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九兒與元三兒能想到的,智全寶如何想不到,


    “三兒與你如今在這裏有多少人手?”


    “各衙門的白役二百來人,幫閑也有二百來人,差不多也是五百人上下!”


    奎九兒也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否把所有人都拉出去,將這些鬧事的都拿住了?”


    智全寶搖了搖頭,教訓道,


    “這些人盯著局麵也是勉強,你若是讓他們動手,這大石廊瓦子還不整個都亂了?巡丁和衙役們呢?”


    “調集過來的有力巡丁和衙役也有三四十個,隻是咱們做差的都是熟麵孔,找了個熟識的腳店,萬一有事便出來做事!”


    “你且迴去告訴元三兒,凡是鬧出來的都往外城西門野六兒那送過去,他領著廂軍弟兄守著鼎明門,都讓他監押在甕城裏,今日之後再做甄別處理!”


    目送奎九兒一路小跑原路出去,這邊又有手下來請示,


    “將軍,門外這場麵是否咱們出去彈壓,也把鬧事的拿下了!”


    “說不定外麵這夥人就等著你開門呢,不要搭理他們,讓樓上把他們盯住了,若是鬧來鬧去的不罷休豈不是明擺著做局哄我們?隻是這些人也太小看咱們了!”


    智全寶又叮囑道,


    “你們幾個把這裏盯住了,若是外麵鬧過來砸門,再來通報,到那時候,他們一個也別想跑了!”


    智全寶可不光是做了這些準備,進了樓裏麵才對這裏的手下說道,


    “把準備好的網子和柵欄都搬到前門那裏,隻要前門那裏敢鬧過來,就按著我教給你們的辦法處置!”


    雖然樓上隨侍親衛不多,但是樓下智全寶能調動的人手可就多了,加上客省帶過來的禁兵,從安嘉門內直到這裏,足足一個指揮的披甲禁兵,這等武力除非整個大石廊瓦子的百姓都是亂匪,否則休想衝殺進來。


    沒想到門外這些人鬧了一陣就漸漸散了,站在三樓圍欄外的智全寶看著漸漸散開的人群,不僅沒有感到輕鬆,反而神情更加凝重起來,站在他身旁的彰小乙看著這一切,也明白了智全寶為何如此模樣,


    “看來今夜到底不會太平,隻是這些人的後麵到時手段更加狡猾。”


    “咱們已經做到力所能及了,便是有人要興風作浪,咱們也務必保住這裏無失,我之所以建言在這裏設宴,一來這裏樓閣孤高,下麵有寬大高台,便是咱們隻守著這丹楓館的主樓,便能確保無虞,更何況這裏鄰近城垣,西邊安嘉門與外城鼎明門之間有鍾鼓樓排成一線,論起城防堪比北門一般厚重,萬一有事兩處城防兵馬都能前來襄助,內城其餘三處城防兵馬都可沿著城牆一路通暢來到安嘉門支援,這等地利實在難得!”


    “隻是這裏距離大石廊瓦子太近,龍蛇混雜難以把控,這人和卻差了些!”


    “這又能如何,咱們大肇府城不作宵禁,瓦子與正店都是相依相生,這裏如此,外城鼎明樓與教場瓦子也是如此,這裏總比其餘地方利大於弊。再說,縹雲峰匪難後,這應天府哪裏還有顯宦巨室有膽子在城外宴飲嗎?”


    智全寶與彰小乙又走到北麵圍欄向遠處張望,


    “你看,這門前才消停了,那邊瓦子裏又是一片混亂,看來這些人的手筆還是這麽大,”


    說著話,智全寶搖了搖頭,


    “咱們白日裏的太平光景,哪裏想到夜裏麵這麽多的魑魅魍魎!”


    彰小乙聞言也點點頭,


    “若非走了這一趟,哪裏想到局麵如此危殆,這旬日裏見過的匪賊簡直比我與大師兄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鬥過的賊人都多,太平日子都是如此,若是讓這些人真個掀起風浪,還不知是個什麽局麵!”


    “咱們在這裏便是讓這些人掀不起風浪來,”


    說道這裏,智全寶也是格外嚴肅的說道,


    “總而言之,隻要這丹楓館內亂不起來,咱們便沒什麽好擔心的。方才你重審這丹楓館名冊是否一切如常?”


