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山的藥雲藥性駁雜,貿然攝入很可能會不知道中了什麽毒,但是當下白遊方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萬幸沈心及時將身上的法袍拋了過去,所有的藥雲在進入白遊方口中之前,都先被法袍過濾了一道。


    沈心身上的法袍被他祭煉多年,也被青白山的藥氣浸潤多年,整個宗門都言說其本是一件白袍,被藥氣染成了青色,原本的名字已不可考,都將其喚做“藥香”。


    藥雲穿過藥香法袍,都變得更加清逸了幾分,反觀法袍上顏色卻開始漸深,而且出現了星星點點的漆黑斑駁處,像是一塊塊積年不散的汙垢一樣。


    雖然被法袍過濾了一遍,但是藥雲裏的藥性依舊駁雜不堪,白遊方的麵色瞬間變得一片陀紅,身體也開始搖晃,好似喝醉了一般,原本按在柴真金後心的手,也忽的一把按在了他肩頭上,以此勉強支持著身子。


    磅礴的真氣再度從白遊方掌心湧入柴真金體內,一葉山放出的鐵鏈開始急速往內迴縮,無數的黑線被鎖鏈和金線拖拽出諸多生靈的體外,然後隨著鎖鏈迅速的沒進了一葉山之中。


    最先被解救的,自然是那些孱弱的蟲豸螻蟻,而後是各類飛禽走獸,隨著被解救的生靈越來越多,貞如慘白的麵色也漸漸紅潤了幾分,隻是枯槁的身形卻始終不見好轉。


    很快,青白山境內就隻剩下幾千號人還與黑線藕斷絲連,饗心主到底是積年的魔頭,到了這最後時刻還在一門心思調用黑氣,想要與眾人來個魚死網破。


    但是此刻,他終究還是走到了末路盡頭,不管他如何調動黑氣,都被貞如和柴真金二人鎖的死死的,連將黑氣炸碎傷人性命都舉步維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道接一道的黑氣被拽出眾人心口。


    終於,最後一道黑氣也被二人合力從沈心心口拽出,眼見時機成熟,已經恢複了部分真元的貞如立刻念動真言,將絲絲金線從中斷開,把數千朵神通化成的蓮花留在了眾人心口。


    “大普度。”


    大禪定,大無畏,大慈悲,大普度,四式齊出,便是被禁絕了數千年的佛門焠神道,掌中佛國的手段!


    但是施展出大普度的貞如,並沒有如預想一般從眾多信徒身上收取念力恢複自身,反倒是自身氣息猛地落下了一大截,竟隱隱然有了幾分跌境的意味。


    再看那些心頭蓮花盛開的人,金色蓮花徐徐開放,露出裏麵的蓮蓬和金色蓮子,而後花瓣凋謝,與蓮蓬蓮子一起化成陣陣濃鬱的靈氣落下,滋養著那些被陰煞氣折磨許久的人,安撫他們緩緩進入了夢鄉。


    貞如確實普度了眾生了,卻在最後時刻做了無名的英雄,沒有索求任何的迴報。


    被滋養一番的沈心恢複了幾分力氣,帶著滿心錯愕掙紮起身,對著貞如深深一禮,久久無言,亦久久不曾起身。


    最後一道黑氣也被拔除,柴真金也就沒了任何顧慮,心念一動之下,一葉山周圍的欲界六天和色界十八天迅速收攏,變迴了一顆一丈二尺五寸大小的青銅球。


    漫天細微的無形鎖鏈迅速收迴,帶著一道道黑氣沒入了青銅球上的孔洞裏。青銅球緩緩落下,但見最上麵的孔洞裏冒出了一團黑氣,周圍孔洞裏有十二道鐵鏈伸出,將其緊緊的鎖在了原地。


    到此刻,饗心主所有流散出去的黑氣,全部都被一葉山抓了迴來,重新封印在了裏麵。


    柴真金伸手敲了敲一葉山的青銅外殼,笑嗬嗬的說道:“老黑屁,現在還狂嗎?”


    見饗心主並不吱聲,柴真金嘴角一咧,鎖住饗心主的鎖鏈立刻收緊,將那團黑氣勒散,而後又緩緩凝聚了起來。


    饗心主這才開口嘲笑道:“一葉山封印了數千年都沒將本尊抹殺,就憑你也敢如此妄想?也不怕實話告訴你,一葉山雖然厲害,卻也沒法長久封印本尊,否則本尊是怎麽再次現世的?”


    那團黑氣上裂開一個大豁口,好像嘲笑眾人一般接著說道:“連太清宗二代祖師都沒做成的事情,你們不會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吧?是用劍砍?還是用佛光消磨?”


    “沒有用的,本尊早就已經修成了不死不滅的境界,雖然當年被人打碎了小乾坤,自此沒了超脫的可能,但是也藉此將小乾坤碎片和元靈融合,除非有大能將本尊帶出此方天地,否則根本無物可以抹殺本尊!”


