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陽甫和畢譽說起當年往事,對後者的英勇事跡表達了很好的崇敬,但是畢譽卻沒有太多的興致。


    伯陽甫博聞強識,可是對畢譽的印象僅僅停留在威猛無比,可是有一年突然失蹤,畢國隻是對外宣稱其失蹤,就再也沒有音信,幾十年過去就默認他已經去世了。


    實際上,飛虎卒的開創是源於畢譽,可是飛虎卒第一次覆滅危機也是因為畢譽。話說當年畢譽帶領著人數不多卻精銳異常的飛虎卒橫行關中,打的西戎各族狼狽不堪,管你什麽名將悍卒,沒有一個人能在畢譽麵前走十迴合,即使僥幸陣上脫逃,也必定逃不過他百發百中威力無雙的擲矛。


    各部族苦不堪言,隻能聚集起來商討對策,他們都知道畢譽的弱點。因為這畢譽不同於其他周的將領,一般除了大規模征伐,周人不會主動進攻,這畢譽卻不一樣,經常借著野外訓練的幌子,會帶領手下精銳的飛虎卒去打西戎的秋風,而且搶劫迴來的東西自己就要占三分之一,給國君上繳三分之一,其他將士才會分剩下的。


    如此敗壞的軍紀,自然會進一步惡化周人與西戎的矛盾,但是畢君指著他的勇武軍功,更何況還能分些財產,平時也就不聞不問。


    所以說這畢譽你讓他打仗絕對是一把好手,甚至可以說是當時軍功最顯赫的將軍,可是他最大的缺點就是貪婪,貪財貪功。


    所以在一個暴雨很多的夏天,西戎諸部族的首腦們首次拋開成見一起開會,並且拿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要擒殺畢譽,所以他們設下天羅地網,用無數牲畜財寶,甚至是人命為誘餌。


    畢譽並不是一味的粗野,他在劫掠時一般會留下四分之一的人埋伏在外,作為後援接應,以防被人包圍。這次畢譽也是如此,在得到斥候通報說西戎有不少部落因為突降暴雨而轉場,道路上的牲畜稀稀疏疏死了好些。


    畢譽沒怎麽見過夏季暴雨還要轉場的情況,可是聽說這消息又極為難忍,便派出了更多斥候打探,隨著斥候們的不斷迴報說牲畜遍地,有些狹窄山穀甚至擠到無法穿過,並且因為大雨還有很多寶貝留在當地,而且部族的大部隊根本不見蹤影,想來按照戎人的性格,這大雨天也不會去巡邏保衛。


    權衡再三,終於畢譽下定決心派兵搶劫,麵對這種反常天氣,他自己並未出動,隻是派了副將帶領四百人前去。沒過幾天,就有先前搶劫的士兵帶迴來戰利品,果然牲畜和寶貝極多,據他們說牧民的隊伍脫節,行動又拖遝,零星的抵抗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脅。


    畢譽知道自己不去的話,手下那群虎狼之輩必定會私吞不少東西,所以準備自己帶剩下的四百名飛虎卒傾巢而出。起初畢譽還有些顧慮,自己帶著一半人埋伏,隻讓一半人去殺人越貨,就這樣都取得了極好的戰果。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去搶到手就少,自己作為主將不下場卻隻管索取,這不是他的作風。


    所以畢譽命令全軍開搶,戰利品多到拿不動的話,就趕緊命令人送迴去,被安排護送戰利品的士兵因為錯失了發財機會而唿天搶地,畢譽隻能好言撫慰說迴去肯定還會分東西,他們才悻悻而歸,殊不知當時雖不開心,卻最終救了自己性命。


    話說畢譽率軍一路搶劫,途中的抵抗確實多了不少,甚至還有五百人的正規軍,本就強橫的飛虎卒在戰利品的驅使下變得更加強大和貪婪的,這些輕微的阻擋在飛虎卒淩厲的攻勢下根本沒有任何抵擋之力,即使有人受傷也不會走下戰場,而打仗現在並不是他們的主業,所以打跑敵人後甚至沒有追擊,對敵人造成的實際殺傷也是很有限的。


    雖然士兵們殺紅了眼,讓戰鬥力表麵看來不減反增,可是整支部隊的氛圍已經變了,士兵的眼裏沒有了團結和軍紀,沒有了尊重與服從,大家忘記了自己當初進入部隊是為了保家衛國,為了讓家人愛人可以安居樂業,更忘記了能入選飛虎卒這支功勳部隊給了他們多少榮光,現在甚至連生命也沒那麽重要,唯一的信念隻剩下戰利品。


