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子的上訴被駁迴,維持原判。判決生效後,卓珊和老高領了證,以到歐洲度蜜月替代婚禮。歸來時,他們兩個人竟然攜帶了三個30寸的托運箱子和兩個登機箱,把卓玲嚇了一大跳。卓珊說幸虧老高早有預料,提前花一千多買了行李票。光是給悠悠和草莓買的東西就差不多占了一個大箱子。卓珊發起愁來,她不知道如何把這些東西送到女兒手裏,悠悠還不知道母親再婚的事。終究也是瞞不過去的,雖然難開口,卓珊仍打算自己親口告訴女兒。


    草莓將十個月了,可以獨自蹣跚著走幾步,一聽音樂便開啟舞蹈模式。女孩兒天性愛美,穿上小姨給買的裙子,她美得搖頭晃腦,擠眉弄眼,不停地咂著嘴,發出嘖嘖地自我讚賞的聲音,簡直一個小戲精,把卓玲和小誌逗得笑出了眼淚。而卓珊的淚更加複雜,跟女兒有近半年聯係不上,即使春節,也未能得到女兒的見麵的“恩準”,發去的祝福短信也如石沉大海。這次去歐洲,她給女兒買了一年四季的服裝還有化妝品,都是小女孩無法拒絕的誘惑。


    卓珊一個人開車迴到楊縣。因為怕觸怒女兒,她還沒帶老高迴過楊縣,兩家是在裕城會的親家。卓珊準備先去悠悠最好的朋友吳梓晴家,她跟梓晴的媽媽項麗早都認識,雖然沒深入交往過,但彼此都有好感。


    項麗家住二樓,窗戶開著,有人影在窗邊晃動。卓珊站在樓下撥通了項麗的電話,都已經聽見手機鈴聲從窗戶裏傳出,但無人接聽。她上樓去敲門,裏麵沒聲音,撥打對方手機,門裏邊響起鈴聲。


    “項麗,我知道你在家!”


    門打開了,項麗尷尬地笑著,“喲,睡過去了,你來電話沒聽著。”


    進門後,卓珊立刻拿出給梓晴買的漂亮衣服和給項麗的施華洛世奇手鏈和一套化妝品,看著這厚重的禮物,項麗不好意思了,“姐們兒,剛才的確是不想給你開門來著。三月份,因為我幫你轉生日禮物給悠悠,泉子打電話把我好一頓敲打,仗著以前我小叔子幫他辦過事,才沒敢罵我。惹不起啊!”


    “我怎麽能猜不到呢,難為你們了!本來,我出國買了些東西,想讓梓晴幫我轉給悠悠,這樣的話,就不麻煩了,我再想辦法。”


    項麗指著桌上的禮物戀戀不舍地說,“那這東西……真漂亮,這手鏈得老貴了,可惜,也幫不上你忙,你還是拿迴去吧!”


    “這是送給你和梓晴的,別有心理負擔。悠悠跟姥姥家人都不聯係了,最起碼我能從你們這裏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姐們兒,你把我說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這樣,東西我負責轉交,但跟悠悠和其他人,隻能說你是把東西扔在我家門口就跑了,我追不上你!”


    “好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喜歡。”


    “肯定喜歡!小姑娘怎麽會不喜歡美麗的東西呀!我覺得你別急,自己多掙錢,悠悠早晚能迴到你身邊,她爸能給她什麽呀?現在的孩子都精明著呢!”


    卓珊輕歎一聲,“但願吧!”她沒在楊縣停留馬上返迴了裕城。


    項麗來電話,告訴卓珊悠悠收到了東西,穿上媽媽給買的衣服時,她對梓晴說“其實我媽對我也特別好”。聽了這話,卓珊在辦公室裏流下眼淚,她希望繼續用物質攻勢打動女兒,然後再將再婚的事情告訴她。


    檢察院對沈曼的案子傾向於調解,認為定罪有難度。卓玲拒絕調解,她現在想一想很後怕:如果自己去店裏上班撞上沈曼會發生什麽、如果沈曼把鼠藥放進奶粉裏、如果她把鼠藥加到兒子、卓珊的零食裏或方便麵裏……


    “我估計最後是以調解告終。”小誌說。自從看完沈博年轉來的光碟,他的態度轉變過大,早已沒了將訴訟進行到底的決心。


    “小誌,你認為你的寬容能打動沈曼嗎?難道就因為她瘋狂愛著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幹什麽你都可以原諒?維仁會喜歡這麽沒有是非觀的你嗎?”


    小誌一看太太動氣了,趕緊哄她,“我隻是猜測結果,並非建議。”


    “如果維仁活著,娶了別的女人,以沈曼的偏執會不會向維仁下手呢?”