    “三本名冊我又重新看了,其中一本是府衙登記在冊的記錄,一本是丹楓館自己報送的名冊,還有一本是這三日裏,咱們自己梳理出來的。這欒某人署理民政之時,這丹楓館也是那欒某人的座上賓,據查欒某人一黨是這丹楓館常客的可不少,當然這丹楓館身處內城,本來就是本地達官顯貴常來常往的所在,但是據推官藺希所言,便如鼎明樓乃是營丘大判的宴會場地,這丹楓館也是欒黨們的窟穴。”


    智全寶點了點頭,這些事他如何能不知曉,昔日裏他也應營丘栿所請,可沒少往這丹楓館裏摻沙子,而這丹楓館的東家與掌櫃,莫看今日麵對兩司諸官這般俯首帖耳,昔日裏仗著欒某人的威勢也沒少了趾高氣昂的模樣。


    “若非礙於這丹楓館東家那裏關係複雜,按著俺的意思,趁著欒某人二次被貶時,就將這丹楓館查沒了。還是營丘大判考慮著惟公履新以來,許多大事發生,不想節外生枝這才作罷,不過咱們也並不是沒把這裏查清楚。”


    智全寶又與彰小乙轉到西麵來,繼續說道,


    “這丹楓館的東家原是到此的寄居官,後來返迴原籍居住,這裏就交給了侄兒打理,這侄兒雖是紈絝,頭腦倒是清楚,拿了田產折價給了欒某人,這才拿個高台,又是左右逢源才湊足了貲財興建了這丹楓館。”


    彰小乙蹙眉不語,其實智全寶也明白他的疑慮,


    “咱也知道這裏麵有許多門道,若說這裏與走私案沒有關聯,我是第一個不信。”


    “那還選在這裏設宴?”


    “選在這裏設宴豈是我一人所能定下來的?”


    智全寶把這其中點點滴滴說清楚,


    “方才那些確實是我選擇這裏的緣由,而公良參謀讓我來提議這裏,卻另有計較。”


    “原來是他!”


    智全寶點了點頭,


    “是他,卻也不隻是他,惟公想的是穩住許多人,然後將這走私案都轉到橫幼璋手中處置,而後來又連續發生幾次大案,更是堅定了惟公的心意!”


    “怎麽惟公也會知難而退?昔日便是皇親國戚犯法,惟公也是鐵麵無私,怎麽十年之後,竟也知道思退了?”


    智全寶笑了,


    “小乙,你也就是在我麵前拽文,思退是這般講嗎?我是老粗可這些日子也被三郎把這些話講的耳朵繭子都厚了幾分,你這話若是三郎聽到,必然也要說你!”


    聽了這話,彰小乙也是不禁莞爾,隨即又是一陣唏噓,


    “若是三郎這會兒也在,咱們可就能輕省許多了!”


    智全寶聞言也是有些鬱鬱,轉瞬也是寬慰道,


    “且放心吧,咱們這位兄弟那是天上星宿下凡要做大事情的,此次既然已經熬過了大難,將來必然是一片通途,咱們今日便要把事情做好了,也莫要再被他嘮叨!”


    岔過這個話題,又說道惟公身上,


    “惟公幾處都是打算穩住這些人的,隻是許多事不得不發,尤其是邪教逆案中許多欒某人黨羽涉案,倒把許多人都揪了出來,我聽清鵬說起,若非惟公奏報讓朝廷押後發落,這些涉案的人犯許多都是被裁定大逆的,惟公之所以將判決押後就是擔心這走私案的首腦徹底與丹南路斷了聯係,斷尾求生而去。”


    彰小乙不解的問道,


    “這些我也都能理解,可是為何要將這案子轉到都轉運司去?”


    “我開始也不明白,還是秉文與三郎點醒了我,這等刑案該誰處置?我是說在差遣上,以誰為主?”


    “惟公兼著應天府知府差使,當然應該惟公為主!”


    “涉及官員其中,或者跨了府路城縣呢,循例該誰來主管?”


    “這,師兄,這官場之事如此複雜,再往外麵牽連出去,我卻是搞不明白了。”


    “若是牽扯官員並且涉及許多地方,那便是要麽交由東京府處置,由禦史台與欽定的大臣組成審刑院一起處置,否則便是地方提刑司或都轉運司主審,地方知府及以上官員參審,朝廷派遣禦史台、大理寺等相關人等協助辦案,”


    智全寶一頓,


    “無論如何,這主審都落不到惟公手裏,何不主動交出去,還能從朝廷那裏要下來些事權來!”


    又對於才踏入官場的彰小乙也是教導著,


    “經撫司固然權高位重,但畢竟主要掌管著與軍務相關事務,朝廷不設提刑司,卻將橫幼璋調到這裏作漕臣,你以為是作何打算?便是要分權,哪怕二位都是君子,又是意氣相投,可是到了具體政務上,隻要兩人有交集,必然處置起來有長短。”


    又對彰小乙仔細說道,


    “大師兄他們為何如此支持惟公清軍揀兵?惟公之誌不是返迴東京任職,而是打算往北疆去防秋!國家危難之時,似他這樣的清貴名臣義無反顧如此,實在是天下士人的表率啊!”


    彰小乙聽到這裏,一時無語,他確實難以想象,一個遠謫南疆十年的名臣,已經能夠躋身朝堂,距離執政近在咫尺,竟然能舍棄這些,前往這危如累卵的北疆擔當重任,這等氣魄才是承公真實的寫照。


    須知,當今首相畢公也是舉世聞名的賢臣,這不也是有了宣麻拜相的機會,簡直是應機立斷,即刻返京。甚至麵臨東丹南下的危局,為了能讓畢公將這首相坐實了,甚至子庚相公將相關奏報都壓了下來,彰小乙想到這裏,突然想到了蛇繼先。


    若非如此,蛇繼先何必火急火燎的來尋橫幼璋告變呢,實在是所告無門啊!


