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


    玉熙宮。


    檀香嫋嫋,帷幔低垂,身穿廣袖道袍的嘉靖帝雙目微閉,盤坐在帷幔後的蒲團之上。


    禦書房的門打開,戴烏紗高帽,穿駝色蟒袍的大太監黃錦輕手輕腳地走到榻邊,輕聲說道:


    “陛下,大臣們都到了。”


    嘉靖帝微微頷首,並不作答。


    大太監黃錦隨即會意,退後兩步,轉身看向幾位前來議事的朝臣,尖聲說道:


    “有何事要議,就在此處吧,陛下聽著呢。”


    裕王臉色蒼白,躬身站立,廣袖裏的雙拳已捏出了汗漬,此刻他腦海裏一片空白,之前和徐玠、馮保等人商量好的奏對,此刻已忘了一幹二淨。


    個子不高,樣貌頗似和藹老太太的徐玠瞟了裕王一眼,眼中閃過失望之色,幾秒後,又恢複了平靜。


    此刻,麵容俊秀,器宇不凡的景王卻是率先出列,躬身說道:


    “父皇,西征糧草調配之事已過月餘,可戶部征集之數尚不足三月所耗之七成,戶部尚書賈應春屍位素餐,不謀政事,兒臣懇請父皇罷了此撩,另用賢能。”


    年近六十的戶部尚書賈應春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他深吸一口氣,出列奏道:


    “陛下,去歲遼東雪災,蘇浙洪災,入庫之銀糧,不足往年七成,現今已入八月末,可遼東和浙江的賑災款還未籌措足額。


    臣也知韃靼兩路進犯,戍邊危機,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臣實在無能為力,還請殿下明鑒。”


    景王眉毛一挑,冷聲問道:


    “賈大人也好意思自稱‘巧婦’,本王問你,今歲秋糧征收完畢,怎得還無糧草?


    另外,這雪災、洪災過去都快一年了,該死的早就死了,此刻賑災意義何在?”


    “殿下,說話可要憑良心啊。”賈尚書氣急,與景王對視,據理力爭道:


    “我大明戍邊將士近五十萬,北要平虜,南要剿倭,這日常消耗就是天文之數,這秋收之糧,還未入倉,已被瓜分的所剩無幾。


    再者,雖無力及時救災,然災後重建,發良種,配耕牛,以恢複百姓生產,難道不需銀兩?”


    賈尚書是真委屈,這些年明朝天災連連,兵禍不斷,朝中官員貪腐猖獗,皇帝又要建宮煉丹,他這個戶部尚書是天天幹著拆東牆補西牆,寅吃卯糧的事情。


    今天若是裕王跳出來彈劾,他也就忍了,畢竟軍需糧草給景王調配了七成,而隻給裕王了六成。


    可這個白眼狼景王還不知足,居然跳出來反咬一口。


    雖然賈尚書知道景王背後支持的是嚴嵩,平時不願招惹,可此刻也憋不住了,麵紅耳赤地開始反駁。


    景王一愣,原想著趁著抵禦韃靼的機會,把這個向來中立的戶部尚書給扳倒了,為以後的大事鋪路,可沒想到,向來唯唯諾諾的賈應春居然敢反駁。


    略一思量,景王怒目嗬斥:


    “賈應春,北上平虜乃父皇旨意,你敢抗旨不尊?”


    賈應春臉頰抽搐,半晌,朝著帷幔方向跪倒:


    “老臣無能,請陛下容臣乞骸骨(退休)!”


    景王嘴角不可察覺地微微勾起,心裏一鬆,可在此時,卻見到裕王謹小慎微地走了出來,在賈應春邊上跪下,毫無底氣地說道:


    “父……父皇,兒臣以為,國事艱難,君臣當同心同德,才能度過難關。


    賈大人雖未定額募足糧草,可已盡力,還請父皇仁慈,恕他無罪。”


    看著這個說話都哆嗦的兄長,景王心中嗤笑,卻是表情詫異地問道:


    “皇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軍需不足,讓我等如何北上,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


    裕王側過身,瞟了一眼景王,又低下頭,弱弱道:


    “景王所言甚是,隻不過國庫空虛,賈尚書也無法憑空變出糧草,我等苦苦相逼也是無用。”


    “哈!”景王忍不住哼了一聲,隨即不懷好意地笑道:


    “皇兄既然如此大度,不在乎糧草多少,那你的糧草再勻弟弟三成,可好?”


    “這……”裕王頓時語塞,不知道如何是好。


    性烈如火,脾氣急躁的高供看不下去了,他快步出列,質疑問道:


    “景王殿下,如今東征軍糧草配備才六成,不夠五萬兵馬兩月之用,你還要抽取三成,如此一來,裕王軍怕是還未到山海關,就已經糧罄,這還如何迎敵?”


    景王斜了高供一眼,不屑道:


    “本王和皇兄商議軍國大事,連父皇都未曾言語,你區區一個翰林侍講學士,有何資格置喙?”


    不理會高供氣得臉紅脖子粗,景王附身看向跪地的裕王,目光銳利,步步緊逼:


    “裕王身為本王長兄,這幫助弟弟一把,應該沒有問題吧?”


    “好,給……你。”裕王身子一哆嗦,垂頭應道。


    “謝皇兄慷慨。”徐玠幾人還未出列反對,景王連忙抱拳,高聲致謝,轉而朝著帷幔之後的嘉靖帝躬身說道:


    “父皇,如此一來,西征之事,兒臣已無問題,此去宣大必痛擊來犯之敵,為朝廷解難,為父皇分憂。”


    “當!”帷幔之後傳來嘹亮的銅磬聲,那代表嘉靖帝同意了奏請。


    景王大喜,誌得意滿得瞟了裕王一眼,隨即迴到隊列。


    徐玠雖然氣得要死,可麵容依然溫和,他側頭瞥了一眼,禦史王漸出列奏請:


    “陛下,薊遼總督王忬大奸似忠,貌似體恤朝廷節省銀兩,實為弱我大明軍力,此賊將薊遼騎兵改為步卒也就罷了,居然連步卒的日常操練也一並廢弛。


    如今韃靼多次襲擾薊遼邊關,而我大明之軍竟是無力反擊,更是無法追擊,此事證據確鑿,還請殿下罷黜王忬,另用賢能。”


    話剛說完,又有刑科給事中吳時來出列,奏請道:


    “按王忬奏報所言,薊鎮有兵九萬兩千餘人,可經科給事中殷正茂查明,實數僅有五萬七千人,空額之數甚大,此等惡行,已不是貪墨之罪,而是欺君之罪,誤國之罪,還請陛下嚴懲。”


    “陛下,裕王殿下即將東征,身為薊遼總督,卻給殿下埋下了如此大的禍患,不殺王忬,不足以正綱紀,不殺王忬,不足以息民憤啊!”出人意料的是,白發蒼蒼的嚴嵩突然出列,躬身附和道。


    徐玠、高供、張居正三人目光對視,都從彼此的眼裏看到了茫然,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嚴嵩怎麽會幫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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