    卓玲是心疼小誌。十多年來,維仁之死留下的自責始終像陰影一樣纏繞著他,掙脫不掉。卓玲想,也許隻有小茹才能和自己產生共鳴。


    管立強來電話大罵泉子,並帶來一個勁爆消息:泉子被拘留一周,現已取保候審。管立強家族好多親戚在楊縣公檢法部門,所以這個消息應該基本可靠。


    “他犯什麽事了?”


    “挺嚴重的,你自己去打聽吧!”管立強就是這個風格,專門吊前妻的胃口,她越想追問的事情他越吊著。卓玲熟悉他的打法,忍著不問,強裝不感興趣。但八卦勁兒一旦上來便按捺不住了,她趕緊打電話給卓紅。卓紅也不知道泉子出什麽事了,說找人去打探一下。到了晚上,管立強憋不住了,又打來電話,告知詳情。


    二審維持原判後,連本帶息四十萬出頭的債務全由泉子一人承擔。本來就是個虛假欠款,官司打不贏也幾乎沒什麽損失,朱洪和代理律師是親戚,出庭費用千把塊錢就搞定了。當初泉子也是基於這樣的認知才決定要打這場官司的,沒承想,他設計的圈套沒套住卓珊,卻套住了自己。二審結束後,朱洪就開始催債,還向法院申請將泉子名下唯一的房產訴前保全了。在高人的指點下,泉子向公安局自首,承認自己為報複前妻而和朱洪串謀,提起虛假訴訟。虛假訴訟屬於刑事犯罪,會判三年以下有期或緩刑,還要交納罰金。


    卓珊終於等來女兒的電話,當那聲“媽媽”在耳邊響起時,卓珊淚流滿麵。悠悠也哭了。寒暄幾句之後,悠悠才道出打電話的目的,她想讓媽媽到檢察院去為爸爸說情。隻有得到受害人卓珊的諒解,泉子才可獲得輕判、降低罰金數額。卓珊興奮之中帶點失望,她原以為女兒是因為醒悟了才給自己打電話的。


    “是你爸讓你找我的吧?”


    悠悠默認。


    “他實在太惡心了!悠悠,這是大人之間的事情,你就不要夾在中間。你轉告張海泉,以後有什麽事,讓他親自跟我談。找你,不好使!”


    悠悠大聲哭喊道,“我爸爸坐牢怎麽辦?”


    “那是他自己造的孽!”


    “我爸要是坐牢,我以後上不了大學!”


    “悠悠你不用擔心這個,你爸坐不坐牢,跟你能不能上大學一點關係沒有!你可以上網去查查,法律上有這條沒有!”


    “那也不行!同學都得笑話我,我就不上學了!”


    “悠悠,為了你,我也不是非得把他送到牢裏,但絕不會主動原諒他。因為,他到現在都沒有向我說一句道歉的話,而且還挑唆你和我的關係,讓你有媽不能見!悠悠,你想想,他連你上興趣班的幾百塊錢都掏不出來,卻說在外借了三十七萬用在家庭生活了,你信不信?”知道泉子就在女兒身邊,卓珊罵道,“張海泉,你就是個畜牲,為了坑我,你連犯法的事情都敢做,卻不敢給我打個電話說聲對不起,讓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替你收拾爛攤子,還拿上不了大學來恐嚇孩子,你從裏到外都不是個男人!”卓珊憤怒地掛斷電話。她想找姐姐訴苦,但卓玲根本顧不上妹妹的痛苦了。


    草莓第一次生病發生在斷奶之後,發燒三十九度七,大人們都嚇壞了,老周和劉淑葭破例地在兒子家留宿兩夜。小誌堅持用物理療法降溫,喝冰水,不讓打針喂藥,也拒絕去醫院,家裏的窗戶大開,隻給草莓穿上紙尿褲,睡覺也不蓋被子,這和老周那代人對待感冒發燒的理念完全不同,為此,老兩口和小誌爆發了較為激烈的衝突,一向溫和的老周放話,要是讓他孫女的病情加重了,就要出手打兒子。卓玲隻好在中間當緩衝,她對小誌的做法是讚同的,澳洲小孩子生病,多半也是采用物理降溫,但老周和劉淑葭極要把她拉到自己的陣營來。草莓一直很結實,精力無窮,她繼承了父母良好的運動基因,好動,閑不住。看見草莓無力地睜開眼睛,連聲爸爸都懶得叫,小誌心疼得差點掉下眼淚。他一直守在女兒身邊,連假肢都沒往下摘。當清晨,一連串稚嫩的“爸爸”響起,小誌嘴裏一連串地應著,喜極而泣,一家三口擁抱在一起。草莓急切撲進媽媽的懷裏。斷奶失敗。


    卓玲對小誌說,算了,不戒了,讓她吃到沒有為止。可是草莓個性調皮,為了試煉自己的四顆小白牙,咬了媽媽好幾次,有一次疼得卓玲跳了起來,草莓直接掉到地上,幸虧地上鋪著軟軟的爬行墊子。小誌心疼妻子,說索性戒奶吧,越大越不好戒,孩子大人都痛苦。


    為了給女兒斷奶,卓玲下班後躲到了卓珊家,準備等草莓睡著了再迴去。小誌說親戚之間還是要有點界線感為好,平時,除非老高來請,他們極少下樓叨擾。


    老高沒在家,卓珊說可能是釣魚還沒迴來。


    “你倆怎麽樣?”