    可惜了,


    實在是可惜了!


    智全寶當然不知道彰小乙心緒飄到了哪裏,還以為他在為惟公的選擇而唏噓,便繼續說道,


    “說起來,惟公也並非輕率之人,若是惟公到了北疆,許多英雄才有脫穎而出的機會啊!便如咱們弟兄不也是如此麽?”


    正說話間,彰小乙則指著安嘉門方向,隻看城門洞附近許多人推搡起來,然後便看有人往這邊跑來,還是彰小乙眼尖,


    “我怎麽看著跑來那人像是元三兒兄弟!”


    智全寶仔細看去,果然是元三兒,二人不敢耽擱急忙往下麵跑,


    才來到樓下,就看守著西麵的都頭來報,


    “侍禁,有人持著您的手書來求見,自稱元某!”


    “速速請過來,那是咱們守著外圍的弟兄!”


    方才那臨時充作伴當的禁軍聞聽此言,早就吩咐左右去取酒水來了,這京城出身的武官便沒有幾個混不吝,都是一個賽一個的人精。


    “三兒兄弟,這是怎麽了?”


    元三兒一見到智全寶,也不耽擱,忙把之前發生的事說個仔細。


    原來奎九兒迴去就把智全寶的意思傳達了,這元三兒更是個能把三分事做足十分力氣的主兒,於是在元三兒調配下,便是讓白役與幫閑秘密下手抓了那些市井中的慣犯,其次對於挑事之人也是有一個算一個,隻要能拿下來,便交到衙役那裏去,若是跑掉的則是一路追過去,隻要此人跑出這大石廊與丹楓館區域也就放他一馬,否則便是緊咬著不放。


    抓獲的人都往衙役與巡丁所在的腳店去,這裏麵湊了一撥,便分出人手往安嘉門這裏過來,送到席麵野六兒那裏。


    如此辦理了前兩撥都沒問題,壞就壞在了第三撥。


    這第三撥便是幾個作仙人跳的婊子與訛客人銀錢的半掩門暗娼,這些人本來在抓捕時候就是撒潑耍賴,衣物都是一片狼藉,還是衙役們用麻布裹著一個個橫在驢背上發送過來。


    到了安嘉門雖然已經過去兩撥,但今日的規矩必須嚴查了,也因此這一撥元三兒才親自跟著,就怕發生些麻煩。


    果然想什麽來什麽,本來將這些婦人卸下來說清楚事由,再看清模樣數了人頭就該通過了,豈料從這邊進去確實順暢,但是到了安嘉門往外城走,這些娼妓眼看著要發落出去,便又開始撒潑起來。


    也有禁軍中好事的非要將麻布揭開看個樂子,豈料便有被綁的鬆垮的掙脫出來,竟然脫了褙子,拉下了中衣,挺著胸脯肆無忌憚的咒罵起來。


    其實這些場麵,衙役們都是見怪不怪了,那些都抓到衙門的婊子莫說這般,便是脫了個精光撒潑的也是常見。


    可是這些駐泊在外的禁軍本來都是氣血方剛的壯漢,又是困在軍營這麽些日子,早就憋壞了,便有幾個節級仗著身份便來找樂子,這些衙役哪裏容的這些軍漢擾亂他們的正差,說著說著就是推搡起來,便是元三兒憋著火氣也是和這些火氣熏瞎了心的莽漢說不清道理。


    鬧來鬧去就驚動了這指揮使來,本以為這位武將知道個深淺,能說清道理,豈料不說話還好,元三兒說了這是智全寶吩咐的差事,這位軍官竟立刻翻了臉,非要將這些婦人留下來作陪,還將他們這些人拳打腳踢的趕了出來,這也就是智全寶與彰小乙看到的那一幕。


    聞聽此言,智全寶即刻便是火冒三丈,哪裏蹦出這等殺才,今日是個什麽局麵,其實你這等蠢漢犯渾的時候,當即智全寶便要領著人去尋那指揮使去。


    隻是還沒邁動步子,不隻是彰小乙來勸他,更是被那旁邊陪著的禁軍承局勸住了,智全寶能被他勸住則也是因為此人一句話,


    “將軍,不必與那渾人論是非,隻是卻不可為此事鬧開來,畢竟這是楊鈐轄親自提點的兵馬!”


    人在官場便應該知道什麽脾氣發得,什麽脾氣要忍得,忍下來固然艱難,但是忍下來若不隻是為了自己,再難也要忍!


    因此智全寶才被勸住了,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辦的事還是要辦,而這承局句句話也都說到了點子上,


    “將軍何必與那人一般見識,若是您這時候去找他,他反而更是跋扈,對付這等人便該對症下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塵途雕弓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拾遺一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拾遺一丁並收藏塵途雕弓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