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張文煥陪在醫院,女友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迴來?


    張文煥啞著嗓子說,自己可能暫時不迴去了。


    現在父母這樣,他走不開,也不能走開,這是他身為人子的責任。


    電話那頭,女友聽他說了他的父母因為爭執而發生事故,他的母親可能後半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他也許不能再離開國內。


    女友久久沉默後,說了一句話:“我們分手吧。”


    張文煥頓了頓:“好。”


    女友猶豫了兩秒,又說:“張,別恨我,我害怕有一個情緒不穩定的婆婆,更怕自己以後要跟這種把兒子視為私有物的婆婆打交道,她會把我的生活毀了,抱歉。”


    掛斷通話,張文煥的眼睛濕了。


    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女友,而是跟李南照分手那時的心痛。


    他記得李南照說過,愛情的力量再大,也抵不過現實的殘酷和生活的壓力。


    彼時他就算親耳聽到自己母親辱罵李南照,還是覺得這個矛盾說不定可以解決,他質疑李南照說的那些分手理由有幾分真心,有幾分是借口?


    到了此刻,他才徹底體會到李南照曾經的無奈和背負的沉重。


    人活著,真的不可能不考慮現實壓力。


    就像他的女友,哪怕她上個月還躺在他懷裏,滿眼星光看著他說,對他永遠不離不棄。現在一聽說他可能無法再出國,聽說他以後要背起父母前行的負累,她就果斷提了分手。


    也許以後他再想找對象會更難,誰會願意跟他一起承擔沒有血緣的公婆帶來的負擔呢?


    他沒什麽可怨的,隻是突然間想通了自己過去活得輕鬆恣意又純粹,不是因為他能力有多好,而是因為父母為他提供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生活環境。


    現在,該是他真正麵對生活的時候了。


    兩個月後,張母搶奪方向盤的案子出審判結果,鑒於她是初犯、偶犯,認罪認罰態度良好,且她的家屬主動賠償了傷者的經濟損失並取得傷者諒解,故而法院依法作出判決,對其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八個月,緩刑二年。


    張母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她原本有體麵的工作,有優渥的生活,卻在一夜之間全毀了。


    她受不了。


    她瘋狂地摔砸東西,歇斯底裏尖叫哭鬧,折騰得樓上樓下的鄰居都不得安寧。


    張父對於妻子搶奪方向盤的瘋狂心有餘悸,此刻再被她的無理取鬧折磨,他毅然決然提出跟她分居,實在受不了她這樣情緒化和不可理喻。


    張母逼迫張文煥迴家住,陪著她。張文煥不願意二十四小時都受她掌控,堅決拒絕了。


    在張母罵跑五個保姆後,張文煥索性不再請新保姆,他該上班上班,該出差出差。


    待他一周後從外地迴來,家裏堆了不少外賣盒子,張母臉色憔悴地跟他道歉,流著淚說自己知錯了,一個人在家裏憋得她快要發瘋。


    這一周獨自在家,她才知道有多可怕,她的腿還沒完全康複,一個人連樓都下不了。沒有保姆照顧,她上廁所、洗澡、吃飯都是問題。


    如果以後兒子、丈夫都不理她,那她活著還有什麽盼頭?


    張文煥沒有被她的眼淚迷惑,他隻給她兩個選擇:要麽找保姆照顧她,要麽她自力更生,他不可能搬迴家來。


    他身為人子,不可能不管自己的母親,但他也不願意被母親操控著過生活。


    張母沒辦法,最後妥協了,同意讓保姆來照顧自己。


    丈夫怕她,兒子跟她離心,往後留給她的日子隻剩下慘淡和煎熬。


    當然,這是後話。


    參加過婚禮的次日,李南照惦記著周明柔,提出要去見周明柔。


    程中謀不放心她一個人外出,陪她一起去。


    兩人按著導航駕車到目的地,這裏是一個生活圈,周邊有小區、兩所學校,隔著一條街還有一個社康中心。


    老城區的規劃不太好,布局不合理,路邊的車子更是亂七八糟搶占空位停放,有的把安全通道都堵住了。


    程中謀把車子停到附近的收費停車場,對李南照道:“車子進不去了,還有幾百米,咱們走過去吧。”


    李南照扶著他遞過來的胳膊下車,兩人沿著複雜如網的小道往牛雜小店走。


    一會兒,看到牛雜小店時,兩人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明柔紮著一條圍裙,正蹲在門口的大水盆邊洗著什麽東西。


    兩人下車走過去,空氣裏飄浮著一股腥味。靠得近了,他們才發現周明柔是在洗牛雜,她戴著塑膠手套在翻弄黑乎乎的牛肚。


    看到他們過來,周明柔很驚喜,趕緊洗手招唿他們坐。


    程中謀寒暄幾句就說自己去附近買點東西,貼心地將空間留給她們。


    李南照打量著不過幾平的小店,小小的空間裏堆了不少廚具,前店和後廚隻用一張深藍色菱格布簾子隔開。


    此時前店有一個年輕女孩在忙活,店裏沒有空調,隻有牆壁上掛著兩個大壁扇,吹出來的風都是悶熱逼人的。


    周明柔穿著一身深色棉麻衣褲,以前她定期上美容院保養,臉部打磨得像反光的冰箱門,現在膚色黑了一些。


    她整個人看起來跟過去完全不一樣,就像散盡浮華的珠子,沉澱下來的都是瑩瑩光澤,笑容較從前爽朗幾分。


    李南照覺得心酸又欣慰,勞動果然是最磨煉人的方法。


    周明柔給李南照倒了一杯水,看著她隆起的肚子問道:“你的預產期在什麽時候?”


