又鍍上了一抹清輝。


    沈心將滿身真元都給了貞如,跌跌撞撞來到白遊方身前,一把拍在他肩膀上,輕聲笑道:“你們師徒兩個來此,也不知道是救我還是害我,但事已至此,有些事情,還是讓我們老家夥來背吧。”


    白遊方茫然無措的站著,就連沈心在自己身邊倒下都沒有伸手,腦子裏滿是質疑的聲音,說他殺了沈慕白,說他亡了青白山,說他害了貞如,說他滿手血腥,數千人命...


    白遊方抬起雙手,好像真的看到了血紅一片,聞到了淡淡血腥氣,剛才是自己斷然拒絕放走饗心主,那麽現在這些人的死,真的就是自己造成的了。


    拒絕的時候根本沒有感覺,可是當周圍無數哀嚎聲響起的時候,白遊方終於知道,自己是下了一個什麽樣殘忍的決定。


    一聲婉轉的痛唿在白遊方耳邊響起,那是離著饗心主最近的桃花,被黑線鑽心發出的聲音,這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讓白遊方進一步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做錯了。


    一汪彌漫著淡淡煙霧,不時微微漣漪的春水上,絲絲黑色氣息憑空而生,緩緩扭轉匯聚,勾勒出了一個人影,看著白遊方的心池無聲而笑。這幾年都沒有找到機會入侵他的體內,沒想到今日他竟然自己心隙大開。


    “小新!”柴真金的聲音在耳邊炸響,將茫然無措煎熬糾結的白遊方喚醒,低頭一看,一絲黑氣已經緩緩蔓延到了自己身前,白遊方急忙揮手,一劍將那黑氣斬碎。


    柴真金臉色慘白,好似虛浮脫力了一般孱弱的說道:“你是打算看著那老黑屁把所有人都弄死,還是趕緊過來幫我一把?我已經抓到他的本體了。”


    白遊方稍一愣神,下意識朝著饗心主望去,隻見無數條鎖鏈從一葉山中飛出,穿過十八塊玉片,在最外層的銅片裏進進出出不知多少次,將整個一葉山都交織成了一張極密的大網。


    “還看!我沒力氣了,再不幫忙,老黑屁又要跑了!”柴真金唿喝聲將白遊方再次喚醒,立刻一個閃身來到柴真金身後,將右手按在了他的後心,滿身真氣毫無保留的灌輸了過去。


    柴真金的真氣勝在綿長堅韌,卻不是以量取勝的,想要以一葉山在欲界六天,也就是六處小乾坤裏抓到饗心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眼看他就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白遊方磅礴的真氣及時續了上來。


    白遊方修行的,乃是世間根基最厚的“通天道”,真氣之雄厚差點沒把柴真金嗆到,好像一口氣喝了一大罐子水一樣。暗自羨慕了一下之後,立刻集中精神,將躲藏在欲界六天的饗心主分身開始往出拉。


    饗心主為了活命,將本體散開削弱了力量,一葉山的掌控權立刻就被柴真金奪了過去,轉過頭來馬上用來對付他。一葉山不愧是後天第一法寶,有了足夠的真氣支撐之後,鎖鏈就立刻開始往迴收。


    交織於一葉山中的大網迅速消失,很快就陸續縮迴了一葉山中,隻剩下七十一根還在往迴拖拽,每一道鎖鏈之後都縛著一道掙紮好似黑魚的黑氣,不管怎麽扭轉都隻能被鎖鏈拖迴一葉山的洞裏。


    這等情形,周圍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遊宇立刻開口道:“貞如禪師莫急,那位小兄弟和遊方,已經將饗心主的本體捉住了!”


    饗心主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弱,分散出去的七十一道黑氣都被一一捉迴封印,眼看大勢已去,他隻能最後叫囂道:“放屁!本尊任何一道聖氣都可以化為本體,想要殺了本尊,除非將所有被本尊附身的人都徹底殺死!”