    就這樣,如同無止境的狂歡一般的搶掠持續了十幾天,四百人的隊伍除去戰鬥減員和迴去護送戰利品的人員外,隻剩下近三百人,可是光在他們身後就有著數千牲畜,每個人都背著厚厚的行囊,那裏麵沒有幹糧沒有水,隻有那些沉重的飽含異域風情的精美銅器,那些糧食太占地方,況且出來一月早已吃完,他們不用擔心,餓得緊了就宰殺牛羊,渴了就去喝點牛羊血,在他們眼裏根本就不需要補給,因為有補給就需要來新人,他們可是要分戰利品的!


    有的人甚至箭囊箭袋裏也沒有了箭,全部裝填了寶貝。他們手中的長槍已變了形狀,歪歪扭扭,殘破鏽蝕卻沒有人顧得上管這些。所有人都在連連戰鬥,沒有休息的時間,看上去極為疲憊,可是他們不在乎,他們是天下最精銳的部隊,連戎族大軍也奈何不了他們,更何況搶掠了這麽久,根本沒有看到敵人大部隊的影子,想來是被他們打怕了。


    畢譽作為主將自然考慮過這個問題,他還是盡量的讓士卒們保持警惕,可是大家因為輕敵都不以為然。而且畢譽在搶東西時最為積極,隻要他看上的,即使到了別人懷裏也會被硬生生搶過來,之後挨頓劈頭蓋臉的咒罵,或者被他能開碑斷石的鐵掌一巴掌扇倒,終究沒人敢再和他爭搶,當然也沒有人願意為他賣命。


    戎軍的斥候時刻監視著他們,並不時將消息報迴大營,戎族酋長們心疼那些被當成誘餌的財物和人命,想要趕緊收網進攻,可是戎王力排眾議,堅持要等待最好的時機,他說道:“如果你們想要獵殺狼群,隻用幾隻羊做誘餌就可以麽?那樣的話頭狼是不會上鉤的,不消滅頭狼我們將後患無窮。再說了,這些牲畜和財寶隻是暫時借給他們,咱們的人也沒有太多傷亡,所以不要著急,依我看大家不要吝嗇,再多送點東西讓他們好上路!”


    戎族上下都知道戎王對畢譽恨之入骨,他都不著急別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而且其他部族也更下血本,狠心將寶貝牛羊拿出,故意讓飛虎卒搶奪。


    又過了十餘天,飛虎卒的狀態更差,已經深入敵境不知多遠,因為連日的作戰,還有經常突襲的大雨,大家原先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所以士兵們身上穿著有牧民服,有繳獲的敵軍服裝,也有那些隨便補一補的,簡直就像郊遊一般參差不齊,而且士兵們普遍身體疲憊不堪,眼皮深陷,哪還有半分天下強軍的影子。


    畢譽深深擔憂,多次讓士兵們迴去,可是搶紅了眼的士兵們都拒絕從命,一開始都是好言相勸的求著畢譽,之後甚至都是公然抗命,準確的來說,畢譽已經失去了對部隊的控製。


    終於有一天夜裏,畢譽下定決心,在篝火旁向眾人宣布次日一定要班師迴京,士兵們盡管多有怨言,但是畢譽這次溫言對大家講了一大堆道理和反常,總之就是想告訴大家,再多的財富也得有命才能花著,此時不迴別要中了敵人圈套,大家想想也對,便說附近有個村子,再搶最後一票便迴去,畢譽拗不過眾人隻得同意。士卒們還說次日就要晝夜兼程迴去了,不如喝酒助興,否則迴去的七八天路上可全部都是疲勞和緊張。


    畢譽也是好酒之人,眼見戰利品中不缺美酒,可是這些酒都在陶器之中裝著,一路帶迴去肯定是累贅,而現場扔了又可惜,所以不如讓大家盡數幹了,也能極大的提升士氣。


    於是眾人在篝火旁殺牛宰羊,炙烤起來,再配上美酒,眾人將搶掠的珍稀餐具酒具盡數拿出,雖無桌案等物,可是單論器具居然不亞於諸侯宴會,月明星稀,金輝銀光在營地中交相輝映,畢譽看了好多寶貝都是心動不已,但是為了能趕緊迴去,所以也沒有和士兵們爭搶,而是極盡所能的勸酒,兒郎推杯換盞鼓掌而歌,真是一場好聚。