    雖然姐妹倆在一起工作,但店裏很忙,還有其他三名員工,根本沒機會聊體己話。


    卓珊歎了口氣,“二婚就那迴事吧,總是隔著心。一跟他要點什麽就跟我就哭窮,說現在實體店不好做,他在服裝城的兩個店鋪租金上不去。他那兩個兒子平時都不理他,隻要來電話,肯定是要錢,他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給人打錢去。有時候,我提到悠悠的生活費,他裝傻,一聲不吱。兩千塊錢他都舍不得掏。唉,有幾個人能像我二姐夫似的,把帶過來的孩子當親生的養!”


    “小誌絕對是繼父中的珠穆朗瑪峰,這和人的天性有關係。老高給自己孩子花錢也正常,將心比心,誰不偏愛自己的孩子呢!千萬別為這種吵架。”


    “那天,我試探他說想把悠悠接過來上學,他跟我打太極,說時機未到。”


    卓珊聽項麗說,悠悠現在對泉子也有很大意見,認為父親太能作,把家人的臉和錢都丟光了。卓珊認為這是個機會,考慮向法院申請將女兒接到自己身邊,卓玲勸她別太心急,首先得讓悠悠消除對母親和老高的敵意,不然的話,即使她肯到這個新家來,和繼父的關係仍會夾生。卓玲讓卓珊聽聽老高的意見,雖然悠悠是未成年人,又判給了卓珊,但畢竟要住在老高的房子裏。


    卓珊說,“這要是不生個孩子,我倆早晚得散。”


    “生孩子也得憑緣份,放鬆點,你還年輕,別焦慮。”


    “我都打七針排卵針了,不見效果,不會是假藥吧?”


    “老高知道你打針嗎?他想不想要?”


    “他說過喜歡女兒。我才不會管他想不想要呢,反正我得要一個!萬一以後悠悠不認我這個媽,老高大我那麽多,肯定走在我前頭,他再偷偷地把財產轉給兩個兒子,那我不僅是孤寡老人,而且是窮困的孤寡老人!”


    卓珊正準備去醫院查卵泡時,身體有反應了,自查,果然是懷孕了,去了醫院再查,竟是雙胞胎。從b超室出來,老高情不自禁地長歎一聲,“老天爺啊,養一個都要我命了,竟然還是兩個!萬一是兩個大禿小子,我這把老骨頭還不折騰散架了?等他們大學畢業,我都七十多歲了,還得拚老命給他們掙房子,這可怎麽辦?”卓珊氣衝衝地自己打了一輛出租迴到店裏。下班的時候,老高的車停在店門口,卓珊的臉上才露出笑容。


    通過卓珊的一係列操作,卓玲發現妹妹的作風其實蠻強悍的,難怪卓紅背地說卓珊扮豬吃老虎。泉子被卓德廣和卓玉圍毆,卓紅掏三千塊錢給泉子才算把事情擺平了,事後,包括卓珊在內的所有的當事人就當什麽沒發生一樣,沒人再提這個事了,生怕把錢算在自己頭上。卓紅白搭了三千塊錢自然很惱火,卓玲要出這個錢,她拒絕了,說這不是錢的事。


    看得出來,卓珊對胎兒的性別很在意,老高不肯找人做鑒定,卓珊一見草莓就問,“小姨肚子裏的是妹妹還是弟弟?”草莓有時弟弟有時妹妹,老高稍感欣慰地說,“也許是龍鳳胎呢。”


    泉子因為有自首情節,家人又花錢找了關係,被免於起訴。朱洪那邊怕事情鬧大,攤上刑事責任,也偃旗息鼓了。至此,這場鬧劇在泉子交了兩萬罰金之後徹底結束。


    懷孕之後,卓珊活成她理想中的模樣:嬌嗲慵懶的精致小女人,家裏請了全職保姆,每天,老高調著樣的做海參、燕窩、銀耳、花膠等名貴食材。讓卓玲感到崩潰的是,卓珊在店裏說吃就吃,想睡就睡,上班晚,下班早,還時不時地透露說,老高想讓她在家養胎,以後當全職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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