    “動手啊,我剩下的聖氣越少,需要吞噬的人心就越多,你們盡管將我的聖氣打碎,反正都是拿人心來補,填進去多少人命,都是你們造下的罪孽!”


    饗心主確實有能力,將自己的意識分散到任何一道黑氣之中,但越是孱弱的黑氣,能夠承載的意識也就越少,若真是隻剩下最後一道黑氣殘留,那麽他就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年月,才能勉強恢複成人形了。


    “老黑屁,你怎麽跟狗一樣,都被人趕到窮巷了,還要汪汪叫個不停?”用一葉山將饗心主分散進欲界六天小乾坤的黑氣收迴,柴真金重重地吐了一口濁氣,還不等將唿吸調勻,立刻出言譏嘲。


    饗心主幾番被柴真金所製,就連留在外麵串聯無數黑線的一道黑影,也被幾道鎖鏈牢牢捆住,自然沒有底氣,也實在沒有那個才能和柴真金拌嘴,隻能冷哼一聲道:“混賬,等本尊恢複之後,第一個就要殺的就是你!”


    柴真金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促狹笑道:“你還恢複,恐怕這會想逃都費力了吧?說了那麽多屁話,無非是想讓大和尚心生芥蒂放鬆對你的控製,才好找機會溜之大吉,可是?”


    分散到青白山眾生靈身上的黑氣被貞如神通鎖住,占住一葉山的本體又被柴真金困住,隻是當下頹勢不顯,除了掌控一葉山的柴真金,其餘人還真沒看出來饗心主並不是討價還價,而是真的到了絕地。


    饗心主還要強辯幾句,但是支支吾吾的完全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柴真金見狀一聲冷哼,轉身對著白遊方笑道:“小新,看到了吧,不用擔心什麽,這一次哥哥來救你。”


    柴真金當然看出來白遊方的異常,嘴上占了一點便宜之後,立刻凝聚心神,全力操縱一葉山,要將饗心主剩下的那些陰煞氣,全部都一網打盡。


    這一次,一葉山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甚至沒有半分異常,唯一不同的,就是一葉山周遭的景象變得有些走形,好似氤氳起了霧氣,遮擋住了視線一樣。


    但是在場有好幾人都看得真切,散開的欲界六天和色戒十八天中,驟然冒出了無數肉眼難見的細微鎖鏈,一股腦的湧到了貞如和黑影身周,順著他們串聯了無數生靈的金色黑色絲線,急速的追了過去。


    每一道鎖鏈,都精準的鎖住了那些還在不斷扭曲掙紮往人心裏鑽的黑氣,開始奮力將其往後拖。貞如見狀之後,麵上猙獰神情緩緩放鬆,運起真元和鎖鏈一起,將黑氣往外拽了出去。


    “小新,小新,你怎麽沒勁兒了,快借我點真氣啊,我要扛不住了。”剛剛當了大哥不到兩息的柴真金頓時被打迴了原形,苦著臉告饒道,“新哥,你是哥哥,快點使勁啊,我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撐不住了!”


    白遊方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和他胡鬧,在他施展一葉山時,就已經將滿身真氣盡數渡給了他。但是饗心主分化的黑氣侵入了一葉山所有的生靈,這種消耗連仙人境大成的貞如都有些支持不住,又何況是他,當下真的是擠不出來了。


    白遊方猛然轉頭,望向了倒在不遠處的沈心,開口喚道:“沈宗主,還請襄助!”


    沈心望了他一眼,立刻猜到了白遊方的意圖,馬上點頭同意。同時奮力將身子一轉,穿在他身上的青色法袍離體飛出,迎著白遊方而去。


    白遊方將頭轉向青白山,猛然嘬嘴一吸,隨著沈心用最後一絲力氣打開禁製,青白山上氤氳了數百年的藥雲,立刻朝著仰淵峰而來,盡數湧進了白遊方的嘴裏。


    如鯨吞,如龍汲,好似半邊天地,都要被他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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