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便是實務安排,承公推辭了教諭與文學打算讓出居所,以便承公居住的好意,表示君子不奪人之好,何況他本來就是隨遇而安的性子,隻是為了安全保密,以射圃西側月門為界安排用柵欄隔了。柵欄乃是衙門隔離街市所用的硬木製成,行至類如鹿角,高五尺,覆以紅漆,以此為界,南向皆為承公等人辦事居住之用,其餘人等出入隻能走月門繞行文廟了。


    承公遣人將明倫堂東配殿收拾了,以作居所,至於西配殿則暫作了簽押房,東配殿牆外連著的二門也閉了。其餘人皆在東西齋安排居住,而文昌閣則作了望樓,由護衛分班戍衛。明倫堂前堂的書桌皆收拾了,正中的八尺書案權作正堂公案,其下左右各列著兩排座椅,座椅之後是兩兩相疊的書桌作靠,書桌林列直至明倫堂中門,除中門外,其餘皆關閉門板。


    承公並非正印官,因此不理其他庶務,隻問與賊匪作亂有關之事,至於刑獄公房皆由元知縣安排在縣衙,至於三班衙役等一應差人也是不用,更不列棍杖刑具,縣學大門前也不設旗牌鍾鼓。所謂開衙辦事須朝廷詔令,承公久遊宦海豈能在此處落人口實,若非縣學正門、便門以及文廟前皆有巡丁們駐守護衛,與平常並無二致,至於射雕手以及天罡羽士都安排內裏值守,由雷厲親自安排。


    一番折騰,已經到了午後。縣學的庖堂已經開了灶,即便是縣上批下來的錢糧尚未到位,教諭也不能讓上官們餓著肚子,隻是縣學都是些尋常食材,也隻能講究些了。承公不以為意,他本是清苦慣了的人,而是與眾人安坐後堂敘話。出人意料的是,向來雷厲風行的承龍圖,這半晌都是在討論學問,一句關聯案情的話都未提起。


    內堂安坐的除了承公和公良參軍,也隻有元知縣,蘆頌、營丘栿、宗淑幾人。其餘人皆有了差事分頭忙碌,即便是縣教諭、文學也領了知縣的交待,去檢校堪用的縣學生到此聽用。這可是縣學生出頭露臉的大好機遇,縣教諭、文學自然親力親為,落個順水人情。蘆頌倒是沉浸在論學之中,畢竟名滿天下的重臣與兩榜高中的進士在學識上的感悟,對於他都是難得的機遇。


    過了午,眾人各迴各屋,業已修整完畢,卻不見承公召見。急匆匆的由縣尉進了後堂,待了半晌也與元知縣一並離開了。公良參軍的說法是昨日奔波,承公畢竟年庚已近天命,需修養精神,至於眾人繼續已經安排的事務,所謂張弛有度,沉浮於心也。


    左右齋各六間廂房,每間兼做居住辦事,明倫堂次第向南,左首的是公良參軍獨居兼法司,緊挨著的是蘆頌、萊觀、營丘栿、霄春臣四人的居所兼僉廳,然後是典義、兆薄、舟雲、觀天四人居住,再一間熊暠、彰小乙收拾了,源淨、智全寶過來也好安排,最南邊的是調用的縣書辦、縣學秀才共八人,跟差聽命辦事。右首是是三娘所居單間,毗鄰的是雷厲、風鳴、宗淑兄弟居住,然後挨著的是兩個女察子,還有就是智金寶了,至於元二兒、營丘檁等傷員依次安排,看著營丘檁的轉態,隔夜也能搬到與營丘栿他們一起居住了。至於縣衙的三班衙役的班頭隻能在儒學門內兩邊耳房安排。


    一番安排將這縣學經營的真個好似衙門一般,分了前門、大堂、後院三層,前門戍衛交予了縣衙衙役,大堂安全則托付給天罡羽士,後院重地則由射雕手們搭設營帳駐守在射圃。


    為了承公安全,雷厲索性又拿鹿角將明倫堂北門也圍上一圈,如此縣學北牆加上柵欄、鹿角,三道布置也算的上固若金湯了。唯一隱患則在於射圃人員及車馬出入的二門就在承公居室之外。因此,雷厲安排了每班四人駐守,無差遣不得隨意出入。


    承公貼身守衛,則由典義、兆薄、舟雲、觀天四人與風鳴、宗淑搭班負責。隻是四名親衛都帶著傷,仍須休養。因此風鳴、宗淑帶著六郎又拉上霄春臣與熊暠小心應對,讓大師兄也能安穩休息一會兒。


    雖然此時是青天白日,幾人也不敢懈怠,排了班序,每個時辰都要領著武士們巡查一圈。


    風鳴、宗淑巡查一圈,便叫上蘆頌、三娘,又趁著交接叫上霄春臣和熊暠一起去文廟巡查。文廟也是三進院落,隻是規製較縣學逼仄些,欞星門自有射雕手守備,過了泮池即大成殿,後有崇聖祠,北麵四間後罩房是名宦、鄉賢祠。