    第二天早上大霧彌漫,不像平時那樣炎熱,在杯盤狼藉之中,飛虎卒們睡了一個好覺,隻是突然的降溫使得喉嚨中和鼻腔中也透著絲絲涼意。


    有些士兵醒來肚中已經空無一物,便去附近河邊打水拾柴準備早餐,可是其他人左等右等也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畢譽也不著急,這種大霧天迷路是很正常的,於是派出幾個人去找人。


    這幾人慵懶的套上繳獲的牧民衣服,不情願的出發,又過了一段時間,這些士兵仍未迴來。


    就在畢譽有些擔心的時候,這幾名士兵迴來了,他們一言不發,隻是在走進營寨的時候大聲喊了一下暗號:“出發”,哨兵放行後,這幾人一言不發的徑直走到營寨最靠邊的地方開始收拾柴火。


    畢譽酒尚未全醒,總感覺有哪些不對勁的地方,卻又說不上來,隻能微微搖晃一下頭希望能理清頭緒。


    他叫來一名士兵,讓他給自己按摩一下頭,那名士兵答應了,站起身走過來,卻突然被一箭射倒,士兵還沒來得及吭聲,就被迷霧中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箭支射成了篩子。


    這下畢譽的酒可算是醒了,他一邊打滾翻身,一邊大聲唿喊士卒做防禦準備,此刻霧氣騰騰,看不清敵人布置,想要騎馬出逃是絕不可能的,所以要等到天亮之前再做定奪。


    士兵們齊聲應諾爬起身子,大夥臨危不亂,將能夠找到的盾牌銅器拚在一起組成盾陣擋箭。飛虎卒即使戰力受損,卻當真不是易與之輩,此刻同臨大敵,又有了敵愾之心,一時之間居然以密不透風的陣型擋住了敵人的幾輪箭雨。


    忽然箭雨停下,可是盾牌陣外卻喊聲震天,敵人大力士衝來以銅錘猛擊盾陣,幾個尚未醒酒的士兵手腳酸軟,沒幾下就被擊飛出去口吐鮮血。


    敵人一見得勢,立馬加緊攻勢瘋狂的錘擊,飛虎卒咬牙頂住,雖然一時之間未被破陣,可是盾牌銅器多有碎裂,眼見要抵擋不住,畢譽命令士卒從盾陣中伸出長槍反擊。


    士卒們配合默契,長槍刺的又狠又準,當即刺倒幾人,可是其中最高大強壯的一人乃是戎族有名的勇士,他身中數槍卻毫不在意,仰天長嘯如同一隻巨熊,之後和身撞向盾陣,這絕命一撲威力十足,立馬將好多士卒壓倒,盾陣立馬破了個口子。


    受傷的戎族大力士齊聲唿喊,遠處箭雨又一次襲來,將破口處的飛虎卒和這些受傷的力士們一起無差別的射死。


    畢譽大吃一驚,當真沒見過如此不要性命的搏殺方式,可敵人壓根不給他驚訝的時間,一堆手持長槍的敵軍以寬闊的一字型布陣,從外唿喊殺來,飛虎卒以長槍守衛,卻發現敵人的長槍的長度比自己的武器足足長了三分之一,不僅難以防禦,更加難以傷敵。更何況己方長槍數量不夠,經過長期征戰也都破損不少,如何能與敵人新打造的武器媲美。


    好在飛虎卒戰力驚人,用長槍組成的槍網攪在一起,依靠互相配合阻擋了敵人攻勢。戎王見一時攻不進來,又是拍拍手,一字型的空缺處立馬出現一隊手持長戈的士兵,舉起武器狠狠劈下,然後用力一勾,將刃鋒勾住了飛虎卒的槍網。


    此時霧已經散了不少,畢譽才看清了些敵人的樣貌,隻見他們咬牙切齒,對著飛虎卒一副恨之入骨的樣子,身上受了傷也渾不在意,這樣的戰力如同鬼神一般,而且飛虎卒的行動和戰鬥習慣都被敵人研究透徹,顯然敵人為了這次圍剿製定了詳細的計劃。


    畢譽眼見勢危,從身旁抽出幾支長槍,朝前方用力擲了出去,他的絕技還是強悍無比,當即將敵人成串的釘死,可是哀嚎的聲音不僅在前方,也在後方響了起來,畢譽吃了一驚,迴頭一看氣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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