    “十月十八。”


    “挺好的,那個時候涼快一點,大人孩子都不用受罪。”


    李南照笑笑,沒有說什麽。


    這年頭有空調,天熱天冷生孩子都不會太遭罪。產婦不能直接吹風,但利用空調給室內穩定一個舒適的溫度還是可以的。


    周明柔又問:“打算去月子中心還是讓你婆婆照顧坐月子?”


    “去月子中心。”


    周明柔又點頭:“挺好的,女人坐月子一定要好好講究,不要像我這樣落得腰痛腰酸的毛病。”


    李南照又想到邵凱跟前跟後陪著吳麗虹做產檢的情景,她心裏愈發酸澀,道:“姐,你要是需要幫忙一定要跟我說,不要一個人死扛。”


    周明柔道:“你既然張口,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想跟你借點錢租一間大一點的門麵,再多請兩個人幫忙。你別看這生意小,活兒可不少。你放心,我給你寫借條,一定會還錢的。”


    她早上五點多就要開著小電驢去菜市場進貨,挑選新鮮的牛雜和配料,迴來就要洗、切、炒製香料、熬煮牛雜。剛開始她一個人折騰得快要累死,腰酸背痛腿抽筋。


    周邊人流量大,尤其是兩所學校的孩子們特別喜歡來買牛雜。眼看著生意不錯,她馬上請了一個小妹子來幫忙。但店麵太小了,兩人轉個身都會碰上。


    她想把隔壁空著的店麵也盤下來,多請兩個人幫忙。她已經考察過周邊的環境,有小區有學校,隔壁還有步行街,客源充足,擴張店麵應該沒問題。


    李南照問周明柔:“以後就待在這裏發展了?”


    一旦事業有了起色,再想搬動就不太方便,李南照擔心她以後後悔。


    周明柔苦笑道:“有家的人才戀家,我在家鄉已經沒有家了,在哪裏紮根又有什麽關係?離開老家的交際圈子後,我過得輕鬆很多,這裏沒有人認識我。”


    李南照明白了。


    周明柔在這裏的穿著打扮很樸素,戴著口罩營業時,誰會想到她是前段時間被網暴過的出軌博主?


    她答應給周明柔借錢,借條也不用寫。周明柔幫過她很多,兩人之間不需要講究這些。


    周明柔又道:“青寶,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我媽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她願意撤訴不告她侄子,打什麽主意我最清楚。她就是想讓我出錢給她養老,以後讓曾小斌給她送終。”


    她已經問過律師,律師說子女贍養父母跟父母的財產怎麽分配沒有關係。父母將自己的財產給侄子還是給外甥,甚至是全額捐贈出去,都不能作為她拒絕養老的理由。隻要父母在她未成年之前沒有遺棄她,有盡到撫養責任,那她的養老責任就不能少。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這種事兒落在誰身上,都讓人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她不會拒絕贍養母親,但也不想被母親繼續當作搖錢樹,更不想被牽著鼻子走,所以她得尋求李南照的配合和幫助。


    李南照聽她說了前因後果,發現涉及抵押的房產,她說自己得跟程中謀商量後再答複她。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李南照提起樂樂,說:“姐,吳麗虹的預產期跟我的差不多,到時就算她家裏請月嫂或者讓她去住月子中心,兩個小女孩也沒有人照顧。孩子出生後更是兵荒馬亂,這是你的機會。到時你問問邵凱,看他能不能讓樂樂過來跟你住一段時間,說不定還能讓樂樂整個寒假都跟你呆在一起。”


    周明柔聽得眼神一亮:“他願意嗎?”


    李南照道:“試試唄,你要繼續保持這樣努力上進的勁頭,拿出實力來讓邵凱看看,至少得讓他覺得把孩子交給你是可以放心的,這樣才能多爭取跟樂樂相處的機會。”


    邵凱一直想跟程中謀談合作,程中謀最近剛好有一個項目跟邵凱所在的公司業務可以對接,他也有合作的意向。李南照想讓程中謀幫忙在邵凱麵前幫周明柔說幾句好話。


    邵凱那個媽也不是省油的燈,以後這婆子還有得鬧呢。到時吳麗虹生孩子,家裏還有兩個女孩需要人照顧,若是邵凱一家忙不過來,說不定就能讓樂樂跟周明柔相處一段時間。


    隻要周明柔跟樂樂處好感情,再把工作掙錢跟上,到時她有錢有房又獨身無拖累,遠比拖家帶口的邵凱更有優勢養孩子。等樂樂滿八周歲,爭取撫養權也有更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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