    文廟是縣學平常修葺打理,現在是空無一人,通向縣學的月門緊閉,那麵是掛了鎖了,那縣教諭、文學等一幹人等索性將月門和院門都掛了鎖,皆走北麵的便門出入,以避免彼此麻煩。隻是這文廟黌牆高不過七尺,西麵外乃是巷道,若是有人潛入縱火則必然危及縣學。幾人站在大成殿外也是有些憂心於此,畢竟這是文廟,若是在此部署兵甲恐遭人非議,更何況他們人手本就捉襟見肘。


    按著元知縣的意思三班衙役盡數調與承公堂前聽用,但承公知道此時正是夏稅之際,豈可顧此失彼?若是誤了夏稅,且不說有礙元況的前程,更是耽誤了朝廷政務。也是公良參軍出麵,好歹留下了站班、捕班的班頭及精幹人手,其中站班用於諸大門守備,而捕班及縣衙仵作已經盡數忙碌於人犯看押、屍首驗看諸事。


    至於天罡羽士又分了半數,在垂雲觀看管涉案人等,至於垂雲觀已經征用,一應道人麵對天罡羽士也是老實乖巧,都按著規矩辦事。其餘人分班守衛文昌閣及中院尚待不足。至於射圃駐守的射雕手,還有霄都監留下來的兵卒,算上衙役,滿打滿算也隻百餘人,能將明倫堂及幾處偏門守護周密已經是難能可貴。


    “看來還需稟明元知縣調來潛火隊聽用於此啊!”蘆頌拿著羅庚仔細校對方位,方才用步子挨著黌牆度量的仔細,心裏一番計算說道,


    “文廟東西闊二百一十五步,南北長二百八十五步,殿宇相接,房舍環繞,林木蔥鬱,群芳薈萃,風光雖好,卻真是祝融逞兇的絕地。泮池與文廟、縣學的三口水井應對一般火頭還可,若是人為縱火,力有不逮。兩邊太平水甕不過六座,著實不堪用!”


    霄春臣聽言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秉文兄,我家老爹爹若是上陣殺敵許是差了許多,但是若說這守備防務卻是防賊的老手,那調撥的一都正兵不隻是是軍中精銳,也是經曆潛火的老行伍,莫看四十來個人,皆是防賊滅火的有力人,所用車馬內大小桶、灑子、麻搭、斧鋸、梯子、火叉、大索、鐵貓兒都是齊全的!”


    霄春臣一番話隻教眾人大感意外,看來霄都監確實對於地方守備事務老謀深算,能安安穩穩做官的真是有著玲瓏心的,誰能想來看似憊懶懦弱之人,安排起事情來,還真是分外精明。


    所謂明火執仗,做大案子的賊人最鍾意於渾水摸魚,一把火放起來,不僅能使得百姓及官兵手忙腳亂,還能逼著良善人戶搶著把值錢物件搬出來,他們如此不僅少了登門入室的麻煩,還能銷毀罪證。


    也是想到這一層,這霄都監便十分有預見的調動善於救火也善於殺人的禁軍來用,難怪鳳尾埠如此火燹幾個時辰便能遏製,果然有些手段。


    六個人又往深處走著,熊暠領會了霄春臣的眼色,退開守著中門,三娘也去盯著側門,方便大夥兒說話。


    “崇憲兄,咱們時間緊迫,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彼此坦誠,日後無論如何也有個做事的依據,你們以為呢?”


    說話的是蘆頌,但意思卻是宗淑的意思。


    看霄春臣有些遲疑,宗淑也開了口,


    “我們這些人不關心你們所關心的,而你們若是襄助我們,哪怕不偏不倚,咱們彼此都是好朋友!”


    霄春臣低沉的說道,


    “你們關心什麽,我們關心什麽,咱們總要有個章程!”


    宗淑盯著霄春臣那緊抓著袍帶的略微顫抖的右手說道,


    “我等昨日不是為了應天府而來,今日也非為了丹陽城留此,將來也絕非是歸德城之人,說來說去也隻是天權城的過客!”


    “如此甚好,衡甫兄的話也差不多,寄身天權城,胸懷歸德人,明朝應天府,多少丹陽魂!”


    宗淑聞言,與風鳴、蘆頌交流眼神,都是默默點頭。


    “便是如此,今後若是我等有所掛礙,還望衡甫兄不吝賜教,若是覺得我們能幫襯的,也切莫見外!”


    “萊通叟也是這個意思,咱們裏外裏切莫客套!”


    宗淑聞言沉默了片刻,


    “方才是公良參軍招營丘二郎君入見承公了吧?”


    霄春臣一愣,緩了緩才說話,


    “郎君倒是消息靈通!”