    饗心主一番猖狂言語,令眾人好不容易勝了他的興奮勁兒立刻去了大半。確實,他能從一葉山的封印中逃出來一次,就能逃出來第二次,不能將其徹底消滅,早晚有一天他還是會禍亂天下。


    眾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有辦法可想,饗心主見狀笑得更是大聲了。這個時候,柴真金卻再度開口道:“哎,我實在是不想迴憶這幾年的苦頭,但是畢竟做了三年吹火童子,這點交情咱們還是有的。”


    說話之間,柴真金縱身躍上了一葉山,抬手抖了抖袖子,從袖口裏露出來一個串著紅繩掛在腕上核桃大小的三足雙耳銅爐,銅爐的內部還有些許光亮,旁人隻要看一眼,就能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


    柴真金將銅爐捏在指尖,看著爐孔之間豆大的一顆小火苗,鼓足腮幫子對著饗心主狠狠地吹了一下,笑著說道:“老黑屁淨愛吹牛皮,這世間能治你的東西多了去了。”


    柴真金狠狠一吹,那顆豆大的火苗也隻是微微顫了一下,但是一股熱浪卻瞬間席卷了在場所有人,將眾人逼得齊刷刷後退了三步,發梢間都隱隱聞到了燒焦的味道。


    可令人奇怪的是,這股熱浪撲麵而來衝入體內,卻沒有給眾人帶來任何不適的感覺,反倒周身泛起暖意,將一場大戰積累的傷勢疲乏烘掉不少,立刻就生出了幾分困倦之意。


    這團豆大火光映照在眾人身上,好似暖暖的太陽一般,充滿了無窮的生機。但是到了饗心主這邊就全然是另一幅場景了,隻見他身上的陰煞氣好似被陽光穿過的濃霧一般迅速消散,僅是柴真金輕輕一吹,他的黑氣就散逸消融了不止一成。


    黑氣之中傳出饗心主憤怒且痛苦的吼聲,帶著幾分恐懼色厲內荏的質問道:“不可能,此方世界,不可能有燒得了我的火!這是什麽火?!”


    柴真金將手中銅爐往前一遞,饗心主靠近他的這邊當時就塌陷下去幾分,黑氣也立刻緊縮起來,像是被猛獸嚇到的小獸一般,縮在洞穴深處瑟瑟發抖。


    柴真金調戲般的一點點逼近,完全無視饗心主的吼叫聲,最後直接將銅爐從手上取下放在饗心主旁邊,看著他好似烈日下的雪人一般慢慢融化。


    柴真金身子一倒,手臂支起腦袋側身躺在饗心主旁邊,像是逗弄貓狗一般笑著說道:“這團火可是大爺中的大爺,是不是很厲害?不過有一點你猜對了,它確實不是此方世界的東西。”


    “可要說它完全不是,卻有些牽強,畢竟作為衍化此方世界的大五行之物,從天地初生之時起,它就已經存在於此了。”


    “故而,此火無名,除了那位衍化天地的大能,也沒有人有資格給它起名。你剛說完此方世界沒有東西可以抹殺你,它就不爽了,要出來弄你,你說你不是自找的嗎?”


    “話說當年啊,我師公的師父,也就是我師父的師公,就是想以它來燒了你的。可惜了,太師公當初主要是為了封印天通心,你個邊角料實在不值得他老人家多上心,天通心一封,太師公就仙逝了。”


    “不過呢,太師公還是留下了幾句話,碎嘴提了一下,讓後人收迴一葉山時順手把你了結了,這種小事我師父懶得動,所以才派我這個五代單傳的弟子前來嘍。”


    柴真金慢條斯理的說笑,饗心主卻已經要招架不住了,嘴裏話鋒一轉,開始不停的討饒,什麽甘當牛馬生生世世絕無二心的話都出來了,但柴真金就是側躺看著他,一臉玩味的微笑。


    最後,伴隨著饗心主不甘的叫罵聲,那團黑氣散成了一縷黑煙,被卷進了銅爐之中,隨著一絲明火升騰,青白山中同時有不下百多處物件兒和山水之中,一同升起了一絲微弱火光。


    柴真金翻身滾落一葉山,將銅爐手鏈重新戴上,一葉山也化為一顆同樣大小的銅球掛在他手腕上。這還沒完,柴真金又伸手對著身前淩空一掃,無數青色光點匯聚到他手上,化成了滿是裂痕的封元鏡。


    做完了這些,柴真金才對著眾人抱拳行禮道:“諸位前輩,幾位姐姐,這邪魔自此就算是徹底抹殺幹淨了。”


    眼看著三件厲害的法寶都落在了他手中,眾人說不羨慕那是假的,但要說覬覦之心,就連一貫強勢的遊刃都沒有升起。


    一則這本就是人家師門的寶物,二則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想爭,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還有幾斤幾兩才是。


    眾人相繼見禮道謝,開始收拾破爛攤子。


    在那片氤氳著淡淡霧氣,不時有春風拂過的湖麵上,一絲黑氣緩緩凝聚,一個微弱的聲音從中響起,帶著幾分僥幸說道:“萬幸這小子剛才有了心隙,才能讓本尊趁機侵入,也幸虧早早在他身邊潛伏兩年,否則肯定要被那火尋根究底,徹底煉化了。”


    “若非徹底舍棄了本體,如何能保住這一絲元靈。沒關係,這小子天資如此之高,等本尊慢慢蠶食了他的心智,早晚有一天,還能重出天下,報今日之仇!”


    黑氣扭轉如小蛇一般,就要往那一汪春水深處鑽去,卻不料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湖麵封鎖住了,黑氣一頭撞下差點沒撞散掉,連一絲微弱漣漪都沒激出來。


    湖麵之上,十二處水波紋圍成一圈同時出現,十二柄長劍從湖中緩緩浮出,將那一絲黑氣圍在了中間。黑氣驚慌失措,四下逃竄,卻如落網的魚一樣,怎麽都衝不出去了。


    十二柄劍一同抬起,朝著當中並斬而下,劍光之下,黑氣被徹底攪碎消磨,十二個劍尖點在湖麵同一點上,隨著漣漪一起消失不見。


    春風漸起,春水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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