    宗淑眼神抬到了霄春臣眉宇間,


    “喚我世衡便好,咱們之間隻序年齒”


    宗淑他們私下議過,知曉營丘栿的心思,但是他對於其父的心思摸不透,更遑論承公。很多時候,年齡代表著經曆,經曆注定了眼界,因此他不打算妄圖明白超出他理解範圍的事情,但是對於營丘栿,還是要把許多話說清楚。


    “若不是營丘賢昆仲被承公喚了過去,你我哪裏有如此閑暇來議論這些事情?”


    莫說霄春臣,便是熊暠都是一愣,這少年倒是直白,隻是他父親不是與承公同屬慶康黨人嗎,怎麽會如此提防承公呢?


    霄春臣點了點頭,沒多說話,有些話可以聽得,說不得!


    “此時承公請營丘賢昆仲,應該隻有一件事,而這件事我們其實也是避無可避,無論如何,也是請諸位勉為其難了。”


    霄春臣又不自主的緊緊抓住腰帶,這是他的習慣,用模仿武將們的儀態來遮掩心中的煩悶和猶疑。


    宗淑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


    “承公此時尋他二人恐怕是為了敬玉博的事!”


    “這又關敬玉博什麽事?”


    “宵兄何必虛言,能夠左右時局的是承公,但是能幫著承公把局麵做實的隻有營丘大判,而營丘大判此時自身難保,若是不從敬玉博與巫不周身上下手,隻怕大夥兒都不安穩!”


    “這裏麵隻怕不包含你們集真觀吧!”


    這也是承公與營丘家都想搞清楚的,想要三支根腳把應天府這之鼎撐起來,承公與營丘家都是退無可退,但如何相信關鍵時候集真觀,或者說宗家會不會抽身而去!


    “別的事與我們無關,但是敬玉博之父陪著的東丹使團,我們隻為他們而來!至於其他,你們隻管相信,不必窮源竟委,總之我們樂觀其成,大家也是其樂融融!”


    霄春臣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他覺得這件事為何營丘栿不交代給萊觀,卻讓自己來做,實在強人所難。


    蘆頌看出了他的心思,


    “崇憲兄,這件事通叟兄說不得,隻有你來與我們說清楚,才好做,若非我們等不及智二郎迴來,也不會如此難為你!”


    “敬玉博與巫不周都在令師兄監管下,有疑問何必通過我們?”


    “巫不周那是公良參軍交待射雕手看管,也就是親手交給我們,但是他也有那皇城司察子盯著,而他身後之事雖然重大,卻非當務之急,我們此時顧不上也顧不得!”


    宗淑遠比霄春臣沉穩,在他麵前,仿若霄春臣才是年幼的那個。


    “至於敬玉博,內有天罡羽士,外則是令尊部下,我們碰不得!”


    “天罡羽士不就是令師兄統領的,如何問不得?”


    “坦白的說,一來,天罡羽士乃是複真觀門下,我大師兄可用之卻不可親之,其二,其中利害便是我大師兄,咱們也不會告知,其三,我大師兄乃是過客,沒必要將所有人牽扯其中,豈不是為他人徒增煩惱!”


    你們師兄弟還真是相親相愛,你們把自家人摘幹淨,卻把我裝進來,我卻向誰叫屈。


    胖衙內心裏叫苦,頗有些埋冤營丘栿,可惜,人若是隻想做簡單事,留純真心,那許多外物也就不要企及了,比如仕途、財富、歡愛,畢竟不願意做獵犬的,哪裏能得到主人的賞賜呢!


    “衡甫兄估計承公必尋他們處理敬玉博之事,並非他與敬玉博多麽親厚,而是敬玉博乃是真正的孝子,其父如何安排,他便如何行事,如果其父之前讓他尋營丘家襄助,不得父命,此子絕不會改弦更張!”


    “那便有勞了!”


    “彼此彼此,咱們守望相助罷了!”


    話說到這裏,也算盡興,至於接下來如何做,都是聰明人不需要把話說透了,說到彼此尷尬為止就沒意思了。


    於是幾人便約定迴頭還是在文廟對接消息,也就散了。


    同時間,營丘栿兄弟二人站在炎夏悶熱的房間中,卻覺得似冰窖般寒涼。


    因為當著承公的麵,此時公良參軍正在與由縣尉敘話,可是非要營丘栿、營丘檁跟在身邊。


    方才公良吉符引著營丘栿、營丘檁才來拜見承公,承公也是慰問了幾句,這縣尉就在外麵唱名拜見,才宣進來便看由縣尉急火火的遞奏。


    “承公,”畢竟中書劄子尚未下來,承守真的差遣還不好明言,雖然如此,由縣尉神態上已經是把承守真當做上官,“有急情迴報!”


    “講來。”承守真見此人火急火燎的模樣也顧不得營丘栿二人,急忙命他呈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塵途雕弓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拾遺一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拾遺一丁並收藏塵途雕弓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